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西郊之外。
風含影單負一手在叢林間不緊不慢地飛馳着,他的身後始終跟隨着一道嫣紫色的身影。縱然他全力甩掉了她。不出一天,她總能神奇地再次出現在他身後,如影隨行。
她,就是宮凝香。
遙遙望着西郊外最高的那座山峰,風含影停住了腳步,聲音極爲冰冷地說:“不要再跟着我,這是最後一次警告。”
遠遠跟在他身後的宮凝香聽了調皮地吐了吐舌頭,不退反進地走到風含影十丈的地方語調歡快地說:“如果你要對我出手早就出手了,我說得對不對?雖然我不知道爲什麼,但是看得出來現在你心裡很不開心。我不想問,只是想陪着你而已,你心裡也是想要有一個人來陪你的,對嗎?”
她嘴裡雖然這麼說,心裡卻是輕輕揪緊了。
她知道,自從在皇宮差點遇險後她心裡就一直有一個猜測——那就是,他愛上了大錦皇帝的女人,那個叫雲妃的女人。
以她一己之力很難殺雲妃,但她逃出皇宮後也不想再去殺雲妃了。因爲那已經是別人的女人,與其讓那個女人死了留下一個永遠無法磨滅的完美印象在風含影心裡,不如留着那個女人,讓風含影時時記着她已經是別人之妃嬪的事實。
宮凝香想,只要她堅定不移地陪着風含影;總有一天他會淡忘那個女人,總有一天他會發現和習慣她的存在。
風含影雙目驟寒,右手微揚,他身側的一片草葉齊齊折斷閃電一般衝宮凝香激射而去。幾乎與此同時,宮凝香左耳畔的一縷青絲飄揚落下。
“下一次我絕不會再留手,滾!”
風含影輕輕地背過身後再次向前走去,他的聲音並不重,卻是字字擲地有聲。尤其是最後一個“滾”字聽起來極爲柔和,落在人心裡卻是那樣絕決。
宮凝香邁動了一下腳步,並不是向前,而是下意識地退後。
——他真的變了,變得那麼徹底。
以前那個對世間萬物都漠不在意,而現在的他既便不用人言語挑拔,也是滿腔忿
怨。
以前既便是殺人都不會有半絲殺氣,而現在的他既便不殺人也是滿身的殺氣。
宮凝香心痛地呢喃:“再也不會回來了,那個以前性情清淡如水的影、那個潔淨如同世外雪蓮的影,再也不會回來了……我該去殺了那個女人嗎?可是……”
殺人的念頭剛在心裡滑過宮凝香便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她剛剛從風含影身上明顯感覺到了致命的殺氣。
她想,如果她真的殺了那個女人,他會親手殺了她替那個女人報仇吧?
此刻風含影已經登上了西郊最高的那座山鋒,臨崖而立。
他腳下不遠的懸崖上,有着他心裡最爲溫暖的地方。他永遠不會忘記那一晚,他和她渡過了怎樣坦誠相對的一晚。他們交給彼此的不僅僅自己的身體,他也感受到了她的心。如果說他唯一能確定她心裡有他的時刻,就是那一晚。
微微眺望着夜空,沒有月亮,星光也很稀疏。
“此刻,她在做什麼……”
這句話剛剛浮在腦海,風含影的心裡便傳來一陣撕裂般的痛。那些關於她和玄帛在一起的虛構畫面排山倒海般地向他壓過來,讓他難受得窒息。他握緊雙拳不讓自己回望京都皇宮的方向,明明近在咫尺的距離,卻像隔了幾個世界無法穿越。
風含影緩緩盤膝坐下,黑夜替他完美地掩藏了眼中閃爍的水霧星光。
“爲什麼……”
一聲輕微得讓夜風都心酸停滯的低嘆從他蒼白的脣間逸出,眼眶中的溼意卻被他深深地忍回了心裡。在那裡,早已潮溼如海,聲聲悲咽徘徊從未停歇。
“難道這就是我和雲初的命運嗎?註定要像爹孃一樣,若相愛便分離?”
“可是雲初……你真的……愛我嗎?”
往事一幕幕在腦海中重複,和她在一起的日子也被他無數的細細回憶。
他的手雖然隔着胸前的衣襟默默感知着她親手做的錦囊裡,屬於她的秀髮,心裡卻越來越不確定她究竟是不是真的愛過他。按孃親的記栽,如果她真心
愛他的話,應該早已經被送回去了;而她還在這裡,便是她不愛他的鐵證!
若她不愛他,又何苦將他推開得這樣絕決?
僅僅出於對他的謙疚嗎?
他想剖開她的心看一看,看看在她心裡住着的究竟是誰,亦或是什麼人也沒有?事實上現在他連牽她的手都是奢望,因爲他感覺到自己越來越不平靜的心,他不敢去見她。他怕自己一見到她便會不顧一切地帶走她,就算他知道那樣做會讓她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
“師父……我有了心魔……”風含影再次擡眼看向夜空,神情如此落寞。
天際,一道灰色的身影寂靜無聲地滑過夜空,筆直向風含影這裡疾馳而來。在快要接近他的時候,那灰影顯然歡快地扇動了幾下翅膀,發出幾乎微不可聞的幾聲“咕咕”聲,利箭一般向風含影俯衝了下來。
風含影微深吸了一口氣,強壓下內心翻涌的心緒,擡起右臂以供灰鴿降落。
灰鴿在他手臂處盤旋了好幾圈,緩和了俯衝的力量才輕輕落於其上。它再次歡快地“咕咕”嗚叫了幾聲,低下頭親暱地用自己的尖嘴在風含影的衣袖上磨蹭了幾下。
風含影默默撫摸了幾下灰鴿頭部的羽毛,熟練地從它腳上的信筒中取出一張小紙條。儘管夜色昏暗,但他還是極爲輕易地看清了上面的內容:“若無驛站,千里之遙,貨物抵達何易?”
這是耶韓巴爾夫給他的回信,而且還故意拖延了好幾天纔回了這麼幾個意義十分不友善的字。風含影修長的手指微握,那字條便化成了粉末。他的眼裡閃爍過幾點厲芒,自然明白耶韓巴爾想要的就是楓城。
以前有云初在,耶韓巴爾夫在覬覦雲初美貌的份上還給她幾份薄面。雖然耶韓巴爾夫自己並沒有真正大舉攻城的舉動,倒也隔三差五的派了些人去打一下。現在他不知道雲初深陷宮,只當雲初不願再與他見面,心裡憋着這口氣開始索要楓城了。
風含影壓下心裡想要取了耶韓巴爾夫狗頭的衝動,靜靜思考:“如果是雲初,她會怎麼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