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灣口在大庸市的最北端,遠離市中心,湯湯南江流到此處拐了一個彎,淤積出一片肥沃的小沖積平原,衛龍集團就建立在此處,面朝南江,背靠玉龍山。
工廠極大,配套設施十分完備,有附屬的託兒所小學中學,有醫院,有工廠之家的健康娛樂場地,有商業區,儼然一個獨立的小王國。
爆炸案發生之後,這裡就成了高危區,大規模的人員疏散之後陷入各種賠償爭端,基本處於停產狀態。
不到兩年時間,衛龍集團就被名不見經傳的大華地產吞併,這個從建國後就雄踞於大庸市北端、依山傍水的國有企業,隨着蘇洛川的死土崩瓦解,取而代之的是大華地產開發的高檔社區,配套的豪華娛樂設施與國際接軌,聲名遠噪。
如果爆炸案是因爲安裝新的流水線引起的,爆炸之後所損毀的地方應該極其有限,不可能整個工廠都成了高危區,被疏散成空城。
大華地產的經營者是誰,背後的靠山又是什麼人,如果沒有手掌實權的人物操縱,單是併購衛龍集團就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更不要說後期的開發了。
蘇迷涼手指按在太陽穴上,揉揉想得發痛的小腦袋,等到了廠區,瞭解一些基本情況再做打算。
衛龍集團是以紡織製造起家的,雖然經歷經濟體制改革帶來的陣痛,但也掙扎着存活下來了,恰好趕上2001年中國加入世貿組織,國外大型企業雖然躍躍欲試,但短期內還不可能在中國安營紮寨,於是,突然擴大的出口貿易,給衛龍集團這樣的大國企帶來了春天般的生機。
尤其是在蘇洛川的極力促成下,接連完成了國外好幾個大型訂單,給企業帶來了巨大的經濟效益。
蘇迷涼記得出事前的那段時間,在財務科上班的媽媽曾經說起過經濟情況明顯好轉的話。
公交車到站的時候,因爲不是上下班或者倒班的時間,只剩下蘇迷涼一個人。
她下了車,一路走來,觸目傷懷百感交集。
前世她無數次夢到這裡,這裡有她無憂無慮的童年記憶,只是當初她清楚地知道,這個地方已經不復存在。
如今看到很多張熟識的面孔,那塵封的記憶一下復甦,一路遇到和她打招呼的熟識的面孔,她的心裡充滿了感激和憂傷,那些成年人恬靜溫和的笑臉,一旦失去了工廠的庇護,很多人都會老境淒涼。
她一定要找出事故的原因,如果爆炸不可避免,她拼了命也要救出爸爸,因爲他的身上維繫着幾千人的命運,還有媽媽後半生的幸福。
她到辦公室看到爸爸的時候,他一臉疲憊地窩在辦公桌後的老闆椅上,不過看到她很快就打起了精神:“涼涼,去見媽媽了嗎?”
“媽媽永遠都在她的辦公桌前,隨時去找都能見,倒是你,常常跑來跑去的不見人影,今天中午你要陪我和媽媽一起吃哦!”
蘇迷涼把雙肩包丟到沙發上,快步走到爸爸身後,擡手幫他揉肩膀。
蘇洛川被蘇迷涼的體貼舉動嚇了一跳,旋即就放鬆了身體,樂滋滋地享受着:“涼涼,怎麼忽然這樣體貼?”
“我想着如果考上大學以後就不能經常見你們,所以填了志願之後,心裡就有點小憂傷。”
蘇洛川擡手拍拍她的手背:“傻丫頭,人都是要長大的,除了親情之外,要出去看看不同的生活,見識不同的人,才能明白生活的多姿多彩,尤其是等你上了大學有了新生活,交了新朋友,估計到時候壓根兒就不想回來了。”
“我纔不會!”蘇迷涼心裡一陣澀然,以前她確實是忙着女孩子的那點小心思,很少和爸爸媽媽相處。
蘇洛川想起方天的電話,旁敲側擊地說:“涼涼,你有沒有想過換一種氣質類型和狀態,爸爸總是覺得你太柔弱了。”
“柔弱?”蘇迷涼黯然,她曾經是很嬌氣柔弱、優柔寡斷。
“其實——爸爸後來想了想,志願的事情,你有沒有想過報考軍校?”蘇洛川說話有些遲疑,他擔心女兒吃不來做軍人的苦,到時候哭得不成樣子。
蘇迷涼的大腦瞬間就閃過在學校裡看到的那張硬朗鐵血的男子的臉,那麼厚的一本書,十幾米的距離竟然能越過飛速逼近她的鐵片,而且還將其打落,那瞬間爆發的速度和準頭,讓她讚歎。
她要是有那樣的身手,咔——周金宇那小子是不是會被她收拾得很過癮?
打住打住,現在不是意淫的時候:“怎麼忽然想起軍校了?”
“只是希望你在性格養成的關鍵時期,能夠多一些堅韌,生活裡並不是錢就能擺平一切,有些事必須是靠自己才能解決。”
蘇洛川已經在做她的思想工作了,做點鋪墊,省得到時尋死覓活。
蘇迷涼深以爲然,連連點頭,繼而無所謂地說:
“軍校是特招,女生人數極少,據說能上的都是在部隊裡有背景的人,咱們家壓根兒就沒那樣的親戚,怎麼可能輪到我的頭上,還是報南江大學穩妥。”
“想上軍校也不是沒有辦法。”蘇洛川一聽有戲,連忙接口。
蘇迷涼搖搖頭:“爸,想要把性格練得堅韌,有靈活點的身手,還有其他的途徑,不用爲我多操心了,對了,我剛剛進來的時候,可是看到你似乎很頭痛的樣子,怎麼回事?”
蘇洛川一看女兒轉移了話題,就也不再死纏着說了,點到即止,雖然他知道方天不會紅口白牙說沒把握的事情,但他一向性格穩妥,那八字只有一撇的事情,還是等塵埃落定再提唄。
當即就笑道:“爸爸的難題,你一個小毛丫頭聽了也不過是徒增煩憂。”
“說嘛,難道你沒有聽說過旁觀者清的道理嗎?”蘇迷涼撒嬌,纏着不放。
蘇洛川一聽頓時笑了,這幾天一直緊繃着壓得他喘不過氣的肩膀,此刻在蘇迷涼的捏揉下舒服了很多,想想女兒的乖巧,就隨口說道:
“廠裡要新上了一條生產線,可是這弄回來的和當初咱們說好的那條不一樣。”
“那就要求調換啊!”
“調換?談何容易!這進口的合同責任人落着我的名字,但是真正去簽署合同的另有其人,回來的這條生產線和合同上一致,爸爸如今有苦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