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沛的辦公室裡,氣氛低至冰點。裴倩鳴後背冒汗,只覺得渾身像被裹了一層可怕的粘液,冰冷溼滑。
“坐吧。”穆沛的神色淡然,語氣也十分慵懶。
她戰戰兢兢地在沙發上坐下,躊躇了許久,終於開口道:“穆總,對不起……”
“還有什麼招?”穆沛打斷了她,語氣也變得嚴厲起來。
“什麼?”
“我問你,對付董嵐,你還準備了哪些招?”他的眼底終於漾出一抹慍怒來。
裴倩鳴忐忑地望着他,搖頭說:“沒有了。我,我只是想扳倒她一次……”
“呵呵。”穆沛大笑起來,“想把高高在上的女王拉下臺,是不是?裴倩鳴,你的心態很有趣。但我恐怕這樣一次惡作劇未必能真正消解你內心的仇恨吧?”
——消解仇恨?她從未想過哪一天能真的爲自己討回公道。因爲她所憎恨的那個女人是董沂峰的姐姐,是穆沛的妻子。而這兩個男人或與她有情,或與她有恩,都是她無法撼動的。
“穆總,這次的事是我自作主張。以後,我一定會聽從你的話,一切從大局出發。”她輕聲地說道。
“一切從大局出發,但是內心仍舊恨着董嵐,是嗎?”穆沛幽深地看着她,“裴倩鳴,你真是一個很能隱忍的女人。你把一切都放在心裡,就不怕憋出病來嗎?”
“穆總,那你說我該怎麼辦?”她突然有些負氣地反問道。
——是你們把我逼到了這個地步,是你們用各種花裡胡哨的理由讓我做着不情願的事。事到如今,我已經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些什麼了。
“你就沒有想過,當年害你的人可能並不是董嵐嗎?”穆沛突然提高了音量。
“穆總,你當然信任自己的妻子。可是,當年對我出手的人就是葛偉方,而他是董嵐的心腹大將。”裴倩鳴微微扯動嘴角,“我實在想象不出,除了董嵐,還會有誰能讓他做出那種事!”
穆沛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像是在等待時機出動的野獸。終於,他嘆了口氣,緩緩地說道:“好。八年前的事太遙遠,已經難以追溯。不過,前幾天在孟曉萌舉辦的宴會上發生的事,你還記得吧?”
裴倩鳴微微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地說道:“當然。我被他們誣陷偷了孟曉萌的手鐲,後來是您幫我解的圍。”
“那件事情,你就沒覺得有點奇怪嗎?”穆沛問道。
“你是指那個沈豔豔嗎?”裴倩鳴說出了自己心頭一直以來的猜測,“她是特地被董嵐請來的打手,對嗎?”
“怎麼可能是董嵐?難道你忘了,那天董嵐爲了籠絡你幫她打官司,還特地替你說了好話。”穆沛說,“邀請沈豔豔的當然只能是宴會的女主人——孟曉萌了。”
“曉萌?她爲什麼要那樣做?”裴倩鳴有些吃驚道。在她的心裡,孟曉萌一直是天真爛漫的小女孩,雖然有些偏執,但絕不可能跟這種烏七八糟的事情牽扯在一起。
“先不管她爲什麼要這樣做,我們來看看當晚那件事究竟是怎麼回事。”穆沛幽幽地說道,“雖然沈豔豔是孟曉萌請來打擊你的,但那隻手鐲卻並不是她放進去的。”
“啊?當時你不是說,是沈豔豔趁着檢查我包的時候放進去的嗎?”裴倩鳴覺得愈發奇怪了。
“那只是我爲了替你解圍想出來的權宜之辭。事實上,沈豔豔打開你的包時,周圍無數雙眼睛都看着,她根本就沒有機會把手鐲放進去。”穆沛分析道。
“那麼,會是誰呢?”她皺緊了眉頭,陷入沉思。
穆沛眨了眨眼睛,問道:“你仔細回想一下,當晚除了沈豔豔之外,還有什麼人接近過你和那個包包?”
記憶的片段如同電影般一幕幕在她眼前掠過,突然某個畫面吸引了她的注意,在腦海中定格、放大。
“葛偉方!那天晚上,葛偉方曾經拉着我在走廊上談過話。”她叫道,“當時我身上就揹着自己的包包,難道……”
“對,就是他。當時他肯定趁你不注意,把手鐲放進了包包的邊袋裡面。”穆沛一擊掌,興奮地叫道,“如此一來,整個推理的鏈條就完整閉合了。”
“啊?爲什麼?葛偉方爲什麼要把手鐲放進我的包裡?”
“還沒明白嗎?葛偉方、沈豔豔都是孟曉萌精心部署的棋子,目的就是爲了在這次宴會上讓你出醜,在董沂峰面前給你最後的一擊。”穆沛斬釘截鐵地說道。
“那晚,孟曉萌特意邀請了董沂峰所有的前女友,其實只是爲了掩飾邀請沈豔豔和你的真實目的。而葛偉方出其不意地拉住你談話,偷偷地把手鐲放進了你的包裡。之後,沈豔豔故意大驚小怪地提示說孟曉萌的手鐲不見了,再把一切都賴到你的頭上。”穆沛有條不紊地分析道。
思緒從混亂漸漸變得清晰。原來,一切竟然是這樣一出處心積慮的好戲!
“所以,那出搜索包包的戲碼純粹就是演給現場觀衆看的,目的就是要讓我在董沂峰面前失去一切,對嗎?”裴倩鳴悲憤地叫道。
“沒錯,正是如此。”穆沛說道,“其實,我很早就開始懷疑葛偉方和孟曉萌之間的關係。你還記不記得,那晚你打電話告訴我說,葛偉方在我的辦公室鬼鬼祟祟偷東西的事?”
“嗯。是的。”裴倩鳴點點頭。
“那天晚上,董沂峰不是請你們去吃宵夜了嗎?但後來孟曉萌卻突然出現……”穆沛說,“你想一想,孟曉萌怎麼會知道你們在哪裡吃宵夜?這中間難道沒有什麼聯繫嗎?”
“你是說,葛偉方在見到我之後,偷偷跟蹤我和董沂峰,然後向孟曉萌通風報信?”裴倩鳴只覺得眼前一亮,好像很多的迷霧都驅散了。“沒想到,葛偉方竟然是替孟曉萌做事的!”
“這沒有什麼奇怪的。我之前已經查出,葛偉方把盛唐的研究報告賣給了孟氏,我想這隻老狐狸替孟氏做事早就不是一回兩回了。”穆沛說道。
這時,裴倩鳴想到了更加可怕的事情,難以置信地問道:“可是,八年前的事不會也跟孟曉萌有關吧?”
“我認爲,這個可能性極大。”穆沛說道。
“不,這不可能!八年前,孟曉萌才15歲,怎麼可能想出那麼惡毒的手段來?”裴倩鳴搖頭道。
“倩鳴,手段的殘忍程度與年齡並不成正比。往往年齡越小的罪犯,他們的作案手段就越是殘忍。因爲在他們心裡還沒有對生命的畏懼,對他們來說,犯罪跟玩耍幾乎是一樣的性質。”穆沛說道,“孟曉萌一直深深愛慕着董沂峰。她或許會單純地認爲,只要除掉所有董沂峰愛慕的對象,自己就能得到他了。所以,被董沂峰癡戀的你自然是首當其衝。她利用董嵐逼你退學的機會,讓葛偉方在背後再多補一刀,可謂神不知鬼不覺。”
裴倩鳴仍然是不敢相信,但內心已經產生了動搖:“就算她有這樣的動機,但她才15歲,葛偉方怎麼可能會對這樣一個小女孩言聽計從呢?”
穆沛肅起了表情,說:“這你就不懂了。這種財閥家族出身的孩子,從小就懂得運用自己的影響力。像董嵐13歲的時候,就已經替父親出席社交場合,17歲的時候就已經在大學裡呼風喚雨,沒有人敢反抗她。孟曉萌是孟氏的唯一繼承人,她只需要對葛偉方誘之以利,絕對能令那隻老狐狸做出喪心病狂的事來。”
裴倩鳴沉默了,突如其來的真相像一座山一樣將她壓倒在地,讓她喘不過氣來。
“我知道,你或許會認爲,這是我爲了替董嵐開脫而找的藉口。”穆沛篤定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所以,下一步我們要做的事情,就是找到證據來證明這個假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