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月夜,銀河清淺,玉露凝花。白少楓一襲長衫,手持一卷詩集,獨倚在窗前,欣賞皎潔的銀蟾。一陣細碎的笑聲打散了他的幽思,他尋聲看去。院落中,宗田手持水壺澆花,柳葉提着燈在一邊相伴,不慎,水濺到了柳葉的衣袂上,宗田忙去拂,不料水壺一歪,腳上的鞋反被淋溼了,他又是忙扶水壺,又要顧柳葉,又要提防自已的腳,手忙腳亂的狼狽樣,讓柳葉掩面而笑,他也跟着憨厚地笑着,溫柔如水的目光輕輕地籠罩着柳葉。
無聲勝有聲的甜美畫面,白少楓直看得耳熱心跳,慌慌轉過視線。從白冰兒轉變成白少楓,他不知做得對不對,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做主把柳葉配給宗田是對了。
相愛之人修成眷屬,再苦再累也甘願。
好羨慕柳葉的福氣哦,白少楓心中不免有一絲對未來的暢想,會是怎樣一位郎君與她相伴到老呢?心思還沒展開,臉頰早已緋紅,只得把一雙冰手捂在臉上。許久,才恢復常態。驀地思起莫公子講的約定,不禁嘆了口氣。
“公子,想什麼呢?”燈光把他的身影剪成窗花貼在窗上,柳葉端着茶從門外進來。
“柳葉,你說我能不能去參加科考?”白少楓憂心忡忡地說。
柳葉擡眸,“爲什麼不呢?那天莫公子不是說,從京城到四川,往返都要半年多,莫談還要公事,大少爺此去,必要等個一年半載的才能回。你總這樣等不是事,參加科考又不一定會高中,不中罷了,要是中了,呵,公子,我們也讓那白夫人刮目相看一番。”說完,遞給白少楓一杯清香撲鼻的茶。從蘇州出來,見識多了,柳葉膽子也大了幾許。
白少楓伸手接過茶杯,湊鼻聞了聞茶香,臉上出現愉悅的神情,笑道:“柳葉,你泡茶的技術有進步喔,但是還要努力。”
說着又想起剛纔的話題,秀氣的小臉擰着,“唉,要是兄長在,該多好啊,現在就可以讓他拿個主張了。不中自然是好,萬一中了,我只怕就無法回頭了。”
“有什麼回不了頭,要是少爺無心官場,就做個無能的官,那樣遲早被貶,一貶,誰還去追問你是誰誰誰。”
“啊,”白少楓心頭一亮,歡喜地抱住柳葉,“不錯哦,我怎麼沒想到呢。官有清官貪官、賢官昏官,不過,有機會還是要做個好官,玩累了就做個昏官吧。”
“官,官,官,少爺,你現今已高中了嗎?快快溫書吧,不然什麼官你也沾不上邊。”柳葉輕笑着指着桌上的書卷說。
白少楓瞥了一眼,“那些在蘇州時就讀爛了,沒什麼好看的。許多人都認爲八股無味,我喜歡把它拆開來讀,編些故事進去理解,那樣讀起來就舒適些。”
“少爺,老天把你生錯了,你天生應該入朝爲官,不然蒼天賦給你這麼多的聰慧有何用?”
“這樣的機緣也是必然?”白少楓聞言,隨口接道。
柳葉微微一笑,並不答話。冰兒小姐要是象尋常女子,現在早就嫁給別人做填房了,然後憂鬱到老,但她勇敢地走出來,讓自已不自覺閃出耀眼光芒,爲別人賞識,纔有瞭如今的“約定”。雖然她自已看得不清,但這一切並不只是機緣巧合,而是有因有果的必然。
“少楓,還沒睡嗎?”門外,謝明博疲憊地問着。
“沒呢。”白少楓忙起身打開門,把他扶進來坐下。睡了幾個時辰,又吃了點柳葉煮的肉粥,他比白日看起來好多了,但眼神空洞,神情淒涼。
在他身後體貼地放下靠墊,拿過椅子坐在他對面。
謝明博直直地看着他,“你可真象你孃親呀!”
“謝叔,”白少楓不捨地抓住他的手,“逝者已斯,不要再想了,好嗎?孃親當年那麼做,就是想你好好地追求自已的夢想。如今,雖然夢想沒有實現,但孃親一定希望你快樂,而不是象現在這樣沒有魂魄般,只是具軀殼。”
“唉!”謝明博幽幽地嘆了口氣。風華漸逝但俊儒依舊的面容浮現了愛戀、無奈等複雜的情緒,當年那一曲纏綿悱惻的情緣盡在這一聲嘆息中。
“謝叔,你說我們這樣的相遇,會不會是孃親的安排?她知道我孤單流浪在洛陽,無人照顧,所以她就請你來幫助我。”白少楓星眸揚起溫暖的水意。
一邊的柳葉聽得不禁紅了眼。
謝明博怔了下,點點頭,“如琴一定是這樣想的。少楓,你在白府過得不算好吧?”
庶出的孩子,在那種商家能有什麼地位。他疼愛地看着白少楓。
白少楓落莫地苦笑,“談不上好不好,只是與孃親在世時無法比。”心中還有一個疑問,但他問不出口。
“少楓,從現在起,就讓謝叔替你娘來照顧你、疼你,把你失去的一切都慢慢補回來。”
“謝叔。”白少楓撲進謝明博的懷中,哭出聲來。久違的慈愛柔柔地滋潤着失寵的心田。
謝明博含淚輕拍着他的後背,仰面朝天,“沒想到我謝某孤單半輩時,還修得一子,是如琴不捨我呀!”
“也是孃親在天保佑我,在這人地生疏的京城,得你老的庇護。”白少楓擡起淚眼,說道。
憐惜地爲他拭去淚水,謝明博總算展開了笑顏,“少楓,告訴謝叔,你到京城來只爲尋親嗎?”
白少楓坐正了,搖搖頭,坦承道:“白夫人爲我定下一門婚事,我不願意,悄悄逃出來的。”
“哦,那家千金不好嗎?”
俏臉兒一紅,無語地低下頭。
“你想白少楠幫你推卻?”
“是,可惜兄長出外辦差,也不知何時才能回來。”
“那到無妨。”謝明博沉思了一會,“逃親一事,白少楠不見得贊同你,畢竟這是父母之意。但你不願,謝叔就會幫你,你就和謝叔一起吧,有事謝叔擔着。你太小,成親可以往後再挪幾年。”
“可以嗎?”白少楓小心翼翼,很怕他食言。那門婚事一直是他心頭的大石,想起就無法呼吸。
謝明博含笑點頭,“當然可以,你謝叔雖一介寒儒,但爲你撐一片天還是能的。你以後有什麼打算嗎?”
“你朋友要我參加科考。對了,我到現在還不知他貴姓大名。”白少楓嘟嘮了一句。
謝明博驚訝擡起眼,“昊要你參加科考?”
他原來叫昊,白少楓牽出一朵微笑。
“是呀!”
少楓靈氣逼人,聰慧自制,稟性又好,如入朝爲官,真的會成爲昊不可多得的左膀右臂,昊到識人很準,當機立斷抓住少楓,但官場太過複雜,適合這孩子嗎?
“少楓,你想參加嗎?”
“可以嘗試一下。”白少楓脣畔浮起一絲戲謔的笑容。
“嗯,那好吧,但千萬不要委屈了自已。”
“不會的。謝叔,我參加科考對那位公子有什麼益處嗎?”
“昊是個很優秀的年青人,有能力,有見地,胸懷寬廣,他做的事很大,是爲了天下蒼生,你如能高中,自然對他有益處。”謝明博含糊地帶過。昊沒有對少楓承認自已的身份,想必有他的思量,那麼他現今就不好挑明。
“這樣呀!”白少楓沒什麼聽明白,也沒追問。
“少楓,功名之心不要太強,你順其自然好了。”還是不捨他小小年紀陷入虎狼之爭的官場,忍不住又提醒道。
“我明白的,謝叔,我只是想看看我讀了那麼多書,與那些狀元、榜眼、探花什麼的有多少差距。”還有,想成爲昊的朋友。想起他那期待的眼神,恨不得滿足他所有的心願。
他其實不易接近,尊貴又冷漠,周身拒人於千里外的氣息令人望而卻步,可是自已從初識就聽出他冰語後面隱藏的關心,無由地就與他沒有了距離感。
現在,有一個如父親般疼愛自已的謝叔,如再得一個摯友,那真的不虛京城之行了。
“謝叔覺得只會他們與你有差距,而你在他們之上,不知幾重天了。”
白少楓笑了,自信滿滿。“那我就小試文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