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身世

"Louis,有位袁小姐找你,之前給你做過採訪的理財週刊的記者,說跟你預約過的。"

"好吧,讓她近來吧,謝謝你Effie。By the way,她沒預約過。"

"哦,不好意思我忘了。"秘書Effie顯得很不好意思。

"沒關係。"

一個衣衫襤褸邋里邋遢灰頭土臉的女子進了陳樂天的房間,看樣子已經幾天沒洗頭了,臉也髒髒的。陳樂天認出了此人是之前採訪過自己的記者袁寶雯,只是沒想到形象下跌了這麼多。他吃驚的張開了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是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麼?你不能因爲丟了工作就對自己徹底放棄了吧?"陳樂天驚訝道。

"我需要一筆錢,80萬。你必須借給我,不然我就住你家去。"女子說的很平靜。

"等一下,袁小姐,我們總共見面不超過5次,算不上什麼很近的朋友,我又不欠你的,憑什麼必須借錢給你?"陳樂天看着這個女人,覺得莫名其妙。

"如果不是你,我不會丟掉工作。所以,你得負責。"

"你搞清楚,害你丟掉工作的不是我,我救了你,你反而恩將仇報賴到我頭上來?"

"不管怎麼樣,我需要錢。你是我認識的人中最有錢的,我只能跟你借。"

"照你的邏輯,有成千上萬的人認識我,個個都來跟我借錢,我傾家蕩產也不夠借。"面對莫名奇妙的說辭,陳樂天很鬱悶。

"我會還給你的,我寫借據給你啊!你這麼有錢,80萬小意思啦,何必不肯借給我?"女子急得快要哭了。

"借給你不是問題,問題是我爲什麼要借給你?你之前的理由不能成立。"陳樂天轉了個身,走近袁寶雯,在她耳邊輕聲道,"你爲什麼需要這麼多錢?"

"因爲我找到我的親生父親了。他是個爛賭鬼,如果不還錢,就會被砍成肉醬。所以我幫他還債,但是我的錢只夠還利息,本錢已經無力償還了。"

"你二十多年都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憑什麼相信他是你的親生父親?在這麼窘迫的時候出現,很難讓人不懷疑他是個騙子。"

"是他的債主找到我的。還不上錢,債務只會變成爛賬,殺了他也沒有用。所以他們就調查他有沒有什麼親人能替他還債。結果被查到他25年前跟一個舞小姐有過一夜春宵,那個舞小姐竟然沒有打掉孩子生了下來。之後因爲沒有能力撫養孩子長大把襁褓中的嬰兒送給了孤兒院。那個嬰兒,就是我。"袁寶雯擦了擦淚水,接着說,"我帶他去醫院做過DNA,證實了血緣關係。不會是假的。他一輩子沒有結婚沒有其他子女,我就是他唯一的親人。"

"那麼你有沒有問他,關於你的母親呢?"

"有,但是他說那只是逢場作戲,跟舞女怎麼會有感情?之後也沒有聯絡。他甚至連我母親的名字也不記得。只知道是一家夜總會的公關,那一年他手風順贏了把大的,就去夜總會揮霍,包了最紅的舞小姐出去過夜。但是他沒有想到那個舞女竟然生下了我。"

"他從來都沒有盡過做父親的責任,你爲什麼要傾其所有去救他?

"如果換了是你,知道你的雙親還活着,不管他們是賭鬼也好,是舞女也好甚至是囚犯也好,你會不管他們麼?"

面對袁寶雯的拷問,陳樂天愣了幾秒鐘,想想自己跟她幾乎同樣的身世,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在。感同身受的他瞬間理解了袁寶雯此時的心情。

"如果可以讓他們死而復生,無論讓我付出什麼代價,我也願意。"陳樂天憂鬱道。"80萬我可以借給你,但是你要還。以你現在的情況估計工作也要找好一段時間。不如我給你一份工作,你來我家裡做傭人,每個月薪水8千,你的債務從你的薪水裡扣,做到你還清債務爲止。"

"啊?你讓我做你的傭人???"袁寶雯被這個還錢計劃完全打敗了

"你要是能有現在的工人做的一半好,我就燒高香了。"

"那我豈不是要做80年才能還完?"

"那你就做的勤快一點,期待我給你漲工資吧。"

"等等,我可以找到賺錢更多的工作,可以很快還給你的。"

"記者?經歷了上次<財經週刊>被砸的事,整個出版業還會有人敢請你麼?"

"那還不是要拜你所賜。"

"那次的事情跟我沒有關係。事實上跟任何人都沒有關係,是你自己筆鋒太厲,纔會招來禍端。如果你這種性格不改,早晚還會引來更加不堪設想的惡果。這個道理我能想到,那些雜誌社的主編們也能想到。他們不會請你去給自己找麻煩的。"

"即便不能在出版業立足,憑我的學歷和能力,也應該可以找到一份薪水不錯的工作,也一定比做......做女傭要賺得多。"袁寶雯聲音越來越小,明顯底氣不足。她並不確定自己除了做新聞能不能勝任別的工作,她只是不想接受要做女傭這個現實而已。

"小姐,80萬不是小數目,我跟你不是很熟,我怎麼能確定你不會人間蒸發?你消失了我上哪找你去?所以,我要你在我能控制的範圍內勞動賺錢然後還債。"

"說白了就是要我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幹活嘍,你要監視我的一舉一動?你這個有控制慾的變態!"袁寶雯忿忿道。

"你可以選擇拒絕,那麼我們的交易就取消。你還是快點去別的地方湊你的80萬吧。"陳樂天伸開右臂,做' 送客 '狀。

"成交。"袁寶雯火速答應下來。說實話,她已經山窮水盡,實在想不出別的方法籌錢了。人在借錢的時候,總會發現身邊的朋友那麼少。

陳樂天的家沒有想象中那麼大和豪華。三室一廳,中檔裝修,兩間臥室一間書房,一廚一衛。除了衛生間專門爲殘障人士設計的裝置之外,沒有任何特別之處。沒有高檔HI-FI,沒有豪華佈置,沒有奢侈品。袁寶雯有一點點小意外。

"怎麼?看到我不是富二代,失望了?"陳樂天打趣道。"80萬我會在後天下午3點打給你。我手上沒有足夠的現金,需要賣掉一部分的債券和股票,把原油,外匯和期指平倉,這需要2個工作日的時間進行交割。唉,只是可惜了我手上的澳元和原油的多單,還在上升通道中,得提早平倉了。"陳樂天輕輕嘆息着搖了搖頭,就像在作別自己養了很久的寵物。

"你怎麼會••••••連80萬的現金也沒有?"袁寶雯對於眼前的所見所聞非常不解,"你是陳氏的CEO唉!"

"CEO -----Centrol Executive Officer

首席執行官。其實並不是集團的真正所有者,只是受聘於董事會負責公司運營的人而已。換言之,做得好,花紅沒我的份,做得壞,責任我一個人擔。我只是一個高級打工仔,也拿工資吃飯的。集團的花紅和利潤,只有董事會的董事纔有得分。"陳樂天輕輕訴說着這些,並沒有絲毫怨氣,"樂晴病得越來越重,這幾年已經不能在家裡住了,要長期住院。你可以住她的房間,很不錯的哦。"說着,陳樂天帶袁寶雯進了陳樂晴的房間。

粉色的牀單,粉色的窗簾,粉色的傢俱,水晶珠簾隔開了梳妝檯和公主牀的空間,水晶燈飾垂在空中。陳樂晴的臥室裝扮得美侖美奐,充滿了夢幻的少女情懷。相比之下自己曾經的小窩只能用簡陋和雜亂來形容,袁寶雯很汗顏。

"沒猜錯的話,你恐怕一輩子也沒住過這麼女人的房間吧?"陳樂天壞笑道。

"你是陳家的一份子,是皇親國戚,怎會沒有陳氏的股份?"袁寶雯故意岔開話題。

"小姐,陳氏的股份連大伯的嫡親子女的快要不夠分了,怎麼會輪到我這個外人?我父母死得早,在陳家,其實我跟樂晴只是外人,陳氏的股份是不可能有我們的份的。"

"所以陳氏的股份只分給了陳正昌的4個兒女,而你們一家,即使是陳正昌的侄子侄女,也跟外人沒有區別?"

"對。"

"可是以你的能力去其他的公司謀職得到股份也不會困難,爲何一定要在陳氏做?外人以爲這是你自己家裡的公司,自然盡力。但是如果僅僅是打工,沒有任何花紅只是聘用制,陳氏並不是最好的選擇。"

"呵呵,做人難道只看錢麼?我跟樂晴兩個孤兒能夠平平安安長大,沒露宿街頭,有三餐溫飽,能出國讀書,全靠大伯父的資助。飲水思源,陳氏只要需要我,怎麼都應該留在陳氏幫大伯守江山的。"

"我也是孤兒一個,從小在孤兒院長大,也可以靠自己的力量邊讀書邊打工,完成學業。並不需要很多錢。"袁寶雯其實是想說,錢並不是一個孤兒健康長大的必要條件。

"如果是我一個人,的確是花不了多少錢。但是樂晴從小就有先天性心臟病,光是她裝的心臟起搏器的費用就能嚇死你。還有她經歷了大大小小上百次的手術,每次都是數十萬的手術費。如果沒有大伯,樂晴根本活不到現在。她的命,是靠錢延續到現在的。"陳樂天的眼睛裡泛着淚花,袁寶雯不知道這是他對大伯的感激,是對命苦的妹妹的憐惜,還是對自己童年記憶裡父母的懷念。

有的時候你認爲自己的身世已經很慘,慘到是孤兒無父無母的長大,但是沒想到更慘的是遇到慾壑難填的父母,永遠無法填滿他們的慾望;有時候你認爲別人的身世很好,好到可以說是含着金鑰匙出生,可是誰又能想到爲了自己飽受病痛折磨的妹妹,甚至可以賤價出賣自己的未來。對於同樣是孤兒的袁寶雯和陳樂天來說,保護自己唯一的親人,是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做的事情,沒有值不值得,沒有對不對,只有天經地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