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夜闌。洛陽都城雕樑畫棟的暖閣中,燈火通明,當今丞相傅衝微閉雙眼,溫柔地愛撫着懷中一隻肥胖的貓,保養適宜的面孔一幅悠閒自得。
面前站立的吏部尚書劉湛可沒有他這份閒致,急躁得有如磨盤上的驢,一直圍着傅衝打着轉。突然想起了什麼,手一拍,然後又繼續轉。
“劉尚書,你可不可以休息會?本相閉着眼,都被你轉得頭暈。”傅衝慢悠悠地開了口,懷中的貓也跟着“喵”了一聲,他樂得愛撫的力度更柔了。
“丞相,怎麼辦?你快拿主意呀!他當日在洛河碼頭上了岸,下官和文武百官前去迎接,他走到我面前,停了下,打量我的眼神,好象有許多許多意思,我當時就蒙了,腿一軟,差點就起不來。”劉湛說得口水紛飛,情緒激動得很。
“不就幾畝田和幾座樓嗎?你心虛什麼?”傅衝的口氣依然雲淡風輕。
“丞相,你明知不是那麼回事,他如果揪住我的俸祿,以後算算我的家用,那麼不就全露餡了。”
劉湛越想越怕,依然焦躁不安地蹁踱來踱去。
“本相提醒過你,不要張揚,發點小財,低調些,免得百官眼紅,你到好,不是置地,便是建樓,不然就納妾,上月還在青樓裡和人家爲個紅粉打起來,象話嗎?你看本相,位於百官之上,吃的用的,哪點超過你?你那個腦子,要了幹嗎?怎麼就不能好好想想呢?樹大招風這個道理,不懂嗎?對,對,你是本相的門生,是本相在科考之中,看中你,薦你做了侍郎,然後到了現在的尚書,你要好好珍惜呀,不要一有了事,就跑到本相面前哭天抹淚的,平時自已要檢點些啊!”傅衝神色冷冷地斥道。
劉湛被這些話說出一身的汗,面紅耳赤,欠着腰,一個勁地低頭說“是,是,丞相說得是!”
“好了,也是朝庭重臣,不要一幅奴才相。腰直起來說話吧!他這次南下,是代天子巡視政務,並不是刻意衝你而去,你不要有個風吹草動,自已就飄起來。他若問起,你便說是祖上留下來的產業,然後同族兄弟們做生意置下的家業。你老家不是有個蠻靈巧的堂弟嗎,讓他頂着。”
“這麼簡單就行了嗎?”劉湛有點不敢相信。在他眼中,那件事可是象波潘浪涌,怎麼丞相說得象場毛毛雨。
“能有多複雜?幾個錢而已,真是的,你以爲他閒到到處查大臣們腰包裡有幾個錢?別看他年紀不大,該收時收,該放時放,他比他老子做得好!”傅衝騰手,想喝點水。劉湛一見,急忙從桌中端起,雙手奉上,看着他抿了幾口,又輕輕地接過,擱在手中溫着。
“說實話,丞相,我真有點怕他。他那雙眼呀,深不可測。他好象養了許多密探,什麼事都逃不過他的掌心。他。。。。。。。不留情時,很駭人的。上次殺杜侍中大人,不管多少人求情,他眼都不眨。”想起來,至今仍心有餘悸。
“那是杜大人草菅人命,他有殺的理由,當然理直氣壯。作爲朝庭命官,不僅姦淫下屬的妻子,還殺人滅口,他能饒嗎?”
劉湛一聽,眼睛一亮,“喔,我明白了,怪不得丞相說錢是小事。只要你不太出格,稍微收斂點,他就不會怎樣我們了。”
“是你,不是我!”傅衝白了他一眼,“還算有點見識。劉大人,雖然本相現在位高權重,天子信任,但也是如履薄冰,伴君如伴虎呀!說不定,哪天惹惱了皇上,不知會有什麼下場呢?”話講得憂慮,神色卻自如得象春天的暖風,一臉盎然春色。
“丞相怎麼可能呢?你是朝庭十年的丞相了,一直受百官敬重,皇上遇事,都問你三分。呵,下官最最崇拜丞相了。”劉湛一臉真誠。
傅衝聽了這話,露出點笑意。
“丞相,這世上沒有什麼你解決不了的事吧?”
傅衝一怔,忽然神色一黯,嘆了口氣,“你當本相是神呀!本相也有煩惱,寶兒今年都二十了。”說來真的好怪,他傅衝,自幼聰慧過人,入仕途以後,又順風順水,一步步走到丞相之位。可唯獨在子嗣上,不盡人意。與正夫人成親五年,沒生個一兒半女,後來納了兩個妾,隔了兩年,才生了個女兒。女兒取名寶兒,出孃胎時,臉上就來了塊紅瘤,隨着年歲漸長,瘤也越來越大,尋遍天下名醫,無人能醫治,幸好對生命卻無影響。寶兒用笄時,他就宴請洛陽城的名流公子、才俊、年輕的大臣來府做客,人家吃飯是願意,但一開口談婚事,一個個臉色慌張,直說不配。其他事可以強制,單婚姻不能,事關女兒一身的幸福,他想找個真心待女兒好的人,可哪裡有呀?此事一拖再拖,女兒大了,整日悶悶不樂地關在繡樓中,動不動就掉淚。他不知道自已還必須爲女兒操勞多少心、白去多少頭髮。
劉湛隨着嘆息一聲,他這嘆息是爲自已的,要是自已不那麼早娶妻,現在一定要把寶兒小姐娶回去當個正夫人,醜怕什麼,有個響噹噹的岳丈那纔是真的呢!最多日後多娶幾房美妾好了。
“去年秋考的榜眼白少楓年輕儒雅,相貌不俗,本相挺喜歡的。”
“丞相,白大人可是他的人。現被派往四川查看都江堰的修建情形,要等明年才能回京呢!”
“他的人又如何?本相與他在皇上面前平分秋色!”傅衝一挑眉,冷笑兩聲。
“是,是,白大人識時務,一定會願意被丞相賞識的。”
“呵,那麼白大人回京時,你。。。。。。。”
“下官會好好地請他喝上一杯。”劉湛領會地一笑,“丞相放心啦,這點小事,下官還能做的。不過,丞相,今年的科考也快了,興許有比白大人更出衆的呢!我們做兩步打算,一定不能委屈了我們的寶兒小姐。”
“嗯,這次科考是本相督查,本相會留心。”
洛陽城西慕儒街,朝中大臣的府第一座挨着一座。
“小公子,這裡就是戶部侍郎府!”車伕拉高嗓門,對一直倚在窗邊看街景的白少楓說道。
腳一落地,看着華麗雅緻的院落,柳葉深呼一口氣,“好氣派啊!想不到大公子在京城如此享受,呵,公子,日後我們也跟着享受享受。”
正在理馬繮的車伕笑了,“在洛陽,這宅院不算什麼的。大富之家,有的是。”
“洛陽城的街道是不是用銀子鋪的?低頭一看,到處是錢!”柳葉誇張地張開手。
“呵,雖不至於這樣,但也差不多了。京城麼,天子腳下,自然比別處富太多了。”
“嗯,嗯!”柳葉連連點頭,這一路走來,她已看出來了,“公子,我們敲門嗎?”
“好!”
硃紅的大門緊關着,叩叩----輕敲兩聲,門板被“咿呀!”拉開,一位家丁滿臉不耐煩地探出頭,“什麼事?”
“這位小哥,我是白少楠大人的弟弟,剛從蘇州過來。”白少楓拱手作揖。
家丁把門開大一點,半個身子探出來,上上下下打量了幾番白少楓,“怎麼長得一點也不像?”
“呵,請小哥稟報下!”
“大人去四川巡查了,不在府中。”
“啊!”白少楓怎麼也沒想到會這樣,不禁着急起來,“那,那他何時能回?”
“約莫明年春天吧,還要快!”
“這位大哥,我們都講過是白大人的家長了,你可不可以讓我們進去說話?”柳葉不喜歡家丁盛氣凌人的樣,眼一翻,說道。
“進去?”家丁象聽到個什麼樣的笑話,笑得前俯後仰似的,“誰知道你們是真是假,前些日,還有個老頭說是大人的姑夫,後來一查,原來是洛陽城的一個盲流,欠了賭債,想來詐錢。我看你長得一幅文弱相,才和你講幾句話,想進來,呵,不可能的。說句實話,我們從沒聽大人提過他有個弟弟,滾!”家丁一瞪眼,“怦”一聲把門關得山響,差點把白少楓二人嚇倒在地。
“你這人怎麼這樣?等日後大公子回來,我要重重告你一狀。”柳葉氣不過,手一指,就想叫嚷。
白少楓此刻早已心亂如麻,六神無主地直搓着手。想過大哥會責罵,會埋怨,但怎麼也沒考慮過他會不在洛陽呀!
“柳葉,不要叫了!”柳葉叫了半天,門紋絲不動,白少楓拉住她。“人家不會開門的,我們確實無憑無據,只有大哥認識我們,人家又沒見過我們。”
“那怎麼辦呢?”柳葉擔憂地看着小姐。
“要明年纔回啦!”盤纏雖然還有,但要在洛陽呆到明年,那可是很大的花費,回姑蘇嗎?太不甘了,好不容易纔逃出來,回去只怕會比以前還要慘,沒有回頭路的。
“我們先回客棧,與宗大哥會齊,然後再商議吧!”白少楓秀眉緊擰,幽幽地說。
洛陽城雖大,可沒有一個熟識的人,如何呆下去呢?
“嗯,宗田一定有辦法的。公子,放心啦,他有一手絕好的花藝,最多,我們在郊區租間房,邊賣花,邊慢慢等大公子回來吧!”柳葉是個樂天派,很想得開。
“那樣也不錯。”白少楓被她這話說得也展開了眉頭,“天無絕人之路,辦法是人想的。”可夜長夢多,這句話他只敢放在心中,不敢說出口。原先那種對新生活的憧憬,現在全沒了。初到洛陽,大哥不在,令自已措手不及,這好象不是好的兆頭。對於以後,他有點不敢往下想了。
“那我們走吧,今天一定要好好吃點洛陽的小吃,聽說很出名。”
“嗯!”白少楓擠出一絲笑意,不讓自已的不安落入柳葉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