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黨走六十歲那一年主動寫了離休報告,申請回家養老。他是吳修治認識的唯一一個自己主動申請回家養老的老幹部,他也是吳修治內心裡最爲敬佩的一個老幹部。
跟黨走突然想起來,問吳修治:“唉,你一個大書記,深更半夜跑到銀龍賓館幹嗎?是不是也聯繫了一夜什麼的?”
吳修治大窘,連忙撇清自己:“我的老領導啊,我哪有那份閒逸緻,我是到這兒看望趙老的,就是原來的副省長趙銀印。”
跟黨走不屑地哼了一聲:“那個老賊跑來幹嗎來了?沒皮沒臉的又來要房子、要地還是要東西?”
趙銀印在銀州市工作過一段時間,升任副省長以後便把自己當成了銀州市的太上皇,退休前後時不時地跑回來向銀州市要福利,他除了在省城有房子,在銀州市還硬賴了一套幹休所的好房子,現在姚開放夫妻倆住着,姚開放自己的房子租出去掙錢,這件事銀州市的老幹部非常有意見,也弄得市委市政府非常被動。
吳修治正處於對趙老爺子極度的不滿之中,對了跟黨走這樣知心的老領導,忍不住就犯了一次組織原則:“人家這一回來既不是要地要房子,也不是要東西,人家是要官來了。”
跟黨走驚愕:“他要官?快到火葬場當燃料了,還要什麼官?你瘋了還是他瘋了?”
吳修治:“他當然不是給自己要官,他是給他女婿要官,就是那個在公安局當副局長的姚開放。”
跟黨走:“就那個連爹媽起的名字都扔了的小子?那小子我最看不上,文化革命中叫什麼姚破舊,現在又叫什麼姚開放,這種人臭狗屎一攤,還想當局長?媽媽的,老子現在沒權了,老子要是有權,把他的副局長都抹了,讓他回家開放去。”
吳修治嘆息了一聲:“唉,老領導啊,您當了那麼多年領導,覺得最爲難的是什麼事?”
跟黨走想都不想就說:“最爲難的就是在大會上念你給我寫的破稿子,你那一手字,真難認。要是現在就好了,有打字機,我也不會念那麼多白字,我在銀州市的名聲都是你給搞壞了。”
吳修治自己也不能不承認,他的字確實太潦草了,而且潦草得不規範,這是銀州市當時的秘書們公認的。吳修治嘿嘿哂笑:“老領導啊,說到這兒,我真感謝您,您老人家心胸寬廣,與人爲善,也就是您,如果換個領導,早就把我這個秘書趕走了。”
跟黨走呵呵冷笑:“你以爲我沒趕你走啊?提拔你到市委宣傳部當
科長,就是爲了讓你離我遠遠的,省得再念你的破稿子。”
吳修治感動地說:“那還是您老人家寬容,即便是趕我走,也要用提拔這種方式。說到提拔,我擔任領導職務以來啊,覺得最爲難的事就是選拔幹部。現在用人問題真是越來越複雜,提拔幹部花樣越來越多了,公安局範局長一死,在局長的任命問題上,真是一難盡啊!”
跟黨走說:“不就是跑官、買官、要官嗎?現在這一套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怎麼,你收的錢太多沒辦法答對了是嗎?給我分啊,人越老越愛錢,我要找對象,結婚,再成個家,費錢着呢。”
吳修治知道跟黨走這是在跟他逗樂子,就沒搭茬兒,順着自己思路繼續往下說:“跑官、買官現象確實有,但那僅僅是個別現象,更多的並不是錢的問題,而是人風、關係網給我們造成的壓力啊!”
跟黨走說:“什麼人風、關係網,你不認就什麼風什麼網也沒有了,還是你愛認。馬克思說,無私才能無畏,列寧說,心底無私天地寬,員要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吳修治給他糾正錯誤的老習慣又犯了,忍不住提醒他:“老領導,這些話倒都是名,您千萬別往革命導師身上套,實在不行就說是您自己說的……”
跟黨走打斷了他:“不管是誰說的,對的就要按照辦,你患得患失說明你有私心,怪不得別人。看你愁眉苦臉的,是不是趙老賊欺負你,給你施加壓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