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雲山傷情(1)
鳳紅鸞和玉子墨出了葉楓城，打馬走出百里，眼前出現兩條道，一條通往西涼，一條通往飛鳥難度的霞峰嶺。
鳳紅鸞坐騎一轉，入了霞峰嶺。
霞峰嶺一直是雲族天險之境，兩道山坳夾在一起的山嶺，山上怪石嶙峋，荊棘密佈。此時又是黎明前最黑暗之時，霞峰嶺更顯得陰森黑暗。
“隱衛探路！”玉子墨策馬走在鳳紅鸞身側，取出夜明珠，吩咐了一句。
“是！”隱衛得了玉子墨的吩咐，前面探路。
一個時辰後，一路無任何阻攔出了霞峰嶺，眼前是一片黑風林。
安然無恙，玉子墨眉頭皺起，他不相信雲族沒得到消息，居然沒有阻攔，以雲族主對鳳紅鸞的不喜來說這種情況太不正常，怕是雲族有什麼等着他們。
鳳紅鸞面色雖然清淡，眉眼間顯見的急切之色。玉子墨心中一嘆。她此時腦中怕是隻有那人了。扯住馬繮，看着眼前的黑風林，“紅鸞，你可有覺得這一路不對？”
“嗯！”鳳紅鸞點點頭。她雖然急切，但還未曾失去理智，這一路太過順利。無論是從藍雪到葉楓城，還是從葉楓城入了雲族境地。霞峰嶺最好的埋伏之地都不用，這讓她腦中響起四個字等君入甕。但是雲族有他不是嗎？她無論如何都要去雲族，淡淡一笑，“無論是刀山火海，又如何？我只想見他！”
玉子墨點點頭，“那就走吧！”
二人策馬入了黑風林。
黑風林同樣沒有設伏，二人出了黑風林，眼前是一片湖水。不同於東璃、西涼、藍雪黏有凡塵污垢，入眼處青山靜靜，碧水幽幽。鳳紅鸞疑惑地看向眼前，轉頭看玉子墨，“這裡是雲族？”
玉子墨搖搖頭，“這隻算是外境。”他伸手一指，“翻過了這道碧水湖，過了那道青山屏障，最高那座山峰，就是雲山。”
鳳紅鸞順着玉子墨手指的方向，就看到了有一處雲霧繚繞的山巒。似乎有層層宮殿高聳入雲端，如畫中一般。原來那裡就是雲山，雲錦生長的地方！遠遠看着，說不出什麼情緒，只是覺得終於離他近了！
曾經不是沒有想過來雲族，但是從來沒有想過是以這種方式。
鳳紅鸞靜看半響，收回視線苦笑了一下，看着有一艘無人看管的船隻停在岸邊，如水的眸子眯了一下。
玉子墨鬆開馬繮繩，拉着鳳紅鸞上了船，隱衛有人划船。
鳳紅鸞坐在船頭，看着身下碧水悠悠，“通往雲族，是不是還有別的路？”
雲錦是暈船的，來往出沒雲山難道要搭船？那人從不委屈自己，一定不會。
“應該是吧！據姑姑說雲山與外界，四面都是相通的。”玉子墨目光看向對面的山巒，“雲族從來就是神秘，世人難以窺視萬一。”
“你和雲錦都喊我娘姑姑，可有什麼淵源？”鳳紅鸞看着對面的山巒，她也不覺得雲族就是這麼巴掌大的小地方。否則如何能屹立這天下千百年。
“你娘本是雲族上一代神女，受掌刑堂和神殿所有人尊崇，雲族神女是要嫁給族主的，師弟出生就被撫養在你娘名下，他其實應該喊你娘爲主母，但因爲那時你娘未婚，所以就喊姑姑。後來出了些事情，你娘離開了雲族。”玉子墨給鳳紅鸞解惑，語氣閃過一絲懷念，“我則是通過師傅認識你娘。同師弟一同喊姑姑。”
鳳紅鸞點頭，二人再不說話，半個時辰後到了對岸。
對岸是一面青山，如一道翡翠色的屏障一般矗立，並無道路，她偏頭看玉子墨，“就是這道青山屏障了！”
“嗯！”玉子墨點頭，“青山屏障是雲族的一道天然屏障，我也從未來過雲族。若是無人開路，據說是進不去雲山的。”
鳳紅鸞靜靜地注視青山屏障，忽然拉着玉子墨上前，將手腕的翠羽煙雲貼在屏障上。玉子墨一怔，翠羽煙雲貼上的瞬間，只見一道光亮在青綠色的屏障上劃開，如流瀉的霞光，忽然一股大力吸來，卷着兩人直直向上飛去。
玉子墨出手捂住風紅鸞的眼睛，“別看，會傷了眼睛。”
鳳紅鸞本想看清楚眼前的狀況，聞言不再強求，任身子被一股大力吸着上升。一炷香後，那股大力直直地撤了回去，二人被重重摔下。
玉子墨護着鳳紅鸞落地，悶哼一聲。
“子墨，你怎麼樣？”鳳紅鸞推開玉子墨的手，第一時間回頭看他。
“無事。”玉子墨搖搖頭，手依然護着鳳紅鸞腰，“只是撞了一下。不打緊。”
鳳紅鸞清楚剛纔這下撞擊有多重，見他面色發白，定是受傷了。剛要伸出手去扶起他，只聽一聲嬌呼，“啊！公子……”
鳳紅鸞感覺到熟悉的玉蘭氣息猛地轉頭，當看到眼前的情形，整個身子瞬間僵了。她從沒想過來雲族會如此容易見到雲錦，一時間有些不敢置信，眼睛一眨不眨，生怕一閉眼，眼前的人就在她面前消失了。原來那些說不愛，說放棄，都是騙人，她心底根本就放不下他。如今見到他才覺得空了的心瞬間被填充的滿滿的。
玉子墨也擡頭，只見二人落下的地方是一處院子。小院清幽，滿院蘭花，院中躺椅上懶散地躺着一身白衣如雪的雲錦，容顏依舊，瑰麗如雲霞。青絲微微鬆散，說不出的俊逸風流。只不過他的身邊半跪着一身紅衣的女子。女子正剝好了一顆葡萄，似是要遞進雲錦脣邊，如今拿着葡萄的手僵在半空中。他識得這女子正是雲蘭，微微蹙眉。
鳳紅鸞怔怔地看着雲錦，她的眼中只看到他，再無別人。
“公子，她是……”靜寂片刻，雲蘭再次開口，似不敢置信地看着突然出現的鳳紅鸞和玉子墨。
“不相干的人！”雲錦攔住雲蘭的話，聲音清寒涼薄，不帶一絲一毫感情。
鳳紅鸞身子一顫，她雖然早已經做好了他冷着臉色的準備，但是在他吐口不相干的人心還是瞬間被什麼東西擊中，幾乎砸得她不能喘息。勉強移開視線看向雲錦旁邊，只見雲蘭一身火紅衣衫，綰着婦人的髮髻，嬌媚的小臉瑩潤，一雙眸子睜大，誘人的紅脣微張地看着她，比月前在西涼更顯惹人憐惜的風情。
鳳紅鸞目光定在雲蘭手中剝好的葡萄上，任何人都看出她是要喂雲錦，心中忽然刺痛，如千斤重的巨石碾過。她想過雲錦會給她臉色，會不原諒她，但從沒有想過見到的是這般情形。一時間怔在那裡。許久，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雲錦……”
鳳紅鸞話音未落，雲錦猛地衣袖一掃，一股冰寒的風對着她飄來。鳳紅鸞身子一寒，似乎下一秒她的身子就被生生割裂，她一動不動地看着雲錦，他是要殺她？
“師弟！”玉子墨攬着鳳紅鸞堪堪躲過了殺機，目光一沉，“你要殺她？”
“師兄得了美人不好好在藍雪做駙馬，來我雲山做什麼？”雲錦看着玉子墨攬着鳳紅鸞，脣瓣勾起涼薄的弧度。
玉子墨蹙眉，剛要開口。鳳紅鸞忽然推開他向着雲錦走去。
“看好你的女人，她再靠近我一步。你知道後果。”雲錦看着鳳紅鸞走來，鳳目瞬間冰冷。
玉子墨眉頭蹙緊，但依然站着未動。鳳紅鸞似乎沒聽到一般，依舊向他走去。
“不知死活！”雲錦輕叱一聲，寶劍出銷，一道寒光閃過，帶着強大的殺意直直刺向鳳紅鸞。
鳳紅鸞彷如沒看見一般，眼前的人是雲錦沒錯，她認識他的臉，他的眉，他的眼，即便是他手上的紋理，她都能細數出有幾條。可是眼前的人這一刻如此熟悉又陌生。
“公子！”雲蘭手中的葡萄落地，驚呼出聲。
“紅鸞！”玉子墨看出雲錦不像玩笑，飛身上前。
“子墨，我願意死在他的劍下。”鳳紅鸞忽然開口，盯着雲錦的眼睛，一躲不躲，“他若是解氣，殺了我又如何？”
玉子墨腳步猛地頓住。
與此同時，寶劍到鳳紅鸞面前，劍鋒瞬間刺入三寸，那人半絲停頓也無，依然眸光冰冷地看着她，似乎在看一個死人。
鳳紅鸞胸前瞬間綻開一抹血蓮花。她停住腳步，是寶劍刺得太快嗎？爲何她感覺不出一絲疼痛，嘴角淡淡一笑，“你該慢些刺，一寸寸的往皮肉裡磨，這才解恨。”
“好，如你所願！”雲錦劍鋒忽然放慢，果真一寸寸往裡磨。
鳳紅鸞盯着雲錦的眼睛，淺笑不變。
“師弟！”玉子墨衝了過來，出手抓住劍鋒，鮮紅的血順着他的手流下，他看也不看一眼，死死地看着雲錦，“你真忍心傷她？”
“子墨，你躲開！”鳳紅鸞目光從雲錦眼睛上移開，看向玉子墨的手，微微蹙眉。
玉子墨不鬆手，緊緊地盯着雲錦，“你看清楚她是誰？你真忍心她死在你手？”
“死在我手又如何？不相干的人我向來不會手軟。”雲錦鳳目同樣陰沉。
“她對你來說是不相干的人？難道你忘了你們……”
“師兄不遠千里跑來是告訴我曾經浪費在這個女人身上的愚蠢過往嗎？”雲錦打斷玉子墨的話，嘴角揚起一抹不屑嘲弄。
鳳紅鸞身子猛地一顫。他們那些愚蠢過往嗎？心忽然木木地沒了知覺。眼前只剩下雲錦那雙冰寒沒有溫度的眸子看着她。
“你可知她這些日子是如何過的？”玉子墨看着鳳紅鸞，心中鈍痛。
“與我何干？”雲錦鳳目煞然冰冷無溫度，“念在你我同門一場，你最好現在就帶她離開，否則，我的劍不介意取了她的命。”
“那你就取了我的命吧！我既然來了，就沒想活着離開。”鳳紅鸞聲音平靜，錯開雲錦冰寒的眸光，低頭看了一眼胸前，這把寶劍是他的？她似乎從來就沒見過，如此薄如紙，寒如雪，真的很配他的。擡頭，看向玉子墨，他心疼的容顏溫暖不了她的心，嘴角扯出一抹輕軟的笑，“子墨，你閃開！”
“不！”玉子墨搖頭。
“我願意死在他的劍下。反正……我也是不該活着的人。死了也好。”鳳紅鸞擡頭看向天空，她的笑如暴風雨侵打的白蓮，煙雨朦朦中綻開一抹絕美，“鬆開！如果你還當我是……”話音未落，趁玉子墨分心之際猛地出手打開他握着劍的手，身子迎着雲錦的劍向前走了一步。
“紅鸞不要！”玉子墨面色大變，防範不及被打開一步，悽然一聲叫。
“你果然想死，那我成全你！”雲錦鳳目剎那被黑暗吞噬，劍同時向前推進。
鳳紅鸞看着雲錦清雪般的容顏，她從來就不會哄人，更不知道如何才能面對這樣的雲錦。如今擺在她面前的只有這一條路。他真想她死的話，那麼死了也好！
“公子不要！”千鈞一髮之際，雲蘭忽然上前，一雙白嫩的小手死死地拽住雲錦的劍猛地後撤了一步。
鳳紅鸞只感覺心口冰寒頓失，寶劍已經奪在了雲蘭手中，她的臉在劍身鮮紅的血映襯下慘白如紙。鳳紅鸞閉了閉眼，再睜開，上前一步死死地抓住了雲錦的手，聲音很輕，“如果我求你，求你原諒我，你原諒我好不好？”
玉子墨忽然偏過頭，他從來沒有想過從她口中會吐出求字。她是如此冷情高傲的人，居然也會如此低聲下氣。這一幕，他的心爲何如此疼？
雲蘭震驚地看着鳳紅鸞，似乎也不敢置信。雲錦面無表情，如玉的俊顏一如剛剛，清寒透骨，連半絲波動也無。
“雲錦，我錯了好不好？”鳳紅鸞盯着雲錦的眼睛，手死死地扣緊他的手，感受他身體的溫度，一雙眸子泛出微微水光，聲音暗啞，“若你真的不能原諒我，那你便殺了我吧！今日我死也不……”
“蘭兒，你告訴她！”雲錦忽然開口攔住鳳紅鸞的話。
鳳紅鸞要出口的話頓住，直直地盯着雲錦的眼睛。告訴她什麼？手無意識的攥緊，攥出血痕，雲蘭一身新婦紅衣，綰着婦人的髮髻，雲錦，難道你想告訴我你結婚了？怎麼可能！短短七日她與他之間就滄海桑田了嗎？不，她不相信！
“公子……”雲蘭似乎傻了，抱着劍站在雲錦身邊，臉色慘白地看着鳳紅鸞，“告訴她……什麼？”
“告訴她你我的關係。”雲錦沉聲道。
鳳紅鸞身子猛地後退了一步。
雲蘭臉色頓時一白，轉頭看雲錦，似乎難以啓齒，“公子……”
“告訴她！”雲錦面色一沉。
“是！”雲蘭身子一哆嗦，險些握不住劍，緊咬了一下脣瓣開口，“昨日……”
“紅鸞我們走！”玉子墨忽然打斷雲蘭的話，上前一把拽起鳳紅鸞。
鳳紅鸞不動，抓着雲錦的手扣死了一般，指尖都泛起青白，固執地道：“子墨，我不走！”
“紅鸞，你看清楚，她是新婦！你還要留在此地嗎？你做得再多，再祈求他原諒，即便他殺了你，又有何意義？”玉子墨幾乎是疾言厲色。他一直都是雲淡風輕的。可是此時，她的痛，他感同身受，“她頭上的髮釵是九尾追鳳，是雲族內妾的標誌。”
鳳紅鸞身子猛地一震，目光看向雲蘭，果然見她頭上是一隻火紅的鳳釵。心在一瞬間跌落谷底。她能允許他傷他，如何不原諒她都可。可是她獨獨不能忍受這般。緊攥着雲錦的手忽然鬆了一分。
雲錦在鳳紅鸞轉頭的那一瞬間變成一片冰黑色，不過轉瞬即逝。來如潮水，去如煙雲。須臾，他沉聲開口，“蘭兒，你背過身去，讓她好好看清楚。”
“不必了！我們看得夠清楚了！”玉子墨阻止住雲蘭轉身，“她都已經如此過來對你相求，你還要作踐她到何地步才甘心？”
“呵……”雲錦忽然冷笑出聲，看向玉子墨，鳳目定在他攏着鳳紅鸞腰的手上，目光如巨，聲音涼寒，“師兄這話說的好笑。我到不知道我如何作踐誰了？對我來說，有些人愛若至寶，有些人是不相干的人而已。”
“她就是你愛若至寶？”玉子墨一指雲蘭，再指鳳紅鸞，“她就是你不相干的人？我也是你不相干的人對不對？”
雲錦面色剎那陰沉。
玉子墨死死地看着雲錦，鳳目同樣漆黑如子夜，須臾轉頭看向鳳紅鸞，聲音低柔但擲地有聲，砸在這清靜的小院，似乎滿院的玉蘭花都發出輕輕顫慄，“紅鸞，世間多少人願意求得你愛，你何須如此？你根本就不需要承受不住什麼，不需要對誰低聲下氣相求施捨，你就是你，你就是鳳紅鸞，天下獨一無二。多少人想將你捧在手心裡奉若至寶。你不必覺得誰對你的愛多了你承受不住。這個世間所有的愛都砸在你的身上，你也能承受的住。他能爲你做到的，如果你愛別人，別人也一樣爲你做到。甚至一樣願意爲你死。”
雲錦沉寂的眸子剎那無數種情緒翻滾而過，死死地看着玉子墨。
雲蘭承受不住二人間的氣場，身子輕顫起來。
小院靜寂，這一刻，似乎風都停了。
“呵呵……”鳳紅鸞忽然低低一笑，輕如柳絮。這一所靜寂的小院都響徹着她輕盈的笑聲，飄過玉蘭花，灑過小院每一處，低低的，柔柔的，輕輕的，如一陣風拂過，帶着絲絲的涼，似諷似嘲。
雲錦指尖忽然跳動了一下。
鳳紅鸞忽然鬆開了雲錦的手。一根根手指鬆開，心忽然空寂隨風飄遠了。抓住這雙手用了很大力氣，如今鬆開，發現很輕。她看着雲錦，笑得輕且淡，話語卻是對玉子墨說，“你說的對。我又何必承受不住？天下所有的愛砸在我身上，我都應該受的住的。畢竟上天欠了我兩世的愛。”
“對，你都受得住的。上天欠了你的，是在還你。”玉子墨手臂緊緊摟着鳳紅鸞的腰，一再扣緊，似乎要將自己的力量傳給她。
“其實，愛你，我一直很累的。”鳳紅鸞收回視線，不再看雲錦，身子軟軟地靠在玉子墨的懷裡，“子墨，我想回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