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個人,一向很怕尷尬的場景。就連看電視,看電影,甚至看小品的時候,只要裡面的主演即將面臨讓人冷汗直冒的場景,或者要開始強行煽情,我就會覺得渾身上下不舒服,好像在毛刺兒裡滾來滾去,耳邊還回蕩着用尖指甲摳黑板的刺耳聲音一樣,手忙腳亂地就去按快進鍵,把這段跳過去再說。
只可惜,生活沒辦法快進,不是眼睛一閉一睜,不舒服的事就會過去了。
第一次踏進曹語戎從小到大長起來的地方,我儘量穩重地打量着她家的裝修風格,發現了很多細節,比如說,風格比較有書卷氣啊,總體佈置的很大方啊,書櫃有好幾個看來有不少藏書啊,之類的。
“小李,喝點水吧。”
在我對面,曹語戎的父親沉着地端起茶杯啜飲着茶水,同時讓了我一下。我依言拿起杯子喝了兩口,垂下了眼瞼。
在古代,主人一端茶杯喝茶就表示要送客了,可現代呢,要用什麼方法,才能較爲含蓄地表達主家送客的意願?大概是主人開始玩手機之類的吧。
我的思緒就是那麼的不可控制,想到這一點,心下覺得好笑,如果我現在不是處境那麼尷尬的話,一定會覺得更好笑的。
“叔叔阿姨,您們工作怎麼樣,是不是很忙嗎?叔叔,我聽語戎說,您是警察,平常工作的時候得注意安全啊。”
和長輩相處,怎麼也不能讓人家起話題,所以縱使工作對我而言是個挺不妙的話題,但爲了不冷場,我還是毅然決然地邁入這個領域。
“會的,放心好了。”曹語戎父親微微一笑,又啜了一口茶水。
他這幅氣定神閒的模樣,落在一旁曹語戎母親的眼裡,覺得刺眼極了,估計她也琢磨明白了,老伴兒在衝鋒這一領域根本指望不上,看來她還得充當前鋒。
“小李是吧,我之前聽蓉蓉說,你是做技術的?具體是幹什麼工作的?”曹媽媽問。
該來的總會來的,我正襟危坐,先解釋了一番我原來的工作,用詞比較晦澀,試圖做到外行人聽不明白,只會覺得很高大上。
曹媽媽就是那沒聽明白的一員,她輕咳兩聲以掩飾尷尬,但同時面上也閃過一絲得逞,慢條斯理地說道:“你說的那些我也不太明白,可我怎麼聽說,你現在失業了,正在家待業啊,”她說到這裡,着意看了那邊喝茶的父女二人,“實話實說可是個好品質。”
感覺到她刻意的目光,曹語戎擡起頭來,好奇地問道:“聽人說?媽,你聽誰說的?”她俏臉一沉,“是不是又是張珏那個傢伙在你面前搬弄是非呢?切,一個大男人,跟個長舌婦似的,家長裡短的,有意思嗎?”
曹語戎這幾句話說的又嗆又辣,我聽了都不由得爲張珏那小子叫一聲“冤枉”了,雖然手段下作,但是這精神,真是堅韌不拔啊。都被懟成那個樣子了,還有精力偵查敵情?張珏果然是個
難啃的對手。
“蓉蓉,你怎麼說話呢,怎麼能那麼說人家小珏呢?人家也是爲你好,怕你上當受騙,”曹語戎媽媽總算記得什麼是重點,什麼是非重點,沒和她女兒做口舌之爭,只看着我說道,“所以是怎麼回事?小珏冤枉小李你了?”
雖然都是小字輩的,但是誰親誰疏,還不一聽就明白了。我直覺就想說,‘是啊,是他搬弄是非’,但是到底還是忍住了,古人云“疏不間親”,不管怎麼樣,張珏和曹媽媽比我和她之間關係近多了,我要是在曹媽媽面前說張珏的壞話,不但她不會相信,反而會變本加厲地對我產生壞印象,那不是得不償失嘛。
“那倒是沒有,我想張珏可能是誤會了,”我笑着說道,“我和他也不太熟,不知道他從哪聽了一言半語的,估計是理解錯了。我現在沒有失業,恰恰相反,我正和朋友一起創業。我們合開了一間咖啡館,就在**路在水一方那個小區附近。”
“咖啡館?”
曹媽媽嚼着這三個字,儘量忍住,沒有露出嫌棄的表情:“哦,那經營的怎麼樣啊?現在的小買賣不好做啊。”
“您說的太對了,”我贊同着,“本來做生意就很辛苦了,有賠有賺的,心理素質不得過硬嗎?我也不瞞叔叔阿姨,最近咖啡館是有點不好的事情發生,前段時間,我們進的咖啡豆……”
我把咖啡豆和淹水這兩件事刪繁就簡的講了一遍,這種只有電視劇裡纔會出現的“精彩紛呈”果然把他們二老給吸引住了,尤其是曹爸爸,眼睛都亮了。
“小李?出了這種事,你們報案了沒有啊?你可不要有那種偏見,覺得報警沒有用啊。”曹語戎的父親現在雖然是刑警隊隊長,說起工作範圍來,這些事不在他的管轄範圍內,但是多年的職業素養擺在那裡,說這話的時候飽含着苦口婆心和絲絲縷縷的無奈。
“叔叔您放心,我朋友,也就是另一個合夥人當天就去報警了,警察也受理了我們的告訴,只不過監控錄像拍下的人影太過模糊,不能被當做證據,”我說到這裡,誠心實意地對曹語戎的父親說,“您是老公安了,您幫我們支支招吧,現在我們還能怎麼做呢?”
說到擅長的領域,曹語戎的父親的狀態立馬就變了,他就像變了個人兒一樣,頭先悶頭喝茶的小老頭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有着多年打擊犯罪經驗,跟一頭老狐狸一樣狡黠的獵人模樣。
“這件事嘛,確實有點棘手。你們現在能做的,也確實不太多,既然你們說了跟那個賣假咖啡豆的有仇,按照慣例,所裡會請他回去協助調查,提供個不在場證明什麼的。如果他是個雛,嚇唬兩句可能也就招了。但估計幹得出來那種事的人,膽子都大着呢。不過你們放心,他身上肯定不止背了這一件事,只要有別的線頭被抓住了,落網是分分鐘的事。”曹語戎的父親自信地說。
我原本只想顧左右而
言他,把曹媽媽對於我的審視和注意力轉移一下,結果沒想到,聽了曹語戎的父親這番話,竟然真的熨平了我心中的憂慮。
“還是叔叔您懂得多,聽您這麼一說,我立刻就放心了,”我對着他一挑大拇指,“回去我就和我那朋友說一說,唉,說起來還挺不好意思的,創業這事是我朋友照顧我,才帶着我一起的,說實話,接二連三的不順利,我都想着放棄了,可看見他還那麼鍥而不捨,我也不能半路撂挑子不是?”
“對,我就看不慣現在的年輕人,動不動就跳槽,就挪窩,腳都沒踩穩,老一門心思看着天。像過去那種一輩子就專注一件事,現在根本看不到,人人都心浮氣躁的,”曹語戎的父親看來對此有意見不是一天兩天了,今天聊到了,他正好直抒胸臆,“像你這樣很好,幹什麼都得有持之以恆的精神。”
“叔叔您說的太對了,我媽媽也是這麼說的,幹一行愛一行,愛一行專一行,要說起思想覺悟,我們年輕人就是不如老一輩兒。”
我收的興起,眉飛色舞的,眼光一錯,看見曹語戎噘着嘴,氣鼓鼓地模樣,好像受了什麼委屈,我大爲不解,隨即恍然——語戎也算在短短時間內改了兩次職業選擇了,難怪她爸爸這麼有感觸,合着是藉着說我的事,旁敲側擊他女兒呢。
好傢伙,那我不是無意中做了“幫兇”?想也知道,這股氣曹語戎會發泄到誰身上。
“不過叔叔,我開咖啡館之後,有個感悟,我發現,現在這個年代,跨界很重要。”
曹語戎的父親哦了一聲,看向我:“什麼意思?”
“您想啊,信息傳播快多了,以前可能一輩子活動區域,接受信息就那麼多,現在不一樣了,每一天都發生着日新月異的變化,就拿開咖啡館來說吧,咖啡好喝,這是基礎,基礎什麼都要打好,但是在此基礎上,還要有創意,有想法。”
說到這裡,我着意看了語戎一樣,接着說道:“比如說,有人開書吧咖啡館,讓人可以有一個安靜的角落看書;有人開論壇咖啡館,讓人能碰到志同道合的同類,討論事情;有人開手工咖啡館,把咖啡和DIY相結合,不管怎麼樣,藝多不壓身啊。”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也沒什麼藏着掖着的必要性了,我乾脆直說:“又好比說語戎做播音員,之後又做電視節目,現在又做網綜的助理主持,這些工作經歷就使得她比一般的網絡綜藝裡面出現的人主持基礎要好,同時又比正統的主持人呢,風格讓現在的年輕人容易接受,您也知道,現在的節目良莠不齊,好東西是越來越少了,如果像語戎這樣好的主播不去佔領陣地,那陣地就都要被……不知道什麼人佔領了。”
總算不辜負我的三寸不爛之舌,語戎的臉上又展開了笑容,再看她父親,雖然沒有附和的意思,可是臉色明顯回暖了不少。
對此,我願意相信是我的功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