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重新洗牌(1)
回到公主府，吃過午飯，雲錦繼續批閱密函，鳳紅鸞去了公主府書房。
從來到公主府這是她第一次涉足書房。書房很大，有一處獨立的主殿，裡面藏書衆多，不次於丞相府的清心閣。書房正面掛着一幅水墨畫，畫中是一個女子，風華絕代，筆墨難以形容。與她有幾分相似，一眼所見她就知道是她娘 。
鳳紅鸞這是第一次看到她娘。丞相府根本沒有她孃的畫像。
駐足畫像前靜靜凝視畫中女子，嘴角忍不住淡淡微笑。就是這樣的一個女人給了她兩世生命。如今站在她面前，看着栩栩如生的畫像，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種叫做親情的東西。
“弄蘭、弄梅、弄花、弄月拜見令主！”身後四名女子悄無聲息出現。
鳳紅鸞緩緩回身，看着四人，“這裡是金鳳樓的據點？”
“是！”四人垂首。
“今日我正式接手金鳳樓！你們將金鳳樓運轉的所有賬冊拿來！”鳳紅鸞吩咐。
“恭迎令主接手金鳳樓！”四人齊齊跪地，對着鳳紅鸞跪拜。又轉身對着牆壁上的畫像拜了三拜。之後四人眼角微紅地起身，走到書房東西南北四個暗角輕輕一按，四個暗閣齊齊彈出。四人將裡面存放的各個小閣運轉的賬目取了出來。
鳳紅鸞轉身坐在桌前。四人將賬目放在她面前，足足有上百本，像四座大山。
鳳紅鸞伸手揉揉額頭，苦笑道：“我一直想着今生做米蟲，只吃飯不做事。沒想到還是不能如願。哎！”
四人對看一眼，齊齊開口：“令主總有一日可以清閒的。”
“但願如此！”鳳紅鸞對着四人擺手，“你們去吧！有問題我再叫你們。”
“是！”四人悄聲退了下去。
鳳紅鸞伸手先拿過暗閣的賬目。看了幾本便忍不住讚歎。金鳳樓遍佈天下，根深蒂固。暗閣，銀閣，商閣，水閣，幾乎囊括了天下各行各業。弄梅掌管的水閣專司各國皇室部分鐵石礦藏的開採權，每年流銀無數；弄花掌管的暗閣專司情報暗探，幾乎是天下各地發生的大事小情一夕之間都可以呈報上來；弄月掌管的銀閣專司各地錢莊；弄蘭掌管的商閣專司金鳳樓各地的商鋪。
如此龐大，儼然如一個地下王國。而且如此水深，恐怕不下幾百年歷史。這樣的組織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形成。
鳳紅鸞放下賬目，輕聲開口，“弄花！”
弄花飄身而落，“令主有何吩咐？”
“爲何我娘甘願困守丞相府，如此龐大的金鳳樓不足以保她？”鳳紅鸞問道。
“屬下不知。只知道金鳳樓幾百年前曾經隸屬於雲族掌刑堂。後來不知是何原因金鳳樓從雲族分裂出來。成了現在的金鳳樓。”弄花搖頭，“屬下也曾疑惑過。”
鳳紅鸞心思一動，金鳳樓曾經隸屬於雲族？
“據說當年雲族主對老主子十分瘋狂，幾乎集中整個雲族打壓老主子的勢力，想折斷老主子的羽翼。也許老主子不想暴露金鳳樓，恐其毀於一旦，才金蟬脫殼藏身東璃相府。”弄花將自己的想法說給鳳紅鸞聽。
鳳紅鸞點點頭，這個倒算是最合理的解釋。
“另外令主雖然知道老主子曾是雲族掌刑堂的神女，但恐怕不知道老主子在雲族的地位。雲族掌刑堂是雲族重中之重，隸屬於族主之下，但獨立於族主權利之外，在雲族是一個特殊的存在。千百年來掌刑堂網絡天下暗樁，是雲族在外的天之眼。天下發生的任何事情都逃不過雲族耳目。”弄花又給鳳紅鸞解釋，“神女得到神殿認可後便會接管掌刑堂，成爲掌刑堂主事，權利大過掌刑堂四長老，僅此於族主。”
鳳紅鸞再次點頭。她以前無論從誰的口中說到掌刑堂，都沒如此通透雲族主和掌刑堂的關係。神女就相當於雲族第二政權，而且在她看來比雲族主還握有實權。偏頭看着弄花，問道：“掌刑堂有如此大的權利，就不受制約？”
“受制約！”弄花道：“所以，雲族有族規，掌刑堂的神女必須嫁與族主！”
鳳紅鸞心思一動。
“選定的神女會和新一代的少主連理。所以，這也就是當初雲族主和掌刑堂爲何不同意令主嫁入雲族的原因。”弄花看了鳳紅鸞一眼道。
“何談當初，現在不是也不同意？”鳳紅鸞擺擺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弄花悄聲退了下去。
鳳紅鸞看着眼前的賬目，任何政權內部經過千百年的演變和時間推移都會逐漸變質。雲族應該也不例外。掌刑堂和族主權利交相摩擦，如何沒有內部矛盾？即便夫妻也不能做到親如一人，更何況在如此大的權利面前？可以想象千百年來雲族的族主和掌刑堂神女結合的夫妻並不和睦。也許有和睦的，怕是少之又少。
鳳紅鸞沉默片刻，開始用心看起賬目。她前世本來就是在組織運營龐大賬目，尤其敏感，再加上本身過目不忘，自然上手很快。
書房中靜靜，只聽到紙張唰唰翻動的聲音。
天幕滑下黑紗，弄花點燃燈燭，見鳳紅鸞似乎忘記了周遭一切，猶豫了一下，並未提醒她，悄聲退了出去。
不知何時書房門被“咣噹”一聲推開，鳳紅鸞才驚醒回頭，見雲錦倚着門框，臉色不好地看着她。她疑惑問道：“怎麼了？”
“你說怎麼了？”雲錦閒閒地掃了一眼那些賬目，已經閱覽過的一多半，看着鳳紅鸞疲憊的臉色冷冷開口，“你想累死？”
鳳紅鸞“呃”了一聲，這才發現已經深夜了，伸手揉揉額頭，腰痠腿麻，果然是嬌貴了。訕訕笑道：“原來天已經這般時候了。你吃飯了嗎？”
雲錦冷着臉看着她。
鳳紅鸞知道這個人定也沒吃，起身站起來，走向雲錦，伸手拉住他的手，“走，回去吃飯，我都餓了。”
雲錦甩開鳳紅鸞的手，鳳紅鸞想着“完了，這人生氣了！”，剛想着怎麼哄他，冰涼的指尖已經按在了她的太陽穴上，她一怔，擡頭看着雲錦。
“這些東西你可以不做，也可以置之不理。你的丈夫還是可以保你一尺之地的。”雲錦手下力道不輕不重地給鳳紅鸞揉按。
鳳紅鸞心中頓時一暖。記得那時候纔出西涼回藍雪坐船，她時常給他揉按，他是沒忘的。閉上眼睛，身子歪在雲錦的身上。搖搖頭，“我哪裡有那麼嬌貴？我想與你一起共同謀劃我們的十丈方圓。”
雲錦手似乎一頓，閒閒地道：“我可不想娶回去的雲夫人被累死。”
鳳紅鸞嘴角抽了抽，嘟囔道：“一點兒浪漫細胞也沒有。你應該特別感動地對我說，鸞兒，我真愛你，你真好之類的。”
雲錦忽然撤了手，轉身向外走去。
鳳紅鸞拽住他的胳膊，笑着隨他一起出了書房。
深夜，月明星稀，涼風習習。
鳳紅鸞擡頭看了一眼天上，“今日十五了？”她寒毒又沒犯，果然越發不規律了。
“你很想寒毒犯嗎？”雲錦偏頭看鳳紅鸞，目光定在她單薄的衣衫上，蹙眉，“下次出來多穿些！”
“好！”鳳紅鸞收回視線，點點頭。月光下，身邊的男子美如玉，白衣如天邊的白月光，不由得心中歡喜，“我告訴過你沒有，我很愛很愛你！”
“嗯！”雲錦若有若無地應了一聲。
鳳紅鸞扯了扯嘴角，她今年算起來才十七歲，有說愛的資本吧？還是身邊這個男人讓她懂得了如何去愛。她會如以前他愛她一樣，一寸寸地滲透到他心裡去。
雲錦餘光掃見鳳紅鸞徑自笑彎了的眉眼，嘴角微勾了一下。
第二日，鳳紅鸞早早起來，就要去書房。
若要全盤接收金鳳樓自然會耗費心神，尤其她想給金鳳樓全面洗牌，就更需要心力。金鳳樓數百年曆史，後來傳到她娘手中，又傳到玉子墨手中保管十幾年。內部怕是早已經千瘡百孔。而如今子墨被玉痕拉回西涼，他對金鳳樓何其熟悉，若有朝一日對敵，她即便相信子墨，但也不敢保證他會不會對金鳳樓出手。
“將書房的東西搬進房間，或者我搬進書房，你選一個！”鳳紅鸞還沒出房門，雲錦涼涼地看着她。
鳳紅鸞頓時笑了。雲錦啊，還是她的雲錦！回身拉住他的手，“我將你搬進書房！”
雲錦不置可否，跟着鳳紅鸞擡步。他沒有告訴她，一個人做那些東西實在無聊又無趣。昨日他恨不得將所有的密函都摔了。後來去書房找她，是存了氣的。但看到她疲憊的樣子，在燭光下纖細的身影，心便暖了下來。
進了書房，鳳紅鸞吩咐人在她對面多擺了一張桌子，便埋首在賬冊中。
雲錦負身站在牆壁上的畫像前靜默許久，回身凝視着鳳紅鸞。她一改在房間的懶散，埋首在堆積如山的賬冊中神色認真而專注。脖頸纖細，線條優美，如一副水墨畫，令人想珍藏。
“主子！”黑霧帶着密函出現在書房門口。
雲錦點點頭，“放下吧！”
黑霧放下密函，悄無聲息退了下去。
雲錦目光重新看向牆壁的畫，姑姑可會怪他將她捲入雲族和天下紛爭這一潭深水中？在天之靈應該會理解他的迫不得已吧？收回視線，一撩衣襬坐在鳳紅鸞對面，拿起密函，批閱起來。
鳳紅鸞低着的頭擡起看了雲錦一眼，繼續埋首看賬目。
暖暖的陽光射在二人的身上，藍衣、白衣的身影寧謐如畫。
將所有的賬目都看完，已經太陽落山。鳳紅鸞伸手揉揉額頭，閉上眼睛。金鳳樓早已經根深蒂固，要洗牌實在太難。但她又不能不洗。她可以想象這些年金鳳樓在子墨手裡就如一面鏡子，若是他想對付金鳳樓輕而易舉。
她記得當初在西涼接手金鳳樓時問過玉子墨可不可以被她所用？他說不會。後來他說你可以殺了我！若是沒有後來這些交集，若是沒有這些日子的知心相交，若是當初拿到金鳳令之時她就接手金鳳樓的話，也許她會毫不猶豫的殺了他。但是如今不可能！
玉子墨……子墨……
鳳紅鸞眉眼染上濃濃沉黯。她還是不希望有朝一日與他兵戎相見。
“爲難？”雲錦放下筆，看着鳳紅鸞，“爲難的話可以交給我！”
鳳紅鸞閉着的眼睛睜開，對面之人的容顏風飄雪月，她淺淺一笑，“不算爲難！”
雲錦挑眉。
“若是有三個月時間。我就可以轉換爲自己的。你可以給我爭取時間不？”鳳紅鸞想着三個月雖然短，但她可以做到徹底將金鳳樓重新洗牌一次。
“嗯！”雲錦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提醒道：“雲夫人，你現在想的應該是大婚。”
“皇后故去。如今情形，還如何大婚！”鳳紅鸞有些鬱悶。
“那也不一定，皇后不是你生母，百日之孝即可。”雲錦瞥了鳳紅鸞一眼，“你以爲西涼、東璃、我父主便真的能傾覆了藍雪江山？”
“自然不會！不是有你嗎？”鳳紅鸞看着雲錦。
“你知道就好。所以，想做什麼儘管做！”雲錦低頭，繼續提筆。
鳳紅鸞看着雲錦，他側面線條優美，落筆沉穩有力，嘴角勾起一抹愉悅的弧度。想做什麼儘管做，背後有一個人會給他擔着一切，這樣的感覺真好。收回視線，似乎渾身灌注了力量一般，開始執筆對金鳳樓洗牌。
雲錦擡頭看了鳳紅鸞一眼，溫涼的眸光現出一分暖意。自古都形容女人如花，但總是被人藏於深閨，但卻不知道花掛於枝頭更顯芬芳。
“少主！”天幕滑下黑紗，黑霧飄身立在窗外。
“說！”雲錦吐出一個字。
“剛剛得到消息，西涼王因藍王不允紅鸞公主入西涼而震怒，西涼和東璃聯手發兵。如今西涼五十萬大軍距離葉楓城不足百里。東璃五十萬大軍距離池峰城不足兩百里。”黑霧稟告。
“雲族如何？”雲錦似乎絲毫不意外。
“族主不曾有動靜！八皇子和錦瑟小主也並未有動靜。”黑霧道。
“嗯！”雲錦放下筆，淡淡道：“再探再報！”
“是！”黑霧退了下去。
弄花飄身而落，“令主！”
“不用報了，我知道了！”鳳紅鸞擺擺手。
弄花一愣，看了雲錦一眼，悄聲退了下去。
鳳紅鸞看向雲錦，笑道：“金鳳樓的實力也不次於你的實力。”
雲錦瞥了一眼鳳紅鸞，“金鳳樓幾百年前隸屬於雲族掌刑堂。算是天下間最大的情報組織。更是經過姑姑之後洗過一次，更爲精湛。墨師兄雖然天下大義，悲憫心腸，但不過是一層皮而已。他的心黑着呢！否則如何能掌管金鳳樓？”
鳳紅鸞愣了愣。玉子墨的心黑？
雲錦冷哼一聲，“你手中的東西，父主想了多少年，玉痕想了多少年，但依然能在姑姑離去後完好無損留到現在。他的心不黑誰的心黑？”
“你當初是不是也想要？”鳳紅鸞想想雲錦說的也有幾分道理。
“我若要了，如何能要你？”雲錦冷叱一聲。不再理會鳳紅鸞，繼續低頭埋首。
鳳紅鸞不明白地看着雲錦，“什麼叫做你若要了金鳳樓，就不能要我了？”
雲錦如沒聽到一般，只聽到落筆聲響。
“我娘要你在我過得不好或者有什麼大變之後照顧我，而子墨接管金鳳樓，這中間關聯似乎挺大。”鳳紅鸞挑眉看着雲錦。
雲錦不語，頭也不擡，全當鳳紅鸞自言自語。
鳳紅鸞不再開口，陷入沉思。雲錦當初出現在丞相府其實是想帶走她安置的吧？記得他曾經提到過，不過她沒同意，更是對他厭惡如敝履。所以纔有了後來和如今的一切。
而云錦是雲族之人，或者說她娘還是不想將金鳳樓歸入雲族。另外也許爲了給她留有一線機會，萬一雲錦對她不好，或者再出了什麼變數，她還有玉子墨的金鳳樓。所以，讓雲錦護她，將金鳳樓給了玉子墨。
這樣想來，似乎合情合理。
“也是！如果你要了這個，還真就要不到我了。”鳳紅鸞想透這層，點點頭。
雲錦擡頭看着鳳紅鸞，“你很閒？”
鳳紅鸞搖搖頭，笑問：“估計當初我娘是讓你們選的吧？你爲何選我不選金鳳樓？要知道我就是一個麻煩，金鳳樓可是一塊肥肉。”
“我就喜歡麻煩，不行？”雲錦挑眉。
鳳紅鸞嘴角扯開，“自然行，可是那會兒你喜歡我嗎？難道你是看上鳳紅鸞東璃第一美人的名頭了？”
“嗤！”雲錦冷叱了一聲，不屑地道：“那時候你還沒名頭，我去丞相府看了一眼，就是一個小丫頭，裝模作樣的坐在那裡彈琴。”
“那時候不是我。”鳳紅鸞嘴角抽了抽。
“那又如何？四年前在青山寺還不是如此？長得再美也不入我眼。”雲錦哼了一聲。
“四年前？青山寺？你見過鳳紅鸞？”鳳紅鸞心思一動，直直地看着雲錦，四年前青山古寺桃花林下的人被鳳紅鸞一見再也難忘的人原來是他。她當初來這裡見到君紫璃就覺得不可能是他。那時因爲她對雲錦厭惡，想着鳳紅鸞怎麼可能愛上他？沒想到真的是他。
“四年前若不是智緣那老頭子邀我下一局棋，誰想去東璃那個破地方！”雲錦又道。
“你知道不知道其實鳳紅鸞愛的人是你？”鳳紅鸞猶豫了一下，忽然問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