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七寶站在路口,勃日暮剛剛在拐角已經被他們給成功甩掉了,現在她手裡啃着糖葫蘆,百無聊賴地在等着海藍買千層酥回來。

小日子真是幸福啊,七寶看着天上飛過的一隻鳥,曾幾何時,她是別人的跑腿,如今海藍哥哥已經徹底淪爲七寶的奴隸,他不但不敢扯她辮子,還要處處討好她,果然小姑娘長得水靈,心裡就是美啊!

路人紛紛奇怪地看着這個妙齡少女,她一臉傻笑仰望天空,天上有什麼嗎?

“這位姑娘,請問……你……”

“……茅廁怎麼走?”

七寶回過神來,稍微想了想,對這個少年指點了一下。

那少年看着七寶,囁嚅着道了謝。臉色漲得跟豬肝一個色,似乎還有話要說,但是又張不開口的樣子,其實他一早注意到這個美人,她雖然拿着吃食亂啃,卻半點未損害她的好相貌,他癡癡站在街角看了半天,看她對着身邊藍衣男子巧笑倩兮,美目流盼,看得他心裡羨慕不已,終於逮到機會發現那男子離去,獨自留着這個少女站在那裡,他鼓足勇氣想要上前搭訕,不知道怎麼了,對着那少女一雙明目,那副吃驚的模樣,他平日一張巧嘴半點張不開,張口結舌半天,居然變成了一個連茅廁都不認識的問路人。

他恨不得自己找個地洞鑽下去,當下覺得沒臉再呆着,飛快走開。

“喂,公子,茅廁是那個方向!”七寶見他走反,十分好心提醒他,他卻充耳不聞,只恨自己不能生出一對翅膀來,越快消失越好。

“怎麼了?”海藍將包裹好的千層酥遞給七寶,看七寶吃得嘴角都是糖葫蘆渣,伸出食指替她抹掉。

七寶看着他若無其事地把糖渣捲進嘴裡品嚐,心裡惡寒,海藍哥哥什麼時候學的這麼孟浪,對小姑娘作出類似調戲的行爲來,呃——

海藍本來笑得眉眼彎彎,突然想起剛剛那個少年,挑起眉頭問七寶:“剛纔那個男人是誰?”他雖然在不遠處買東西,眼睛卻時刻盯着七寶這邊的動靜。

“啊?”什麼男人?

七寶想要拆開千層酥,誰知道被海藍一把又搶走,她淚眼汪汪地望着海藍手裡的包裹,伸出爪子來:“還給我——”

海藍笑,摸摸她的頭:“就是剛纔那個,那個穿得跟花喜鵲似的娘娘腔。”

花喜鵲?娘娘腔?海藍的說法,真的,很不友好。

豈止是不友好,還帶着濃濃的酸意,可惜七寶並沒有留意,她的注意力完全被香氣四溢的千層酥引走。

“他來問路的,他問我茅廁怎麼走。”七寶如實回答。

海藍嘴角彎出一個十分好看的弧度,拉長聲調:“哦,他問你茅廁怎麼走?我看他是別有所圖吧。”

別有所圖?莫非是說剛纔那人,還想借廁紙?海藍哥哥好聰明,怪不得那人一臉便秘模樣,欲言又止。

七寶終於明白地點點頭。

海藍知道七寶又故意誤解他的意思,氣得狠狠擰了一把她的臉,“滿大街的人他都不問,一個男人,向一個姑娘家問茅廁,你就沒有半點警覺心,萬一是壞人怎麼辦,萬一對你圖謀不軌怎麼辦,萬一趁我不在欺負你怎麼辦?萬一我沒來得及趕回來他強行把你帶走怎麼辦?萬一——”

“痛啊!”七寶拉開他的手,捂着自己的臉,“我都是大姑娘了,海藍哥哥你不要老是擰人家的臉啦!哪有那麼多萬一!只是問路而已嘛!”

根本是你自己大驚小怪,嗚嗚嗚,七寶默默摸摸自己的臉,肯定紅了。

有點痛!

海藍哥哥最近管她也好嚴,在家裡被哥哥管,偶爾才能溜出來,居然還要被海藍哥哥管,七寶覺得自己的明天突然被這兩個男人卡住了脖子,呼吸不能。

他們好強大……七寶默了半天,突然道:“海藍哥哥?”

“恩?”海藍從齒縫裡哼出一聲,擺明還在生氣。

“那個,我還想吃糖醋排骨。”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海藍都要捧醋狂飲了,他心裡酸的要死,這個丫頭還惦記着糖醋排骨,哼!“我給你買!我還會關照掌櫃的,用一罈黑醋好好的去碼那塊排骨,你放心吧——”海藍咬牙切齒,一字一字道。

一罈黑醋?

那不成了醋缸?!海藍哥哥,那還能吃嗎?七寶的臉苦了起來。

兩人打打鬧鬧,一路上十分熱鬧,卻沒想到早有陰沉的眼睛盯上了他們。

……

……

幾座簡單的竹屋倚崖而建,環屋種着不少奇怪的花樹,幽幽發着紫氣,株株生機盎然,引得蜜蜂蝴蝶紛紛飛舞而來,可是不消片刻全部墜落下來,落紅滿地,碎片浮沉。紅衣女子不忍再看,匆匆疾步入了屋內。

屋內一紅衣人束手而立,似在欣賞牆上一幅美人圖。雖然他也着紅色,可是比之那女子身上顏色卻大爲不同,那女子不過紅得像花色,而他的,卻紅得幾分蕭瑟。

紅衣女子跪地行禮道:“教主,一切依令而行,只是——”

那紅衣人恍若未聞,自顧盯着那美人圖。

女子輕輕擡起眼睛,目光與那美人圖相觸,畫中一輪明月,幾枝梅花,一個華衣美人,巧笑嫣然,美目流盼,活靈活現地彷彿就要從畫中走下來。

她垂下眼睛:“只是不好下手——”

“不好下手?”那紅衣人輕笑,聲音粗啞如砂礫一般。

光是聽這聲音,紅衣女子的肩膀已經微微顫抖,她低下頭去,沒有再發出一聲異議。

……

……

當日下午,海藍帶着七寶逛到東城門口看完了戲,太陽快要落山,他才匆忙拎着七寶往回走,再不回去,賀蘭雪非要急瘋不可,可是七寶還是依依不捨,一步三回頭地往後張望着。

海藍步履匆匆,拉着七寶往回趕,七寶一路上還在琢磨見到哥哥怎麼找藉口,不小心就撞到了一個人。

那人“唉喲”叫了一聲。

七寶嚇了一跳,還沒反應過來,海藍已經皺着眉頭道了聲歉,卻不料那人幾步就趕了上來要攔住二人。

這人二十上下,修眉挺鼻,雙目湛湛,顧盼之間,神采照人,面孔有如良質美玉,望之叫人心折,他朗聲笑道:“這位姑娘,撞了人就想走麼?”

海藍看着這個一身緋衣的男子,突然停下步子。七寶煞不及,一下子撞在海藍背上。

這一下,倒叫那緋衣男子愣了一下。

七寶露出一個抱歉的笑容:“對不起,不是故意撞到你的。”

黃昏中,那緋衣男子見到七寶相貌,臉上立刻露出一副垂涎之色,上來就要拉她,“小姑娘,道歉我不要,你跟我走,做我娘子,我就原諒你!”

海藍一下子拉着七寶後退半步。

七寶吃驚地張大了嘴巴,這人好奇怪,撞到了他,就要給他做娘子,天下哪裡有這樣的道理,而且他生成這樣,卻偏偏露出一副色魔的樣子,反而十分不襯,倒像是故意來找茬的。

“你是什麼人?”海藍將七寶護在身後,七寶悄悄探出半個腦袋來盯着那男子看。

那緋衣男子理也不理海藍,對着七寶笑道:“這男人這麼無趣,來來來,小姑娘你還是跟我走吧——”

啥米?七寶拽着海藍的袖子,攔路打劫,還要搶她?

海藍哥哥,你真是有先見之明,果然有這樣沒長眼的搶匪,嗚嗚——

那人一雙眼睛竟眨也不眨地瞧着她,好似在仔細辨認什麼,七寶心中實在覺得奇怪。海藍已經察覺此人來意不善,暗自戒備。

緋衣男子低笑一聲,不再多言,身形閃動,速度極快,眨眼已到兩人跟前,七寶驚呼,已經被海藍推到一邊安全地方。那人的手掌已如閃電般拍出,直擊海藍肩膀,海藍今日不過陪七寶出遊,身上並未佩劍,是以只能見招拆招,同時飄身後退。他本就匆忙迎戰,那緋衣男子出招卻極爲狠辣,似要取海藍性命一般,看得七寶心驚膽顫,卻絲毫不敢發出丁點聲音,怕分了海藍的心。

數十招一過,兩人竟然堪堪戰得平手。七寶一直以爲海藍的功夫很弱,至少比賀蘭雪要差很多,今日才知道並不是這樣。平日看他嬉皮笑臉很不正經,關鍵時候還是很靠得住。那緋衣男子出招狠毒、迅疾,從她這邊看去,便如暴風驟雨,仿若背後生出數十條手臂一般,實在令人心中駭然。可是海藍卻能左拆右撤,將那男子的招式盡數化解,掌風也越見凌厲。海藍哥哥好厲害啊,七寶心裡十分羨慕,要是她也能像這樣隨便揮兩下身體就半飛起來多好啊……

她這邊胡思亂想,那邊卻打的十分激烈,雖然這場爭鬥來的簡直莫名其妙,但是這兩人卻明顯認了真,在大街上就打,一直打到空無一人的小巷子裡。

不對!他好像是故意在把他們往沒人的地方引!海藍心中一驚,他急速掉轉想回到七寶身邊,誰知道那緋衣男子已經一掌擊來,他匆忙應對,避閃不及,只覺胸前一冰,隨即是一陣麻酥之感,慣使毒藥的人應當知道,這是中毒的前兆。海藍出身名門,成於正派,萬萬料想不到那緋衣男子竟然掌中帶毒,使出如斯手段,實在是不入流之極!驚怒之下,左手急揚,猛擊一掌,正中那人肩膀。

誰知道那緋衣人竟冷冷一笑,閃電般向七寶方向掠來,七寶驚得後退不止,猛然跌倒在地。海藍面色慘白,腳下分明踉踉蹌蹌,卻不管不顧上前擋住那人,緋衣人似乎早就料到他會如此,袖中突然飛出短劍,海藍正好擋在七寶身前,右臂由肩至肋被短劍劃出一道深深的血槽,鮮血汩汩而出。七寶從未見過如此爭鬥,她難以置信地看着海藍倒在面前,“海藍哥哥,你——”

她過得太安逸了吧,已經無法面對任何人受傷流血,以前看到那些富貴人家活生生打死人也沒有害怕到像現在這樣,她耳邊嗡嗡地響,連發出的聲音都在顫抖。

“你做什麼,你這個瘋子,我……我不過撞了你一下……你想要他的命嗎?”七寶大聲地喊,突然淚流滿面。

那緋衣人站住了腳步,在夕陽中看着七寶,神色變換之間,已然換上一張帶笑的臉:“小姑娘,我早說了,這個男人不中用,你還是跟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