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慶帝說得極爲輕鬆,臉上也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在他看來,儒商業協會也好,朝中的大臣也罷,都不過是幫他幹活的奴才,唯一的作用便是滿足他的需要。
所以,不管儒商業協會趙家曾經跟皇室有怎樣的密切關係,只要不能妥善的幫他分憂,那麼也就失去了存在的價值。
而目前對於隆慶帝來說,頂頂重要的事便是煉製不老藥,爲了能長生不老,小小一個儒商業協會又算得了什麼?
再說了,隆慶帝向來涼薄,趙家既然已經無法跟上他的需求,那麼就換其他有能力的人去幫他掌管大周的錢袋子。而忠義夫人王七娘便是最佳的人選。
“陛下~~”趙永年傻眼了,他沒想到自己冒着險些失去會長寶座的危險,屈尊降貴的跟其他商人‘合作’,一心一意的幫隆慶帝做事,到頭來卻落得如此下場。
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趙永年連連磕頭,嗚嗚咽咽的哭訴道:“微臣無能,太祖隆恩浩蕩擡舉趙家,命趙家世代經營儒商業協會……如今已經是第六代,嗚嗚,都是微臣沒用,微臣對不起太祖皇帝的器重,對不起趙家的列祖列宗……”
趙永年表面上是在認罪,實則是在提醒隆慶帝,太祖皇帝早有遺訓,只要大周皇朝存在一日,趙家便代皇家看守儒商業協會這個錢袋子。
如今隆慶帝上嘴脣一碰下嘴脣,毫不費力的就把趙家的會長一職免去了,往小了說,不過是皇帝考慮不周全,獎賞功臣的同時卻忽略了祖訓;往大了說,則是隆慶帝數典忘祖,不把先祖放在眼裡,公然違背太祖爺的旨意。
果然,隆慶帝聞言,微微怔了下,他雙眉微蹙,手指無意識的扣着桌面,一時之間竟有些不知該怎麼處理。
唔,若是依着祖訓,繼續讓趙家掌管儒商業協會,那麼自己長生不老的計劃便可能擱淺;可若是將儒商業協會交給王夫人,這違背祖訓的名聲,好說可不好聽呀。
大殿裡一時間靜了下來,偌大的房間裡,只有手指篤篤敲打桌面的聲音,以及趙永年細微的抽搭聲。
隆慶帝畢竟當皇帝幾十年,累計了大量與人爭鬥、算計的經驗,尤其是對於摳字眼很有一套。他籠起手掌,罩在脣上輕咳了一聲,慢慢說道:“趙愛卿不必自責,朕也知道,你趙家爲我大周皇室看守儒商業協會上百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故意隱去太祖皇帝的遺訓,隆慶帝避重就輕的說道:“其實朕提議把儒商業協會交給王夫人打理,並不是把趙家剝離儒商業協會。呵呵,這樣吧,朕記得王夫人有個兒子,說起來是你們趙家的嫡長孫……日後趙愛卿也要把會長之位傳給、傳給——”
隆慶帝只是記得王七娘跟趙天青有個兒子,但至於叫什麼,他就不清楚了。
身側站在的內侍見狀,忙湊到隆慶帝耳邊悄悄的提醒了一句。
隆慶帝擡眼打量了內侍一記,滿意的點點頭,然後繼續說道:“……傳給嫡長孫趙良淳,那時恐怕還要重新選拔,其中定是有不少變數,這一點趙愛卿想必有所體味吧?”儒商業協會前些日子折騰的這麼熱鬧,隆慶帝多少也聽說了些。
他別有深意的瞄了趙永年一眼,語氣帶着幾分愉悅,道:“偏趙良淳的生母有功於朝廷,朕正愁不知道如何獎賞。而趙愛卿呢,也素來忠誠,朕也不忍你的子孫不能順利接管儒商業協會……來人,傳朕旨意,封忠義夫人王七娘之子、趙家嫡長孫趙良淳爲新任儒商業協會會長,自即日起赴任。趙良淳年幼,弱冠前由其母負責教養,弱冠後即可接管儒商業協會,欽此”
說完這話,隆慶帝得意的看着趙永年完全呆滯的傻樣兒,心說話,嘿,這下沒話說了吧,朕可沒有違背祖訓喲,這儒商業協會會長一職依然由趙家嫡系子孫擔當,就算趙永年再不滿,他也沒有理由反駁。
隆慶帝絕不承認,他故意在聖旨裡註明趙良淳由王綺芳撫養是在報復趙永年。真的,他真沒有記恨趙永年方纔暗指自己忤逆先祖。
內侍忙小跑來到近旁,跪倒領命。
隆慶帝順利的擺平了儒商業協會的事兒,心情格外嗨皮,輕輕一甩袖子,笑眯眯的離開了大殿。
內侍恭送皇帝出門,回來後,發現趙永年頂着青紫的額頭,失魂落魄的跪坐在地上發呆。
“嘖嘖,這趙大人也真夠倒黴的,偏遇到王夫人這麼一個能幹的兒媳婦,硬生生搶了趙家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內侍雖然心裡有些可憐傻掉的趙永年,但動作並不慢,當下便領了聖旨,帶着兩個禁衛軍,迅速去平康坊傳旨。
接到通報,王綺芳領着圓滾滾的小新哥兒來到前院接旨。
“喲,這就是趙良淳趙會長吧,呵呵,一看就是個伶俐的,”內侍將聖旨交給王綺芳,彎腰湊到小新哥兒面前,笑呵呵的跟他說話。
其實吧,內侍見小新哥兒穿着一身喜慶的大紅細葛布夏衫,七分袖的上衣露出一小截白白嫩嫩的小胳膊,肉嘟嘟的跟洗乾淨的蓮藕一般喜人。圓滾滾的小臉上,一雙大眼清澈有神,兩個腮幫子粉粉嫩嫩的鼓了出來,脣紅齒白,比年畫上的送財童子還要招人愛。
真想掐一把小傢伙嫩呼呼的笑臉哦,內侍理智的忍住了這股衝動,拜託,面前這個小豆丁雖然年紀小,可已經是皇上親自任命的儒商業協會會長,統領整個大周朝成千上萬個商戶呢。
“回大人的話,小子正是趙良淳”
小新哥兒接到母親的暗示,兩隻小肉爪子抱成一團,衝着內侍揖手行禮。
“哎呦喂,趙會長真是折殺奴婢了,”
內侍見小新哥兒雙眼純淨如山泉,眼底沒有一絲厭惡或者嫌棄,心裡頓時一暖。他是個太監,在世人眼裡,那就是個不正常的人,絕大多數的人見了他都是掩鼻側身而過,活似沾了他就會怎麼樣一般。即使不得已要來應酬,臉上帶着假笑,眼中卻流出鄙夷的神采。
這位趙公子說小也不小了,宮裡的小主子們三四歲的時候,已經會耍心機、上眼藥了。就是外頭大家族裡的小少爺們,長到這個歲數,也不是什麼不諳世事的無知幼童。
很顯然,趙公子教養很好,並不是什麼都不懂的模樣,卻能像對待正常人一般看他,內侍暗地裡很是感激。
送走了內侍,王綺芳哭笑不得的看着撅着屁股在院子裡玩螞蟻的小新哥兒,心說話,隆慶帝難道也抽抽了,怎麼會下了這麼一道聖旨?小新哥兒當會長?虛歲五歲的會長?
不過,唯一讓王綺芳感到慶幸的,便是隆慶帝終於在聖旨裡把小新哥兒判給了自己,從今往後,她再也不用擔心趙家拿兒子說事兒了。
不止王綺芳這麼想,其他聽到消息的天字號儒商,也都凌亂了,根本不相信聖上竟讓個四五歲的孩子當自己的頭頭兒。
尤其是這段日子忙活得不亦樂乎的崔長貴和鄭勝宇,他們兩個聽了下人的回稟後,整個人都傻了,腦子裡更是亂成了一鍋粥。
“老爺,您這是怎麼了?”
鄭太太接到下人的彙報後,急匆匆的趕到書房,見自家老爺目光呆滯,嘴角抽動,喉嚨裡還咕咕作響,彷彿中邪一般,頓時嚇得臉色蒼白,幾步撲到書桌後,帶着哭腔喊道:“老爺,您這是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來人,來人呀,快去請太醫”
鄭太太驚慌之下,聲音都有些走調,鄭勝宇被她這小尖嗓子一嚇唬,遊離的精神立馬回籠。
一把握住老婆的手,鄭勝宇阻止道:“太太,我沒事,你別擔心”
鄭太太不放心的細細打量了他一番,見老爺的雙眼有了靈動,這才長長的舒了口氣,拍着胸脯道:“您沒事就好,老爺,您剛纔是怎麼了?妾身真是被嚇到了呢。”
鄭勝宇幽幽的嘆了口氣,這事兒怎麼說?他上躥下跳了忙活了幾個月,不但忍痛將家傳的一支千年野山參送給了趙永年,還因爲會長之爭,跟崔家幾乎交惡,兩家的合作全部終止,自己名下的生意也受了不小的影響。
費了這麼多心思,臨了卻什麼都沒有得到。
“老爺?”
鄭太太不錯眼的盯着鄭勝宇,見他臉色不虞,眼中更是閃着沮喪和失落,忙輕聲問候着。
“生意上有些小麻煩,不礙的,”鄭勝宇不想家人擔心,強扯出一抹笑意,道:“對了,親家已經到京了吧?前些日子我忙着生意上的事兒,也沒有顧得上。你去跟兒子說一聲,讓他去親家那裡看看親傢什麼時候得閒,咱們好去拜訪。”
會長雖然姓趙,但看護人卻是王七娘,而自家未來的兒媳婦跟王七娘又是嫡親的姨表親,已經錯失會長寶座的鄭勝宇開始重新審視起他這位親家。
“哎,我一會兒就跟兒子說。”
鄭太太有些跟不上老爺的思路,她諾諾的答應道。
“還有,親家剛剛抵京,府裡的人手估計不夠。勞煩太太挑些老實本分的人,咱們一起送過去。”
王夫人的兒子當了會長,那麼按照儒商業協會的會規,會長鬚得在京城駐守,而王夫人也是匆匆抵京,想必同樣缺人手吧?
鄭勝宇眯起雙眼,嘴角微微上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