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說些什麼呢?
不知道別人有沒有和我相同或者相似的經歷,在生活一片大衰中,女朋友雪中送炭,一邊送一邊還要把那塊炭包裝成別的樣子,惟恐傷害到我男性的尊嚴。
我不知道我應該有什麼樣的反應,唯一可以確定的事是,語戎的這番好意,我絕對不會辜負。
“謝謝你親愛的。”我笑着說。
電話那頭的曹語戎明顯鬆了口氣,緊接着小聲說:“不用謝,所以你答應了嗎?”
“讓我想想,好嗎?”我緩聲說着,“我晚上給你答覆。”
“好,你慢慢考慮。”
我說我需要時間考慮,但事實上,我幾乎沒怎麼考慮就得出了結論。
難得今天晚上,語戎沒有工作,而是在家,或者說在她爸媽家。我之前問過她,她到底住在哪裡,是我和江小溪曾經找去的那個位處中山公園的小區?還是江小溪喝高了那天,我去過的那間不大的公寓。而語戎的說法是,她爸媽不知道她在外面租了個公寓。
“我一個月只住個兩三天,他們以爲我有工作,或者住在朋友家。”談起這件事,語戎的態度很放鬆,夾雜着小小的促狹,“你也是住家裡的人,應該理解這種偶爾想要逃離的感覺吧?”
“那你不如干脆搬出來。”
我記得我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戎上下打量我的眼神,及臉上那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彷彿在說:‘看看是誰在說嘴啊,也不知道是誰,這麼大了還在家裡住。’
對此我也是無奈,工作就在本地,又沒結婚,連個女朋友都沒有,實在沒什麼藉口出來租房住,用我母上的話說,那叫“浪費錢”。不過也得虧我常年住在家裡,省了不少房租方面的開支,這才能存下那些錢,用來創業的。
“嘿,既然是同道中人,哪天我也想逃離的時候,不如就逃到你那兒去吧?”我攬着語戎的肩膀,笑得賊兮兮,我的心思絕對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可以啊。”語戎的表情很是淡定。
“真,真的假的?”我笑得嘴都合不攏了,沒想到這麼主動的,倒讓我一個大男人覺得有點羞澀了。
“嗯。來之前告訴我一聲,我回我爸媽那兒,把房子空給你,”語戎持續淡定,在看到我吃癟的表情後,皺起鼻子笑道,“哼,以爲我不知道你心裡想什麼嗎?瞧你那個色眯眯的表情。”
想到當時的情景,我不由自主莞爾,這些回憶很是美好,有了他們的陪伴,即便我打扮成這個樣子站在小區外面,也不覺得渾身難受了。
“李靖?”一聲驚呼在近旁響起,語戎三步並作兩步快步走到我身邊,上下打量着我,表情有點驚慌失措,“你爲什麼要穿成這個樣子?”
“有什麼問題嗎?”我問着這個問題,看了看自己手上戴着的白手套,又低頭看了看身上穿的白西服,腳上踩得黑皮鞋,我看不見頭頂,不過我知道,我戴了一頂禮帽,還是大檐兒的。
“你爲什麼穿成這個樣子啊,”可能是我
的打扮太震撼了,同樣的問題,語戎目瞪口呆地問了兩遍,“你要去參加cosplay的party嗎?”
“你怎麼會這麼想?”我哭笑不得,“我是在cosplay誰啊?”
“我哪兒知道,”語戎小聲嘀咕了一句,終於沒忍住又說了一句,“你爲什麼要穿成這個樣子啊?”
“你不是要我給你當司機嗎,我就想着穿個制服來給你看看,是不是很帥氣啊……喂,你幹什麼啊,笑成這個樣子,不怕岔氣嗎?”
我不這麼說不行啊,我話都沒說完,曹語戎笑得蹲在地上起不來,指着我說道:“你這是哪個年代的制服啊?你是不是老電影看過了?現在哪還有人這麼穿啊?你不冷嗎?哎呦,我的肚子……”
“很失禮嗎?”我看着自己的上下半身,疑惑不已,隨即又看向笑得一點也不淑女的語戎,更是啼笑皆非,“好了好了,那也不用笑成這樣啊。跟我在一起都那麼久了,怎麼笑點還是這麼低啊?”
“好好好……不笑了……”
眼看着我的魔爪要去抓她的癢,讓她乾脆笑得更猛烈一些,語戎勉強直起身子衝我擺手:“真的真的,我不笑了,”她強忍住,用充滿希冀的眼光看我,“這麼說,你答應給我當司機了?”
“你先不要得意的那麼早,”我彈了彈帽檐,“你確定通過你的裙帶關係,我能得到這份工作嗎?別回頭你大話說出去了,我還得面試,和人家專業的司機比拼開車實力,我是比不過的啊。”
“哇塞,這種話你是怎麼說出口的?”語戎像是在看什麼稀罕的東西一樣看着我,“明明在說自己的不足,怎麼一點也沒有不好意思啊?”
“爲什麼要不好意思?”我困惑地說,“就連孔子都曾經說過,種地他不如老農,種菜他不如菜農,我就是再天縱奇才,還能比得上聖人不成?”
可能是我這番話又一次刷新了曹語戎的心理承受底線,她露出想嘔的表情,還生動地配了一個“嘔——”的音效,皺着鼻子說道:“沒見過你那麼自吹自擂的。”
“是是是。”我笑嘻嘻地說着,伸手抱住了她。
沉浸在溫馨的氣氛之中,我們不由多抱了一會兒,事實證明,得意果然容易忘形,而得意忘形的後果就是栽跟頭。
“蓉蓉!你在幹什麼!”
我身後不遠處的響起一聲嚴厲的女聲,順聲望去,一個認識的身影映入眼簾,準確地說,是兩個,但是另一個人影並沒有出聲,只是面無表情的看着我。
突如其來的叫聲顯然也嚇了曹語戎一跳,她從我的懷裡探出頭來,輕聲“呀”了一聲,緊接着像一個做錯事的小孩子一樣吐了吐舌頭:“爸,媽,你們跳完舞回來了?媽,你今天看上去特別颯麗,那幫叔叔阿姨有沒有讓你領舞啊?”
曹語戎的媽媽顯然沒被她這句撒嬌的話唬弄過去,虎着臉走了過來,目光不斷在我和曹語戎之間遊移,最終定格在我的身上:“你穿成這樣幹什麼?”
同樣一句話,從不同人
的嘴裡說出來,聽上去全然不同。
我剛想回答,曹語戎已經把我的話頭搶了過去,笑着對她媽說:“他要去參加一個化妝舞會,所以打扮成白馬王子了。”
白馬王子?語戎真敢說啊,我臉上火辣辣地,爲着她這句話,也爲着曹語戎媽媽檢視的目光,但不管怎麼說,也沒有讓我女朋友擋在我面前,我自己悶不做聲做鋸了嘴的葫蘆的道理。
我看向曹媽媽,微笑着說:“阿姨您好,我們見過的,我叫李靖,”而後向着落後兩步的曹語戎爸爸揮了揮手,“叔叔,又見面了。”
“小李啊,你好,”曹語戎父親走上兩步,拉了拉曹媽媽,而後看着我,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來找蓉蓉玩兒啊?”
“是啊,我想接她一起去化妝舞會。”既然語戎如此說了,我當然順着她的說法了,要是順利的話,我還可以趁機和她約個會什麼的。
“不許去,”曹媽媽也沒什麼心思,像上次見我那樣假裝友善了,她直接露出了心底真實的想法,嚴肅地對我說道,“既然碰見你了,那就乾脆點和你說了吧。你和我們家蓉蓉交往的事,我不同意。”
“媽——”曹語戎拖長音,還想用撒嬌這一招矇混過關,但顯然這一招不好用了,曹媽媽一個眼刀子飛過來,她立馬噤聲,只遞給我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曹語戎媽媽的這句話讓我有了些許恍惚感,真是奇怪,聽這話頭,好像我和曹語戎是一對兒早戀的高中生,被家長抓包了似的,下一句是不是要說“你要是再影響蓉蓉學習,我就要告訴你爸媽了”啊。
也不對,要是上學早戀被抓包,結果絕對沒有這麼甜。
不過還好,我早就不是學生了,對於我自己的事情,我有着充分的自主權。
“叔叔阿姨,這事是我不好,您看啊,我和語戎認識也有小半年了,從來也沒正式看望過您們兩位,上次都到了門口了,結果也沒進去,是我不好。”我看着他們二位,誠摯地說道。
“你來看我們幹什麼啊——”
曹媽媽這話還沒說完,曹爸爸已經用稍微大一點的力氣又拉了她胳膊一把,她一擡手掙脫着說:“你拉我幹什麼?我說錯了?”
事已至此,我終於相信,語戎在我和她媽媽見第一面之後對我說的話,她媽媽果然不喜歡我。
爲今之計,我只有寄希望於她爸爸了,照她所說,叔叔對我的印象還不錯嘛。
然後,我就看見那個對我印象還不錯的人轉向我,笑得像一隻笑面虎一樣說道:“小李,既然來了,不如上去坐坐吧。我們也好了解一下,蓉蓉正在交往的朋友是個什麼樣子?”
現在?讓我做這種類似見父母的事?
現在?在我空着手什麼都沒帶的現在?
現在?在我穿得像個商店櫥窗裡面擺着的穿西服的假人模特的現在?
現在?在我失業,咖啡館也被水淹了,還得依靠語戎找份工作的現在?
叔叔啊,您可真是我親叔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