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的響午,太陽是那樣的耀眼,微風貼着地面,吹着沈千宜的百褶裙襬。
“終於爬上八樓了。”沈千宜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她摁了門鈴,在門口喊着,“何景窗,是我,沈千宜,我給你送便當了。”
過了好一會兒,門依舊是關着。
該不會是沒在家吧。沈千宜心裡嘀咕着。那我豈不是白跑了一趟,這麼熱的天氣,要出去的話也該跟我說一聲啊,也對,他沒有我的聯繫方式。都超級賽車手了,錢肯定賺得不少,爲何不換個有電梯得房子呢?每天這樣爬樓梯,不累麼?
沈千宜在門口大概徘徊了半個小時,最後,她放棄了,準備回去。
伏中的天氣陰晴不定,片雲可致雨。
就在這時候,大街上的樹開始呼呼地一陣響,颳了不少樹葉下來,沈千宜在半樓梯的窗戶往外面看,只見天空中白雲無光,一片黑雲,青隱隱的。
就快下雨了,我可得趕快回去。沈千宜想着,還沒邁開腳步,雨就來了,夾雜着電閃雷鳴。
雨下得極大,緊一陣、鬆一陣,樹葉子的水留到地下,像牽線一般。突然,一道閃電,在樹枝上一閃,接上嘩啦啦一個霹靂,震得人心驚膽碎。沈千宜不由得被這個響雷嚇得大喊了一聲。
門,就在這個時候開了。
“好啊,何景窗,原來你是在家裡的。”沈千宜沒好氣地說,徑直走了進去。“外面的雨大雷大,可嚇壞我了。”
何景窗端詳着眼前這個女孩子,雪白的面孔微微放出紅色,疏疏的一道劉海批到眉尖,配着一雙靈活的眼睛,一望而知,是個冰雪聰明的女郎。
“今天這份便當是我自己做的噢,媽媽賣的便當都是厚油多味精的,口感雖好,可是不適合你這樣的運動員。吶,快點過來嚐嚐。”沈千宜就顧着把保溫袋裡的便當取出來,沒注意到何景窗就在那裡盯着自己看,擡起眼來,兩個人的目光交接上了。
何景窗急忙躲閃着,沈千宜被逗樂了,雪桃似的臉上,印出了兩個酒窩,眉毛彎動着,滿臉都是媚人的微笑。
“快過來啊,都要涼了。”沈千宜說着, 拉開了餐桌邊上的凳子,示意何景窗過去坐。
何景窗神情有點驚恐,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
“謝謝。”
“何景窗,我進來了這麼久,這是你說的第一句話。別這麼惜字如金嘛,多講講,就會好的。”沈千宜不知道他聽懂了沒有,想要再進一步補充點什麼,但是看到何景窗手裡的筷子停了下來,又不由得把話給收了回去,只好說:“快吃飯吧,合不合你的胃口。”
“很…好吃。”
“我從十歲開始不用上學的時候就在母親的便當店裡幫忙,多少也是學了些的,你若是覺得好吃,暑假期間我可以天天給你送。”
“不…用了。”
“這有什麼,你不知道,我見到你有多激動,我心心念唸了這麼多年的偶像,真的就這麼實實在在地出現在我眼前, 吃着我做的便當。”沈千宜側着身子面朝何景窗,把右手拇指食指,依次撫弄着左手的五個指頭,眼睛卻望着何景窗白裡透紅的指甲,以及拿着筷子的修長手指。
“夏天的筍絲炒蝦米最好吃了,吶,這蝦是我一大早特地去市場上挑的新鮮海蝦,不是爸爸店裡的那些速凍蝦。”
沈千宜話剛落音,何景窗立刻就夾了一個海蝦放進嘴裡。她不由得會心一笑,覺得何景窗接下來應該會讚揚自己一番的,因爲沈千宜對自己的廚藝還是特別有信心的,可是沒有,沉默,何景窗就是沉默,沒有盡頭的沉默。
接下來,沈千宜又屢次地用話去兜攬他,可是他都是埋頭吃飯,沒有任何的迴音。
“吃完呢,看起來很餓嘛,剛剛爲何不開門。”
沈千宜笑着起身想要幫忙收拾便當盒,可是腳底一滑,一下子撲到了何景窗的身上,好巧不巧,不偏不倚地吻上了何景窗還來不及擦乾淨有點油膩的嘴。
何景窗一下子愣住了,沈千宜急忙坐起身來,臉頰紅的發燙。
“雨…停了。”何景窗的第一句話居然是雨停了。
“哇,你這個人,太過分了吧。這是我的初吻啊,你連一句抱歉都沒有,就想把我趕走。”沈千宜氣嘟嘟地說道。
“是你主動的。”
“何景窗, 你可別太欺負人啊。”沈千宜頓着腳、揚着眉、撅着嘴,說完,身子一扭,臉朝着外面,就有想走的樣子。
何景窗低着頭,呆在原地,紋絲不動。
“我走了,你就不打算挽留我一下嗎?”
“路上,小心…雨後。”
“何景窗,你就忍心這麼對待一個小女孩子嗎?而且這個女孩子還對你心心念唸了這麼多年了。”沈千宜說着,做出一副要哭了的樣子。
女孩子的眼淚是值錢,特別是像沈千宜這樣渾身都透露着青春氣息,可愛動人的女孩子。
何景窗不由得心中微微一震,這麼多年了,好像心從來都沒有過波瀾,即便是最在意的比賽中,心也都是如杯子裡的水那般平靜,因此即便是此刻僅有的那麼一絲漣漪,都讓何景窗覺得驚訝。
可是,他真的是有話說不出口。
“好呀,何景窗,你要我走,我還就真的不走了呢。我倒要看看,你能耐我何。”沈千宜耍賴了,一下子坐在沙發上。
“千宜。”
這個名字一喊出口,何景窗就知道自己已經淪陷了,多久沒能完整地喊出一個名字來啊,他一個人孤獨太久了,心中其實是渴望能有一份陪伴的,可是當有人接近的時候,又是那樣的萬分恐懼,何景窗不知如何去溝通,不懂得怎樣表達自己的意願,二十一世紀的網絡信息太發達了,以至於他除了比賽,其他的吃穿用度,都可以通過手機解決,他的生活,其實就只有卡丁車爲伴,沒有有氣息的生物。
“我…不是…你可以接近的人。”
沈千宜站了起來,她不大理解這句話,“不是你可以接近的人”是什麼意思呢?何景窗嫌棄她了麼?也是啊,她這樣一個普通的女子,又如何能跟全亞洲唯一一個超級賽車手接近呢。
“我懂了,你這是在嫌棄我。”沈千宜低着頭,神情有些低落,或者是說有點窘迫,到底是自己高攀了。
何景窗見到沈千宜的神情,知道她誤會了自己。可是,他又該如何解釋呢?“我是說,我跟你不是同一類人。”
他頓了一下,又道:“我有自己的原則,你,你也不用白費心機。”
其實他想表達的並不是這個意思,可是不知爲何,話說出口,連何景窗自己都覺得過分了。
沈千宜一下子被這句話激怒了。
“我說何景窗,你小時候是熊瞎子帶大的麼?一點人情味都沒有,長的跟冬天地窖裡的醃蘿蔔,一臉的悲歡離合,以爲自己是國際超級賽車手,就高貴啦,煩死了,起開。”沈千宜推了一下站在邊上的何景窗,“以後別點我們家外賣了。”
何景窗呆立在邊上,這大概是他此生,第一次見…
這麼潑辣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