“往哪兒倒?”冥星問,“秦氏嗎?有這個可能嗎?”
顧九斷然搖頭。
還真沒這個可能!
她不是真正的顧九思,不會唯父命是從,對顧奉之,也沒有那種深入骨髓的依戀。
顧奉之若能與她同仇敵愾,那再好不過。
可是,若他與秦晚心握手言和,她也不介意跟他斷絕父女之情。
不得不說,經由顧徐氏一事,她這顆心,倒也磨得如鐵似鋼了。
“既然沒有可能,那我們有什麼好怕的?”冥星笑,“如今我們心靈相通,禍福相依,患難於共,我們是一家人了!你是雲千澈的妻子,也是王的妻子,是我們冥王府的女主人!”
“我是雲千澈的妻子,不是你們王的……”顧九下意識的又要爭辯,說到一半,又自已把這話嚥進肚中。
“看來,你對我們王,有很深的怨念……”冥星輕嘆一聲。
“正常啊!”顧九聳肩,“你們這些人,對雲大夫,不也有很深的怨念?大家的觀感不同罷了,在我心裡,雲千澈是這世間最溫暖可愛的男子,但對你們來說,他卻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大夫!同樣的,在你們心裡,你們王是無往而不勝的戰神,可是,在我看來,他就是個怪僻又難搞動不動就要瞪眼殺人的怪叔叔罷了!”
“怪叔叔?”冥星聽得笑起來,“你這樣說,對王可不公平!同樣一具軀體,不過換了個靈魂,怎麼前者是溫暖可愛的男子,後者又變成怪叔叔了?王有那麼老嗎?”
“有”顧九用力點頭,“如果說千澈是二十七八歲,那他最其碼要有五十七八歲了!他日常的表情,一看就像活了很久,活得夠夠的那種老人家似的!一臉的生無可戀!”
“生無可戀……”冥星喃喃的重複着她的話,本來還帶着絲笑意的臉,此時陡然間垮了下來。
“年復一年的過這種日子,可不是生無可戀?”他咧嘴笑,笑容悽慘難看,看得顧九心裡一抽,低聲問:“相到什麼了?”
“想到一些過去的事……”冥星看着她,目光晦暗,半晌,道:“也許,我該跟你講一講,王和雲呆子之間的關係了!”
顧九點頭:“你便是不講,我也該問了!”
冥星輕嘆一聲:“其實,你說錯了!對雲呆子,我們沒有怨念,只有心疼!只是,他太過活躍,而且,愛跟王作對,搞得我們大家很混亂,與秦氏對陣,本就是件耗損心力之事,他還從中添亂,大家疲於應付,難免生出煩躁之意!但是,我們對他,真的沒有怨念!怎麼會有怨念啊……”
冥星長嘆一聲,“他是我們打小兒一起長大的兄弟啊!”
“你是說,陪着你們一起長大的人,是千澈,而不是雲北冥?”顧九心裡一跳,“這麼說,千澈纔是這具身體真正的主人?”
“不!不是!”冥星斷然搖頭。
“那你剛纔說,千澈跟你們一起長大……”顧九猶疑着看着他,正色道:“星大人,我希望聽到的,不是你的主觀之言,而是,事實,真正的事實!”
“你以爲我會爲了王而藏私?”冥星忿然搖頭,“不會的!在我的心裡,王也罷,那呆子也好,他們都是我冥星的好兄弟!或許,寶兒對這兩人的看法很極端,可那是因爲她是個女人!而我,不一樣,我不會因爲王強大,就維護他,不會因爲呆子柔弱,就看輕他!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他們是怎麼來的!”
“對不起!”顧九道歉,“我並非懷疑你,我只是……”
“你只是放不下那個呆子!”冥星一言戳破她的心事,“你本身,便已帶着主觀偏激的看法!你跟那呆子一樣,不喜歡王!”
“我改!”顧九低頭認錯。
“不用!”冥星搖頭,“等我講完,或許,你自會明白我的心境!”
“你說吧!”顧九點頭,凝神聆聽。
“讓我想一想,該從何時講起……”他坐在那裡,沉默了一會兒。
只是一小會兒,他的眉目間,卻似有驚濤駭浪拍打而過,舊事如潮翻涌,他在狂潮之中顛簸,最終,握緊雙拳,找到了過去與現實的分界線。
“王的真名,叫雲明澈……”他啞聲道,“是先帝和熹後一起爲他取的,明,明亮,明淨,明快,澈,清澈,澄澈,清明,這名字寄託着他們美好的願望,希望他做一個聰明,快樂,純淨的人!”
“就像千澈……”顧九低低的插了一句。
“是的!”冥星點頭,“事實上,在王六歲以前,他一直這樣活着!或許是因爲兒時遭遇太多黑暗血腥之事,先帝自己有了兒子後,便竭盡全力,想給他無憂無慮單純快樂的童年生活,那時,他們在邊城,生活相對簡單隨意,後來被立爲帝,遷居雲京,便涉入了谷頂浪峰,但即便如此,先帝熹後還是盡其所能,不讓他看到太多人間的齷齪骯髒!”
“可這世間的齷齪骯髒,不是不看,便不存在的……”顧九輕嘆,“先帝和粱王,都是走了極端了!”
“現在看來,確是這樣!”冥星黯然,“先帝對王,幾近溺愛,是以在王兒時的眼睛裡,人世間處處都是真善美,他在無限愛意之中長大,對身邊的人也充滿着無限愛意,最看不得的,便是那些醜惡暴力之事!覺得那些血腥骯髒,根本就不該存於這世上……後來……後來……”
冥星說到一半,眸中暗潮又起,他下意識的抓緊了自己的衣角,手指抽搐了幾下,喉結急劇滑動着,似是想說話,奈何嘴脣抖得厲害,說出的話,竟然碎不出聲。
“後來,他看到了從未見過的,最醜惡最血腥最可怕之事……”顧九替他說下去,“他這樣的孩子,怕是根本就不願相信這樣的事實,他拒絕接受這樣醜惡的世界,在精神瀕臨崩潰之時,他應該……失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