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述證據已經可以充分說明,自從結婚以來,我的當事人多次遭受被告的家庭暴力。”法庭上,董嵐請的馬律師侃侃而談道,“而且,在婚姻存續期間,被告還有婚外包養情人的劣跡。請法庭允許我們傳喚新的證人。”
在戴着厚厚眼鏡的女法官點頭之後,裴倩鳴被一名工作人員帶了出來。法庭吊頂的燈光十分刺眼,照得她有點頭暈目眩。好容易在證人席上站定,環顧四周發現董嵐和穆沛針鋒相對地坐在兩側,而身後的聽衆席上坐着華峰集團和盛唐集團的下屬一干人等。
她的目光在接觸到董沂峰時,微微膽怯了一下,急忙別過去。前幾日,他對她的忠告言猶在耳,但她卻還是站在了這裡,一意孤行。
一番自我介紹之後,馬律師上前問話道:“裴女士,請問你現在住在什麼地方?”
“我住在長寧街31號美林公寓。”她的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在沉悶的法庭中顯得十分有力量。
“這套公寓是屬於你的房產嗎?”
“不是,這是我上司的房產。”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注意到董嵐的嘴角漾起了一抹得意的微笑。
馬律師十分滿意地點了點頭,說:“請問,你的這位上司是誰?他在這個法庭上面嗎?”
裴倩鳴擡起頭,看了穆沛一眼,淡定地說:“這位上司就是華峰集團副總裁穆沛先生,他就坐在被告席上。”
“也就是說,你住在穆沛先生的公寓裡面,是嗎?”馬律師進一步確認道。
“是的。”
“多久了?”
“大概三個月左右。”
“好,下面進入第二個問題。你入職華峰之前從未有過銷售助理的工作經驗。那麼,請問你得到現在這個職位是否有人推薦?”
“是的,是穆先生推薦我進公司的。”裴倩鳴繼續淡定地說道。
“看來,被告穆沛先生跟你的私人關係非常不錯,甚至可以說很親密,對嗎?”馬律師已經一臉勝券在握的神情。
“可以這麼說。”裴倩鳴乾脆地回答道。
她的目光輕輕掠過側後方的聽衆席,看到董沂峰的臉上充滿了失望的神色。
“審判長,我想剛纔的問話已經可以充分地表明,被告人與這位裴女士有着非常密切的關係,他不僅爲裴女士提供了待遇豐厚的職位,而且還與她同居長達三個月以上。這對我的當事人在情感上造成了巨大的傷害,請法庭在判決財產時務必考慮這一點。”馬律師結詞道。
女法官點了點頭,轉頭問道:“被告律師,下面請你向證人提問。”
穆沛請的馮律師是一位頭髮花白的老頭,他佝僂着背站起身來,顫顫巍巍地走上前來:“裴女士,你好!請問我的當事人穆沛先生,經常去你居住的公寓嗎?”
裴倩鳴搖了搖頭,說:“不是經常。穆先生有事情的時候,纔會來坐一會兒。”
“坐一會兒?言下之意是不是穆先生從不在那間公寓裡過夜?”馮律師問道。
“是的,他從不過夜。他說過,他的家在雅蘭苑,他每晚必然要回去那裡等他的太太。”裴倩鳴從容地說道。
這時,董嵐有點沉不住氣了,小聲地嘀咕道:“說這些沒用的幹什麼!裴倩鳴,注意你的措辭!”
“審判長,我認爲被告律師在誤導證人。事實上我們都知道,不在公寓過夜並不意味着他們不會發生其他的關係。”馬律師大聲辯駁道。
審判長皺了皺眉,說:“請被告律師注意問題的導向性。”
馮律師微微頷首,說:“原告律師說得很對。按照你這個邏輯,那麼住在別人的公寓裡也不意味着跟別人同居吧?”
“你!被告律師,事實已經很清楚,他們之間就是有比同事更深一層的關係,你這樣強詞奪理是於事無補的。”馬律師大聲呵斥道。
“我認爲,要證明他們具有不正當的關係,需要更強的證明。”馮律師有條不紊地說道。
“裴女士就是最強的人證,她本人都已經承認了他們的關係,還有什麼可說的?”馬律師年輕沉不住氣,幾乎要從桌上跳起來。
“肅靜,請兩位律師注意你們的言行。”女法官沉靜地說道,“請被告律師繼續提問。”
“裴女士,請問你現在是一個人居住嗎?”
“不,我跟我的女兒住在一起。”
“你女兒今年幾歲?”
“8歲。”
馮律師眯起眼睛一笑,說:“那麼,請問你居住的這間公寓是什麼格局,有多大面積?”
“是一間敞開的一居室,大約60多平米。”裴倩鳴回答道。
“審判長,這位裴女士帶着8歲大的女兒住在一間敞開的一居室裡面,如何與我的當事人發生不正當的關係?更妄談什麼同居了。”馮律師笑道,“我的當事人只不過愛才心切,將裴女士這位芝加哥大學的優秀畢業生引進到華峰,又看她們母女一時沒有住處,提供了一下方便,怎麼能被冤枉成是有外遇呢?”
“審判長,我請求讓證人自己來陳述跟被告的關係!”馮律師再次站了起來,大聲說道。
這時,董嵐在一旁使勁地向裴倩鳴使眼色:“快承認!快承認!”
“證人,關於你和被告的關係,有沒有什麼需要補充的?”法官柔聲問道。
裴倩鳴看了看董嵐,又扭頭看了看董沂峰,鎮定地說道:“審判長,對不起。穆總裁對我有知遇之恩。但是,來法庭之前有人曾經威脅我,如果我如實說出自己跟穆總的關係,就會遭殃。而如果我能夠承認自己跟穆總有曖昧關係,就會提拔我做華峰的銷售經理。剛纔,原告律師的問話都是事先跟我溝通過的,是他們設計好讓我這麼說……”
她故意放低了聲音,並且還帶着一絲委屈地低下了頭。這並非穆沛跟她約定的說辭,而是她自己在心底盤算了許久的戲碼,目的就是爲了在法庭上給董嵐以致命的一擊。
果然,董嵐一方頓時亂了方寸。馬律師結結巴巴地叫道:“裴女士,你,你胡說些什麼?”
“裴倩鳴,你好,好狡猾啊!居然對我陽奉陰違!”董嵐氣得牙齒咯咯作響,轉而對着穆沛怒目而視,“穆沛,你太卑鄙了吧!用這種方法來給我下套!這官司我不打了,不打了!”
穆沛聳了聳肩,意味深長地望着裴倩鳴。她被他盯得心裡發毛,轉而別過臉去,卻又一頭撞上了董沂峰那熾熱的目光——那裡面的熊熊火焰幾乎要將她焚燬。
她知道,經過了這件事,他們之間的感情已經屍骨不存了。
她知道,或許只有這樣,她和他才能真正下定決心,把彼此徹底遺忘。所以,這次的作戰計劃既是針對董嵐的報復,也是對自己優柔寡斷的割捨。
“請問,原告方是要撤訴嗎?”馮律師繼續皮笑肉不笑地問道。
年輕的馬律師慌張地去看董嵐,低聲在耳邊嘀咕着。
穆沛欠身站起來,大聲說道:“穆太太,我知道你只是一時衝動。其實,我們之間還是有感情的。不如回家再好好溝通一下,不要在這裡丟人現眼了。”
董嵐的臉色憋得通紅,轉而一拍桌子,吼道:“哼,穆沛!別以爲這樣我就會罷休。告訴你,你晚一天跟我離婚,我就要你付出更多的代價。馬律師,這次先撤訴,我們回去再說。”
說着,她又轉過頭狠狠地瞪了裴倩鳴一眼:“姓裴的,我真沒想到,竟然又一次栽在你的手裡!不過,既然你今天已經撕掉了那層面具,以後大家可就刀刃相見了。我不會放過你們的!”
在一通吵吵鬧鬧中,董嵐帶着大隊人馬離開了法庭。穆沛慢悠悠地走到了裴倩鳴的跟前,眼神陰沉地看着她,說:“翅膀長硬了啊!已經會自己飛了。”
“穆總,我……”她忐忑地擡起頭,覺得有點對不住穆沛。她深知穆沛對董嵐的感情。而今天被她這樣一鬧,他們之間的裂痕恐怕更深了。
“到我盛唐的辦公室來一下。我有事跟你說。”穆沛冷淡地說完,就離開了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