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兩分的過,很多時候過去了,四下靜寂無聲!
靈犀公主躺在冰棺中,一動不動,雖仍有微弱的呼吸,但卻始終……沒有張開眼睛。
沒有甦醒,仍是沉睡,不管衆人的目光多切烈,靈犀公主總是那輕柔的閉着眼,容顏靜好,安靜沉謐,如同只是在小憩一般。
極大的希望,慢慢冷卻,換來的便是極大的失望!靜靜的,在等了好久以後,那一點兒都沒動靜的樣子,讓得在場所有人的心,都開始沉下,冷落。
“不可能啊,這不可能!明明解藥已經餵了,爲什麼她還不醒?爲什麼?爲什麼!”
漫天的失望,甚至是絕望,一股痛意襲來,靈桀控制不住的彎下身去,用手緊捂着心口不斷的口中喘氣!
愛過方知情濃,痛過才知悔重!就像眼前這樣--看着平靜的,沒有一絲醒來跡象的靈犀,靈桀的心,瞬間絞裂,一片一片的,堪比凌遲還殘忍!
“犀兒,犀兒,你醒醒,你醒醒……解藥你已經吃了,也該是時候醒了,別貪玩,快點兒,記得小時候我們三人中,你是最不愛開玩笑,最不愛作弄人的。所以,醒來吧,快點醒來啊……!”
不知道怎麼會這樣,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去做!全身無措中,表情木然,靈桀呆呆的瞪着眼睛,一動不動的,口中低低呢喃!
“犀兒,犀兒……”
往事一幕一幕,每一幕,都是當初靈犀對自己的好。一瞬間,靈桀似乎什麼都聽不到了,耳邊唯有自己那“怦怦”的心跳聲,以及當初靈犀所喚的那一聲聲“靈桀哥哥”,不斷的縈繞,迴響,迴盪。
世間……是沒有後悔藥的!如果有,靈桀願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換!可是,他還有這個機會嗎?大錯已鑄成,如今他再做什麼,也都只是枉然而已!
心,裂成千萬碎片,僵硬着身子,心中悔恨!而一旁,同樣表情悲傷,風亦辰緊緊靠着冰棺而下,看着棺內那熟悉的容顏,情之動容,沙啞的聲音,聲聲喚道:“娘,辰兒來了……娘,你醒醒呀……”
冰冷的沉默,回答他的是一片靜寂。望着始終沒有所動的靈犀公主,風亦辰慢慢的握上她的手,緊緊的攥緊。
“娘,是辰兒不孝,辰兒……來晚了。”
自己的孃親,骨肉血親!如今竟只能這般冰冷的躺着,心痛的無以復加,風亦辰緊抿着嘴脣,眼中滿是受傷。
恨,怎能不恨!恨自己的無能!恨世事的無常!事到如今,他也已經不知道該怎樣了,解藥無用,仍然看不到希望。
“不會靈莉兒做了什麼手腳吧?”
拿着半部已被燒燬的工本秘錄,裴錚走上前來。雖然這在眼前之人並不是他的孃親,但骨肉連着親,怎麼說都是同根本生,血濃於水。
“應該……不會吧,她沒有時間。”
微皺着眉頭,似是也在考慮這問題,皺眉中,韶蘭傾剛剛開口,那邊靈桀聞言慢慢的搖了搖頭,“解藥沒有問題。我雖然不是族長,沒能進過靈洞,但卻是曾在義父那裡看到過,也嘗過。剛纔喂藥時,我雖激動,但也確實留了心眼,所以我敢確定,那駐顏解藥……沒有問題。”
“那……”
聽得靈桀一番話,韶蘭傾和裴錚都沉默了,靜靜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轉身靠近風亦辰,只能在這個時候給與安慰,其他的,韶蘭傾什麼也做不了,也不知自己究竟該如何去做。
“風亦辰……”
“娘……”
千言萬語,都只凝結在這一句叫喚聲中,緊握靈犀公主的手,風亦辰滿眼心惻,然就在這時候,他似乎是忽然瞟見了什麼,微微一愣,接着伸手去摘。
“娘,你看這個好不好看?”
“這是……”
“這是辰兒做的,送給娘!”
“送給我?是你做的?”
“嗯!娘,這是辰兒花了好長好長的時間才做好的,辰兒不管,辰兒要你走到哪裡都要帶着。”
“好,這是辰兒做的,娘一定珍惜。娘答應你,今生不論娘走到哪裡,娘都帶着它,就像是帶着辰兒在娘身邊一樣,好不好……?”
“嗯,一言爲定,娘!”
“一言爲定,辰兒。”
記憶的門閘,像洪水一般的打開!緊握着這個猶記得自己當年年幼時所作的香包,風亦辰動容,一滴清淚,劃過臉際。
十幾年未見,再見面是如此場景,縱使聖人也要傷心,更何況是至情至性的風亦辰呢?
緊緊握着香包,回想着當年的種種,幾盡千帆,風亦辰心中傷痛,然就是在收手用力之際時,他微有一怔,似是奇怪,又似疑異的解開包袋,打開袋口。
“這是……”看到這一幕,靈桀擰眉,心中似乎的是隱盼着什麼,雙拳不覺緊握。而站在身旁,靜默無聲,韶蘭傾只靜靜的陪伴,眼看着風亦辰的一舉一動,默默支持。
沒想到這香包裡竟然會有東西?疑惑的將之拿出,展開,那熟悉清晰的字便立刻映入風亦辰的眼簾,直看的他表動動容,眼眸幽邃。
“辰兒,當你看到這封信時,你應該知道,娘是再也不會醒過來的了。辰兒,駐顏之毒雖然可解,但是孃親手調製的‘絕桑’,卻是天下無藥。我的辰兒,請原諒娘這麼斷然的自作主張,娘知道在今後的某一年、某一日,你是定會來到孃的身邊,解救娘。可是辰兒,請放棄娘吧,娘這此生,真的只願沉睡。”
“人生榮辱,皆有定數,唯有放下,方能自在。辰兒,娘這一生,雖不精彩,但卻真實,沒有遺憾。因爲娘至始至終心裡都清楚的明白,自己是在幹什麼?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麼?”
“春日遊,杏花吹滿頭,陌生年少,誰家足風流。辰兒,或許在別人看來,孃的一生,或許是不值的,是可悲可嘆的。可是,那是別人,不是娘!娘自己從來不這麼認爲。因爲,有的人縱使風華,但他也渾渾噩噩,不知道自己所爲!而娘,雖然曾經也掙扎過、痛苦過,但是我卻活的明白,沒有後悔。”
“霧裡看花,水中望月,人因爲不滿足,所以纔會有追求。而娘,也真正追求過了,嘗試着想要滿足過了,雖然這結果並不好,但是最起碼,我享受到了過程。”
“書上常說,人生最大的美德,是學會遺忘。如今我行至今日,終於也參悟至此。辰兒,記得娘曾經對你說過,每一個人,都有着他的每一條路要走,與人無關,與己之責。所以,娘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在幹什麼,所以作爲孃的兒子的你,要尊重明白。”
“辰兒,我知道在我服下駐顏之毒後,靈桀他是一定會將我移入冰棺,至此長眠的。我想,我是應該要謝謝他,因爲這一生,他從不懂我,但在這最後時刻,他做的對了。”
“漫天冰晶,銀裝素裹,清寒自在,香得宜人。辰兒,這就是娘想要的歸宿啊。在這裡長眠,娘心甘情願,在這裡長眠,娘甘之如飴。”
“辰兒,你知道嗎?你是上天賜給娘最大、最好的禮物。娘一生珍之愛之,疼之惜之。可是原諒娘自私的沒有陪在你身邊,一個人偷偷躲到這裡安樂,希望你不要怪娘,不要怨娘。”
“爲人父母者,則必之計深遠。辰兒,娘用孃的全部,換得你一生自在。希望你能珍之惜之,好好找一一心人,攜手並肩,共創美好將來,如能得此,娘即便是走了,也走的歡心。”
“辰兒,娘一生不想待在樊籠裡,所以希望你也不要如此。暢遊山水,神仙眷侶,唯有兩個人真心相待,那纔是人這一生中最最幸福,最最幸福的事了。所以辰兒,放手去吧,去找你的真愛,等到時候帶着她,一起回來見娘,在孃的冰棺前放上一株梅花,娘會很祝福,很祝福你們。”
“辰兒,娘知道你此生很想知道你的親身父親是誰?但是,原諒娘,娘並不想告訴你,因爲有的時候,不知比知道更有意義,也更能讓人釋懷。辰兒,忘了吧,此生此生,娘都已經放下了,你,還有什麼是放不下的呢?”
“殺人一萬,自損三千,傷人一語,厲如刀割。真的唯有放下,方能自在,方能安寧……靈犀絕筆。”
娟娟字跡,道出心聲。緊緊握着那靈犀公主最後的話語,風亦辰沉默,久久的沉默。
雙膝跪地,不發一言,跪在靈犀公主的冰棺前,風亦辰閉眼,默默的,心中道念:“娘,放心吧,辰兒會聽你的,這一生,會活得自在,和自己心愛的人一起,相濡以沫,白首到老。”
“娘,辰兒今生有沒有父親,辰兒根本毫不在意,只要娘覺得心中自在,辰兒情願,這一生都不知情。對了娘,你也許還不知道吧?辰兒已經有了心中所愛,她是辰兒這一生中,最最珍惜的女子,她的名字……叫做韶蘭傾。”
低低的沉默,話語在心底響起,靜靜的跪着,風亦辰久久直立。而身邊,早已心中滴血,滿心絕望,但卻微微的笑了,那是靈桀,在綻放着他最苦澀的笑容,因爲信上,他已經全部看見,清清楚楚的知道,徹徹底底的知道,那個曾經對他好,口口聲聲叫着他“靈桀哥哥”的女子,已經完全放下,將他在自己的心底,徹底消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