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獺逐漸理解了自己的狀態,這同時也幫助莊續騰理解自己的法術。
毫無疑問水獺現在是一個死靈,一個受莊續騰操作的屍體,但他同時擁有“外接大腦算力”。他的本體是一個執行傀儡,莊續騰作爲操控者的命令會被無條件絕對優先執行,與此同時當執行傀儡遇到不會操作的情況時,便會請求腦力支持,而這個腦力就是水獺自己。
“這麼說來,其實我在推入手術間之後不久就死了,只不過公司的技術人員將我的腦子保留下來,用來給一個特製的執行傀儡使用。那我豈不是一直在給這鬼東西提鞋?當奴僕?奈客,我真是太慘了……”
莊續騰努力安慰他,說道:“我理解你的心情,我只能說:你都死了,遺言也交代了,除了報仇之外其他的都可以放下。我還見過把人關在罐子裡準備泡一輩子,永遠給執行傀儡提供腦力的呢!你還算好,至少可以活動活動……”
“那個‘可以活動活動’的不是我!”水獺指着自己的腦袋,問道:“我還能活多久,還會繼續中風嗎?”
“嗯……怎麼解釋好呢……”莊續騰撓撓頭,說道:“只要你軀體裡的影從設備和植入體仍然能夠工作,你就可以保持心跳、呼吸和血液循環,並且我能夠操控你做這做那——但是這不叫活着,只能叫做活動。你肯定還會再中風,但是你的幽靈會一直在,這同樣不能算活着。最後,隨着你的大腦不斷被中風損傷,你也會逐漸失去意識,最終消失,只會剩下一個被我控制的有心跳和呼吸的屍體。你已經死了,這一點毫無疑問。”
“好吧,我即將第三回死了吧?”水獺邊數手指頭邊說:“三六慈善財團切我腦袋是第一次,中風死是第二次,然後大腦完全損傷意識消失算是第三次。奈客,別來第四次好嗎?求你了。”
“行,我答應你。”莊續騰說道:“等我從你公寓裡拿到機密資料,就讓你徹底解脫。”
“我完全同意。”水獺想了想,說到:“有個問題我不懂。我的大腦應該已經遭了三四次中風了吧?你說我之前都成了植物人,完全沒有意識,爲什麼我現在還有意識?”
就算面對死人,莊續騰也不願意解釋死靈法術的原理。“喚起/操控亡靈”法術肯定繞過了損傷的部位,利用怨氣在大腦中構建新的迴路,從而讓水獺的“幽靈”能夠正確讀取記憶。整個咒語本來就類似新建了一套身體組織,不然一個骨頭架子是怎麼能夠移動的?
不過這種重建也不是萬能的,旁路再多也不可能代替受損部位,大腦的記憶繼續損耗,那麼水獺的人格必然會隨之消失,他最終會變成一個殭屍。而且記憶受損很棘手,一個人沒辦法知道自己損失了什麼記憶,最多隻會認識到“我好想記不住事了”這樣一個事實。
“執行傀儡技術能讓屍體幹活兒,而你的大腦作爲一個器官還活着,所以……”莊續騰擺擺手,說道:“別問我是爲什麼,我也不是工程師和設計師,弄不懂這些殭屍體質、執行傀儡以及植入體等玩意兒。水獺,我甚至不知道能否重現你現在的狀態。”
水獺點點頭,說道:“倒也合理。如果你全都懂,那就是公司的極大慘敗——它們拼了命都在保守自己的技術秘密。”
“先不說那麼遠的事情。”莊續騰指了指車頭方向,說道:“一會兒見了道哥,你可什麼都別說。嗯……你的幽靈幸虧不可見,只能用法術感知到,這就不會嚇死他。嚴格意義上,我這算是折騰你的屍體,他大概不會高興。我就想着拿到能夠用來對付公司的資料,儘可能爭取一點勝利的機會,外加給你報仇。道哥沒我這麼功利,他會更加在乎你的體面。”
“懂了,放心,這件事上我挺你。”水獺說道:“道哥重感情,我當然清楚,放心吧,我什麼也不說。”
莊續騰和水獺握握手,然後說道:“現在情況變了,你有機會直接進去,我只需要在你附近一定距離就好了。你可以取出東西來給我嗎?”
水獺想了想,試着在車子裡自己走了幾步。他的腳步虛浮,身體搖搖晃晃,這肯定和他大腦的損傷有關。莊續騰明白了他的意思,便用死靈法術的渠道“命令他”前進。這個時候,他的身體首先保證了以殭屍的方式和水平移動,然後再以水獺的殘存腦力爲輔助,走起路來就接近普通人了。
水獺嘆了口氣,說道:“如果我會隨着大腦繼續損傷而越來越笨拙,那就需要你在旁邊幫襯着。瞧我現在的狀態,走路都成問題,還有開門開鎖對瞳孔檢測掌紋,我不可能完成。”
“我以什麼身份跟你過去呢?”莊續騰也看出來了,這種情況他必須全程保駕護航。
“呶,那邊就有一個現成的。”水獺指着傑里米的屍體:“你用他的身份跟着我進去,都是鼎鑫魔創的員工,應該沒問題。”
“我沒他的通過碼啊!”莊續騰扶着額頭說道:“我還一錘子把他腦袋打爆了,眼球估計保不住了。”
“門口大廳只看掌紋,進入電梯前往房間區域時纔會掃描更多的信息。你肯定去不了傑里米的住處——我也不知道他住哪兒——但是通過大廳之後去我那裡沒有問題。”水獺解釋道:“裡面管得嚴,但是也得允許去串個門什麼的。哦對了,你最好少帶影從武器,免得引起不必要懷疑。”
“防具沒問題吧?比如裝甲西服、耐磨戰鬥靴這類?”
“沒問題,只有武器管得嚴,尤其是爆炸物和其他危險物品。我聽說電梯裡有爆炸物微粒掃描,但是具體什麼情況就不確定了。”水獺說着說着突然晃了晃,他重新站穩之後捏着拳頭道:“不用說,我自己都感覺到了。腦袋裡面嗖的一下,有點發熱、有點發蒙,看來我又遭重了。”
莊續騰點點頭,他用透視眼看到。死靈法術沒辦法防止這種事情發生,只能事後止血和稍稍治療,也不治本。他說道:“時間有限,咱們這就開始行動吧。你把身上衣服脫下來,一會兒就能拿到工具,咱們得把血腥味去掉。我得揣摩一下怎麼化妝成傑里米。幸虧砸的是眉毛往上,沒從鼻子砸進去,給我留下這張臉……”
正當兩個人忙活的時候,車子慢慢停了下來,不一會兒便看到戈工道那張大臉出現在密封門口,上面寫滿了驚訝。“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道哥大聲嚷嚷着:“又活了?你想辦法把他治好了?” “你想好事兒呢!我要能治好他還需要藏着掖着嗎?他現在就是個執行傀儡,我想辦法用殭屍模式把他重新激活了,僅此而已。別瞪眼,等拿到東西,我就讓他解脫。”
戈工道咬了咬牙,猶豫片刻,突然舉起拳頭。莊續騰一個閃身跳到道哥面前,說道:“他現在還有心跳,腦子也有電波,他至少是個植物人,你彆着急殺了他!”
“這都是什麼!這都是什麼!活人不像活人,死人不像死人!”戈工道舉着拳頭也不知道該打哪裡泄憤,肯定不至於打奈客,同時也不能打壞了好不容易定製的黑車,就只好錘自己大腿。“破公司,混蛋公司,不幹一點好事兒啊!”
“唉,生氣只能氣死自己,咱得想辦法弄死他們。”莊續騰明知故問道:“咱們到哪兒了?周圍情況怎麼樣?”
“回到咱們放車的地方了,不是要清理殘骸嗎?我就開過來了。”戈工道看了眼前的局面,只要稍微想想就知道奈客打了什麼主意。他說道:“先顧你這邊。去水獺的住處還需要什麼?”
“我準備化妝成傑里米,我需要他的掌紋和眼球以防萬一,還有他的衣服,得清理乾淨。”莊續騰說道:“道哥,麻煩你弄他的衣服。我把他揍得太狠,血都浸透了。”
戈工道瞄了一眼,搖搖頭,說道:“基本別想了,徹底清理出來需要的時間得以天計算。我幫你檢查一下,如果衣服有公司特徵,我就給你弄下來,你最好還是穿自己的吧!”
“行,就這麼分工。我去拿工具化妝,你幫着弄弄衣服,主要是水獺的。把手術痕跡……”
“別廢話了,我還能不知道怎麼辦?”戈工道說:“奈客,這一次水獺穿的就相當是壽衣,你必須完成他的遺願。除非……除非你遇到重大危險,那時候就別猶豫,趕緊跑。咱們只能先顧活人,再扯其他。”
“好。”莊續騰點點頭,說道:“還有一件事,道哥,這一次行動需要僞裝身份,你最好別出現在方圓兩公里之內。咱們約定個匯合地點,你在那裡建立陣地,隨時準備接應我。”
戈工道捶胸頓足,怪起了自己的父母:“我怎麼就生成這個模樣?就不能平均一下長個大衆臉嗎?”
聽到這話,在一旁脫衣服的水獺忍不住笑了一下,幸好他背對着兩人,不然被戈工道發現就不好解釋了。
莊續騰和戈工道分工協作,他們不僅要把各自的工作做好,也要在一起商量這次行動的具體細節。兩個人一致認爲必須儘快行動,尤其要限定在“十小時”之內。這個“十小時”是傑里米帶走水獺時定下的,被水獺的幾個手下認可。在這期間內,水獺和傑里米在一起出現完全合情合理,一般不會引起懷疑。
這十個小時是按照特殊部的行動耗時來計算的。最晚十個小時之後,特殊部的人就會給傑里米彙報暗殺完成情況,這個時間其實也不固定,很可能還會提前。一旦特殊部的人聯繫不上傑里米,或者他們之間有暗號,莊續騰對不上,那整件事就存在暴露的風險,鼎鑫魔創的警鈴也會響起來。
之前的毒打和檢查等一系列事情消耗了不少時間,加上化妝以及之後還要趕往公寓,他們的時間相當緊張,也就剩下三個小時多一點了。莊續騰恨不得長了八隻手來幫助自己化妝,於是他用十二根怨靈觸手代替。
傑里米的臉很有特點,深眼窩、高鼻樑、又寬又厚的嘴脣……如果想要畫得一模一樣,沒有幾個小時打模具、扣臉型再一層層拼迭起來是絕對不可能的,所以莊續騰只能用應急的方法。
先把能遮住的遮住,比如帽子遮住腦袋,假髮蓋住耳朵和臉頰,墨鏡擋住眼睛等等。接下來,莊續騰需要切下傑里米的臉皮,隔着定型用的膠泥貼在臉上,再用怨靈觸手固定它的形狀,覆蓋幽影來控制陰影、強化造型。這樣的緊急化妝從效果上說肯定不完美,可在僅剩下不到三小時的情況下,這已經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四十五分鐘之後,莊續騰頂着傑里米的死人臉走了出來。爲了遮住切割臉皮的邊緣痕跡以及儘可能遮擋其他瑕疵,他的髮型不對,從短髮變成了半披肩。這種髮型還帶着帽子,這又稍顯古怪,但是莊續騰實在沒時間處理骨相、頭型的差異了。帶上墨鏡之後,看起來還像模像樣,摘下來就是一對不配套的眼睛。至於嘴巴,不開口的時候都感覺腫脹,好像過敏發作似的;一旦開口,那就是兩對上下嘴脣,活活的一個怪物。
“莫開口,開口就露餡。”戈工道盯着莊續騰左看右看,說道:“遠了看挺像傑里米,近處看就會覺得不對勁。你這用頭髮遮擋的感覺太明顯了,彷彿在說‘請往這裡看’。有沒有其他辦法可以換換?”
“繃帶?”莊續騰從腮幫子到頭頂比劃了一下。“要不就戰損裝,上下這麼纏繞起來,做成下巴被穿透的那種傷。順便在眼睛周圍畫上青腫,這樣戴墨鏡的原因也就清楚了。”
戈工道豎起大拇指,莊續騰立馬開始行動。
二十分鐘之後,吊着左手手臂、臉上纏着繃帶的莊續騰就和洗漱一新的塔塔(水獺)出發了,他們先用戈工道搞來的贓車行駛了一段距離,再換乘叫來的出租車,這才一路來到鼎鑫公寓。路上,司機時不時通過後視鏡查看莊續騰,估計是怕他突然吐血或者死在自己車上,同時對塔塔的關注近乎於零。很好,看來真正的死人不引人注意,這事兒就有希望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