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王爺!”
見離蕭然的視線不曾在她身上停留,便轉身繼續上前,汀蘭趕忙疾步上前,微喘息道:“娘娘讓奴婢送王爺離開,奴婢一定要看着王爺離開,才能回去覆命啊!”
聞言,離蕭然輕笑了笑,卻不再出聲。
時候不長,穿過林海,汀蘭便已然隨着離蕭然抵達稷山最外側。
立身峭壁之上,望着一望無垠的蒼茫水泊,聽着下方不停拍打着石岸的水聲,她有些乾澀的嚥了咽口水,一臉驚顫的轉頭看向身邊的離蕭然:“這麼冷的天,這裡卻不曾冰封,浪還如此的急,王爺是如何過來的?”
離蕭然笑了笑,道:“本王連烏江都不怕,難道還怕這裡不成?”
聞言,汀蘭眸色微微一變,卻只直勾勾的注視着他。
她不敢想,爲了來見袁修月,離蕭然到底付出了多大的代價!
“汀蘭你看!”
伸出手臂,遙指水泊盡頭隔着一片水澤的山巒,離蕭然彎脣聲音略微提高,以便汀蘭可以聽到自己的聲音:“這裡是稷山的外圍,卻與宮外相連,它之所以沒有宮牆相阻,完全是因這裡本就有一道又一道的天然屏障,只不同的是,一般人不明其真正地形,根本就進不來!”
聞言,汀蘭不禁身形皆顫。
微擡眸,順着離蕭然所指的方向望去,見那裡隱隱約約青山疊翠,汀蘭不禁顫聲問道:“王爺此刻過了這水澤之後,那邊還有什麼?”
“絕巔!”
淡淡一笑,在汀蘭耳邊如此說道。
汀蘭聞言,不禁神情一怔!
見她如此,離蕭然不禁訕訕笑道:“若非絕巔,人人都可上的,這離國皇宮,豈不是人人都可進了?”
語落,她對汀吩咐道:“你已然送本王至此,現在便回去吧!”
說話間,他擡步向下,藉着月色便要朝着水泊前的停擺的一葉輕舟而去。
“王爺!”
急忙伸手,扯住離蕭然的手臂,汀蘭有些急切的出聲問道:“王爺方纔想和皇后娘娘所說的話,到底是什麼?”
“她都不想聽,你聽來作甚?”
轉頭對汀蘭溫文一笑,離蕭然的語氣中,是濃濃的傷感和失落,輕嘆一聲,他不無苦澀道:“如今,她是叛臣之女,全天下都知道,皇上對她不好,本王自然也知,若是可以,本王可以不顧一切的帶她離開,但她卻並不想……”
想到袁修月一直維護離灝凌的樣子,離蕭然不禁苦嘆着搖了搖頭。
“王爺!”
再次出聲,喚住離蕭然即將離去的腳步,汀蘭在獵獵寒風中,顫聲問道:“莫說娘娘一定不肯跟王爺離開,即便她肯,娘娘現在懷着皇上孩子,王爺就一點都不在乎麼?”
聞言,離蕭然眸色一黯!
輕哂一笑,他擡眸看向汀蘭:“汀蘭丫頭,若哪一日,你如本王一般,也深深愛過,便會知道那些在世俗眼中無比重要的東西,其實在深愛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因他的話,而深深震撼,汀蘭輕顫着身子,褪下身上的輕裘,上前便要與離蕭然批上。
“不用了,你身爲女子,比本王更怕冷,本王還扛得住!”不容拒絕的輕拂汀蘭的手,躲過她手裡的輕裘,離蕭然轉身向下,在汀蘭的注視下,緩緩行至輕舟前,獨自一人駕舟離去!
深凝着離蕭然於水泊中沉浮的身影,汀蘭的心中,深深的,滿是震撼!
微垂臻首,看着手裡離蕭然穿過的輕裘,她輕抿了抿脣,不禁喃喃嘆道:“王爺……汀蘭該如何幫你和皇后娘娘!”
——
夜,已深。
暖榻前,火盆裡的木炭,在火焰的炙燃下,不停的滋滋響着。
袁修月窩在暖榻上,微蜷着身子,遙望窗外月色,遲遲不曾入睡。
不知不覺,窗外竟然落起微雪。
擡眸之間,見汀蘭披着一身雪白,自寢室外推門而入,她眉頭微蹙着,輕聲問道:“他走了麼?”
“走了!”
微垂着眸,汀蘭眸色之中透着幾分晦暗之色。
靜靜的,凝着汀蘭一臉黯然的模樣,袁修月輕蹙了蹙眉,卻並未多問什麼,只淡淡喃道:“走了,本宮也就不必擔心了!”
聞言,汀蘭颯然擡眸,眸中淚光閃動:“皇后娘娘可知,寧王殿下是如何進宮來看您,又是如何離開的麼?”
“汀蘭……”
從未見過汀蘭的眼神會如此刻這般,袁修月微怔了怔,卻於片刻之後,眸色微暗着問道:“他是如何進宮的?”
“他是……他是……”
晶瑩的淚光,在眼眶裡不停的打着轉,汀蘭驀地蹲下身來,低低飲泣道:“在稷山外側,並沒有宮牆,卻有絕巔惡水,王爺他爲了來看娘娘一眼,冒着千難萬險,穿絕巔過惡水,這才……”
話音至此,終是再也忍不住眼裡的淚,汀蘭艱澀閉眼,讓晶瑩的淚珠自己眼角滑落。
“是這樣麼?”
心中一時之間,各種複雜難辨的情緒順涌而上,袁修月沉寂半晌兒,只是苦笑着輕搖了搖頭:“他如此……太傻!”
“娘娘難道就不傻了麼?”
緊咬朱脣,第一次不再遵循主僕之儀,汀蘭哆嗦着脣瓣,哭聲嘆道:“如今娘娘身懷有孕,皇上卻將娘娘丟在這荒山之上不聞不問,不管不顧,若奴婢是娘娘,有寧王如此相待,早已不顧一切的隨他逃離,何必生生的留在這裡,卻盼着山下那個擁着其她女人吃喝玩樂的花心男人!”
“汀蘭……”
做夢都沒想到,汀蘭此刻竟會如此對自己言語,袁修月緊蹙着眉頭,自軟塌上坐起身來:“你可知你今日之語若是被旁人聽了去,會是如何下場!”
“奴婢不怕!”
眼角的淚珠,似是斷了線,汀蘭擡眸迎向袁修月如墨玉一般晶晶亮亮的眸子,失聲痛哭道:“奴婢是爲娘娘不值,爲娘娘肚子裡的孩子不值,也爲王爺不值!”
“好了!”
語氣變得極爲不悅,袁修月凝着汀蘭爲離蕭然心傷落淚的模樣,不禁有些暗惱的對她輕擺了擺手:“你的這些瘋言瘋語,本宮只當從不曾聽過……不是說,明日你要下山去採辦司領東西麼?今夜本宮這裡由芊芊當夜,你莫要再哭了,趕緊下去歇着。”
聞言,汀蘭心神微窒了窒!
見離灝凌面色略顯難看,她緊咬着脣,對袁修月跪下身來:“奴婢只是一時心急,這纔會亂了分寸,說了許多不該的說,皇后娘娘莫要怪罪奴婢!”
“本宮怎麼會怪你?”
緊蹙着眉頭,如此反問一句,袁修月輕嘆道:“本宮有些累了,這便就要歇了,你也趕緊下去歇着吧!”
“奴婢謝娘娘!”
輕吸了吸鼻子,汀蘭垂首起身,恭身退出寢室。
視線微揚,看着汀蘭將房門關上,袁修月的臉色,不禁明顯一變!
汀蘭對她忠心,對離蕭然鍾情,因而纔有了今日的失態之貌。
她自小跟在她的身邊,她豈會不懂她的心思?
只是,她明知離灝凌對她的好,卻不能與她直言。
一切只因,她深知這座皇宮之中的水,到底有多深,她和離灝凌之間的約定,若是多一個人知道,也就意味着她和孩子會多一分危險。
是以,此刻即便汀蘭在如何的誤會離灝凌,她卻不能替他開脫。
當然,她並非不信任汀蘭。
而是,見慣了這深宮之中各種爾虞我詐,和威逼利誘。
有的時候,有些事情,汀蘭若是不知,其實便是對她好。
——
翌日,東陽已升。
昨日飄落的雪絲,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亮,直到最終於天地萬物之間漸漸消融。
夜溪宮,御書房之中。
離灝凌凝眉將批閱好的奏摺遞給剛剛進來的姬恆,雖不曾擡眸,卻淡淡叮囑道:“雪雖下的不大,但路總是會滑,你回頭親自去一趟稷山,千萬叮囑皇后娘娘,不可胡亂走動,免得不小心摔了!”
“啓稟皇上!”
將手裡的摺子,規整一處,姬恆微擡了擡眸,斜睨離灝凌一眼,他陪着小心低聲稟道:“說來也巧,今兒汀蘭姑娘一早便到了採買司,奴才算着,皇上也已然有十數日不曾見過皇后娘娘了,所以……奴才便自己做主,把汀蘭姑娘傳了來,也好讓皇上知道皇后娘娘的近況……”
“是麼?”
握着硃筆的手微微一頓,離灝凌擡眸看向姬恆:“人在哪裡?傳她進來見駕!”
“喏!”
含笑應聲,姬恆轉身向外。
須臾,他便帶了汀蘭進入御書房。
“奴婢汀蘭,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於御書房內站定,汀蘭不曾擡眸,對離灝凌垂首福身便是一禮!
“免禮罷!”
淡淡擡眸,看着下方一直垂眸斂目的汀蘭,離灝凌不禁輕聲問道:“這陣子皇后身體可好!”
聞言,汀蘭暗咬了咬牙,垂首輕道:“託皇上的福,娘娘一切都好!”
“都好……”
重複喃喃着汀蘭口中的都好二字,離灝凌眉宇輕皺了皺!
“是,都好!”
仍是不曾擡眸,汀蘭語氣清淡道:“皇后娘娘自從上了稷山,便不曾再擔心過宮中之時,這十幾日下來,娘娘吃的好,睡的香,比之早前還豐腴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