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二刻時,御花園的百花叢中。
顏妃如雪,身披雪色披風,正與與自己的貼身宮女碧兒,隱於花叢中,自花葉上採取清晨露水,用以與離灝凌煮茶。
眼看着顏妃自花葉上小心翼翼的採着露水,碧兒不禁輕聲咕噥着:“娘娘這時,本該在宮裡歇着,何苦來的,跟奴婢一起來做這些!”
輕輕一笑,顏妃睨了眼碧兒:“整日閒着,除了吃,便是睡,本宮也沒個事兒做,倒不如跟着你出來,反正是皇上要喝的東西,如此一來,心裡倒也就踏實了。”
聞言,碧兒不由撇了撇嘴:“娘娘對皇上如此上心,卻不想這些日子裡,他根本不曾到過我們宮裡……”
“多嘴!”
擡眼嗔怪着看了碧兒一眼,顏妃輕壓花葉,將上面的露水收入杯盞之之中:“皇上去不去,不是你我能夠左右的,再者皇后娘娘有傷,聖駕合該在夜溪宮常住!”
聽了顏妃的話,碧兒輕笑了笑。
回眸之間,見不遠處有一身影由遠及近,她不禁出聲問道:“誰?”
聽到她的問話,原本正在疾步而行的袁修月不禁心下咯噔一下。
微轉過身,見是顏妃和她的貼身宮女,她心神一凜,忙咬牙福下身來,壓低聲音,胡亂扯了個名字:“奴婢夜溪宮翠兒,參見顏妃娘娘!”
“起來吧!”
輕輕一應,將手裡的杯盞遞給碧兒,顏妃緩步上前:“如今這御花園裡,人煙稀少,本宮見你腳步匆匆,這是要去哪兒?”
聞言,袁修月心思一轉,低垂臻首道:“回娘娘的話,皇后娘娘直嚷着腿疼,奴婢此刻是奉汀蘭姐姐之命,前往太醫院……”
眸色微微一閃,顏妃蹙眉催促道:“既是皇后娘娘腿疼,你便趕緊的,莫要在本宮這裡耽誤工夫了。”
“奴婢告退!”
再次對顏妃福身,袁修月屏住呼吸,轉身離去。
看着她離去的聲音,顏妃原本閃動的水眸,不禁微微一深!
眸色輕轉,她問着身邊的碧兒:“你可曾聞到什麼香味麼?”
聞言,碧兒一頭霧水道:“娘娘,這裡是御花園,自然花香撲鼻啊!”
“是啊!”
淺笑着垂首,顏妃再次看向正疾步離去的那抹身影:“這裡是御花園,自然到處花香撲鼻!”
邊上,碧兒擡眼看了眼她,不由出聲問道:“皇后娘娘腿傷未愈,如今既是腿疼,娘娘不知也就罷了,此刻既是聽說,可要到夜溪宮探望?”
“探望嗎?”
着以淡彩的脣,輕輕一勾,顏妃臻首輕搖:“依本宮看,沒那個必要了!”
“爲什麼?”
碧兒一臉疑惑的看着自己的主子。
“因爲……”
遙遙的,見那個所謂翠兒個宮女一路而去,凝着她那雖極力支撐,卻仍顯偏頗的右腿,顏妃雙眸中,一抹光華緩緩閃過:“即便夜溪宮十數日專寵,皇上仍舊留不住那個本就不屬於這裡的人!”
聞言,碧兒眉心糾結,一時間心中疑問更多了:“娘娘此話何意?”
“沒什麼特別的意思!”
深深一嘆,顏妃轉頭看向碧兒,對碧兒柔柔一笑,她輕聲催促道:“趕緊收集露水,要不待會兒辰時一過,又得等下一個晴日的四五更時了。”
“呃……是!”
急忙應聲,無心去揣度主子話裡的意思,碧兒手持杯盞,小心翼翼的又開始收集花葉露水!
輕輕的,又朝着袁修月離去的方向望了一眼,顏妃臉上的笑,淡淡的,卻讓身後的百花,都跟着失了顏色!
……
疾步拐入另外一個院子,袁修月不禁輕拍胸脯,全身緊繃的靠在牆角下。半晌兒,不見有人跟來,她探頭向外望了一眼,終是微微鬆了口氣。
擡眼看看天色,知宮門起栓的時辰快到了,她絲毫不敢耽擱,再次擡步向着北宮門方向行去。
五更時許,終是抵達本宮門外。
恰逢宮門起栓,袁修月於暗處等了許久,見陸陸續續有出門辦差的宮人出宮,她才取了自己的腰牌,也到了宮門口前!
接過她的腰佩,守城的侍衛,只問了問了她出城的原因,聽她是爲皇后辦差,他們不曾攔着,便依着規矩,將她放行了!
出了宮門,袁修月緊繃的心絃終是鬆了下來。
按照與哥哥的約定,她並未順着大路一直向前,而是順着城牆,一直往北,直到終於在緊鄰皇城的一個衚衕口,纔算尋到獨自一人立於馬車前,早已等候多時的袁文德!
“丫頭!”
遠遠的,便已發現了她,袁文德輕喚一聲,快步迎上前來。
“哥哥……”
腿疼的實在厲害,袁修月伸手扶住袁文德的手臂,咬牙輕道:“我的腿好疼!”
她可以感覺的,此刻她腿上的傷口,該是又崩裂了!
見她滿頭大汗,咬牙隱忍的神情,袁文德心下一緊,忙打橫將她抱起:“上車,讓哥哥看看你的傷口!”
上了馬車,將袁修月安頓好,袁文德輕輕掀起她的裙襟。
入目,是白色浸染在白色裙襪上的刺目殷紅,他臉色一變,便要替她處理傷口。
急忙伸手,抓住袁文德的手,袁修月對她用力搖了搖頭:“先走!”
她怕,若在這裡耽擱太多時間,會走不了……
凝眉看着袁修月,袁文德神情鄭重的問道:“你不悔?”
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腿,袁修月苦澀搖頭:“不悔!”
她怕,她若留下,日後若整日過着自慚形穢的日子,自己纔會後悔!
聞言,知一定拗不過她,袁文德只得咬牙點了點頭,而後轉身出了車廂,一揚馬鞭,駕車駛離!
伸手,輕輕撩起車簾。
看着車後方,漸行漸遠的巍峨皇宮,袁修月心底,驀地一疼,雙眸之中,不禁再次浮上水霧!
她以爲,離開之時,她可以很堅強。
但是,當真的到了遠離的這一刻,她的心,卻又不受她控制的疼了起來。
“袁修月,一切都結束了,你自由了!”
輕顫着手,將車簾放下,在心中不停的如此安慰着自己,袁修月微轉過身,靠坐在車廂內,卻忍不住早已淚流滿面!
別了,皇宮……
別了,汀蘭……
別了,離灝凌……
還有……別了,皇宮之中的,那個袁修月……
從此以後,宮中誰家花開又花落,都再與她無關了!
……
辰時三刻許,下了早朝,離灝凌便直接返回夜溪宮,準備叫醒了袁修月與她一起用早膳。
但,當他踏入夜溪宮時,卻見宮中當差的宮人們,一個個神色緊張。
見狀,他眉心輕蹙。
瞥見他微微蹙起的眉,姬恆忙出聲問着正當差的林盛:“出了何事?”
身形微微一顫,林盛偷瞄了離灝凌一眼,對姬恆低聲回道:“皇后娘娘她……”
聞他此言,離灝凌原本輕蹙的眉心,不禁緊皺!
不待姬恆再問,他直接擡步,快步進入寢殿。
甫一入寢殿,他便見汀蘭立身龍榻前。
再看榻上,哪裡還有袁修月的影子?
心裡咯噔一聲,他擡眸凝着汀蘭:“皇后娘娘呢?”
聞言,汀蘭轉過身來,對他微微福身,顫巍巍的遞出手裡的書信。
看着汀蘭手裡書信,離灝凌垂於身側的手,緊握成拳,心底,霎時間冷的極點!
片刻之後,他終是驀地伸手,將汀蘭手裡的書信奪過,冷着一張俊臉,垂眸將之打開!
那信上,只區區幾字,並沒有太多的隻言片語!
但,當離灝凌看到信的內容,卻不禁大聲冷笑起來!
莫相尋……此生不寄君王情!
不寄君王情!
即便他給了她自己的心,她卻終究還是走了!
對他不帶一絲留戀的走了!
“皇上……”
大約猜到袁修月離宮了,姬恆一臉憂慮的看着離灝凌。
臉上的冷笑,倏地收起,猛地回頭,離灝凌伸手攫住汀蘭的手臂:“說!她去哪兒了!”
汀蘭心下一驚,忙哭聲顫道:“皇上,奴婢不知,奴婢真的不知!”她也沒想到,袁修月竟會說走就走了!
“暗雲!”凝着汀蘭哭紅的眸,離灝凌眸色陰厲的轉頭看向暗雲:“立即將暗影派出去,安國侯府,北城,雲陽,只要是皇后曾經待過的地方一一不漏的,都給朕翻個遍!”
聞言,暗雲心下一凜!
迎着離灝凌陰厲的眸,他恭身應聲:“屬下遵旨!”
語落,他銜命離去!
“袁修月!”
壓抑到極致以後,是出離的憤怒,離灝凌瘋了一般,將手裡的信筏甩在地上,沉聲咆哮:“即便你上天入地,我也一定會把你揪出來!”
微一垂眸,看着身前的汀蘭,他眸色冷冽非常:“朕再給你一次機會,說……她去了哪兒?”
她不是一直跟汀蘭最親嗎?
他不信,她走之前,不曾跟汀蘭提起過。
迎着離灝凌的眸,知他心中大約在想什麼,汀蘭身形一顫,忙跪落在地:“皇上……奴婢若是知道,一定會跟娘娘一起離開……奴婢是真的不知!”
就在她顫聲回話之際,袁文德溫和文雅的嗓音,自殿外徐徐傳來:“皇上,你何必爲難她,她是真的不知!”
聞聲,不等袁文德恭身行禮,離灝凌眉心一擰,擡步上前,伸手便攫住了他的襟領:“你一定知道她去了哪兒!把她還給朕!”
在這一刻,他早已忘了,要自稱爲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