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帳內,披上鐵甲的李昂聽到外面有馬賊前來要談判時,不由愣了愣,不過很快便笑了起來,朝一旁的東心雷道,“咱們不妨見上一見,看看他們想做什麼?”
東心雷點點頭,對着自己的部下道,“沒聽到李大人說的話嗎,還不去把那個金毛番子領過來。”自從一百五十年前大秦驅趕匈奴,在大草原上建立了無上威信以後,草原各部就以黑髮黑眼爲榮,甚至公然宣稱他們是昔年外遷的諸夏後裔,和漢人同宗同源,並以此爲據而上表請求內附的部落數不勝數。
“此役過後,韓將軍會向北庭回稟你們的事情。”李昂聽着東心雷對那個馬賊的蔑稱,笑了笑道,“你們的族人至多開春之後,就可以遷入翰州了。”
“真的。”東心雷的眼睛猛地瞪圓了,蒙兀室韋不是什麼大部落,統共也就近萬人,這幾年隨着突厥人勢力擴張得厲害,族裡的長老們打算歸附,他和那些不願低頭的漢子們才被趕出家成了流浪的大盜。
“我爲什麼要騙你?”李昂看着東心雷的臉,笑道,“難道你不願意讓你的族人歸附大秦。”
“願意願意。”東心雷急忙道,一臉的高興,“突厥人算什麼鳥東西,咱們蒙兀室韋人絕不給他們低頭,哈哈哈哈!”笑聲裡,他退出了大帳,他要將這個好消息告訴所有的人,很快他們就可以回家,把那些趕他們出來的老東西從帳子裡揪出來,用馬鞭抽他們被驢子踢了的蠢腦袋,歸附突厥人,哼哼,突厥人得罪了大秦,很快他們就會被撕碎,連渣子都不剩。
帳子外頭,崔斯特看着大笑着走出的東心雷,不由得皺了皺眉,說實話,他並不喜歡這些蒙兀室韋人,他們一口一個‘金毛番子’,實在是太野蠻了。
進了大帳,崔斯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主位上的李昂,他摘去頭上的氈帽,行了個禮道,“崔斯特見過大人。”
“你的長安腔很地道,去過長安。”李昂看着面前不過三十多歲,長相英俊的崔斯特問道。
“在下曾在長安太學府住了五年,後來一直往返於大秦與羅馬之間,做些小生意,大人。”崔斯特禮數周到,一派儒士之風。
“哦,那你怎麼成了馬賊。”李昂揮手讓人看坐,盯着面前的羅馬人問道。
“在下三月前回返羅馬時,不幸被馬賊襲擊,不得已從賊,請大人明鑑。”崔斯特說話的時候,不卑不亢,叫李昂頗爲意外。
“既然你是不得已從賊,那你應該知道該做些什麼吧?”李昂笑了起來,他看得出面前這個叫崔斯特的羅馬人是個聰明人。
“多謝大人。”崔斯特起身行禮謝道,接着講起那些馬賊頭子的意思,順道還把馬賊的虛實等具體的事情全抖落了出來。
“哦,他們想講和,有意思。”李昂站了起來,朝崔斯特道,“你回去,就說我會親自去和他們講和。”
“遵命,尊敬的大人。”看着面前的李昂,崔斯特高興地起了身,他覺得自己闊別了三個月的運氣又回來了,他遇到了一個彬彬有禮,精明強幹的年輕將軍,看起來他很快就可以離開那些該死的馬賊了。
“都尉,你真地要過去?”等崔斯特離開,一直侍立在李昂身後的彭程不由道。
“爲什麼不去?”李昂輕笑了起來,“那些馬賊根本就不是一條心,這麼好的機會,豈可輕易放過。”
“死的人已經夠多了。”李昂轉身看向彭程,按住他的肩膀,“我去之後,這裡就交給你了,那些蒙兀室韋人打仗雖然勇猛,是很好的戰士,可他們始終不是軍人。”
“都尉,你打算一個人過去。”彭程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看着一臉淡然的李昂道。
“那些馬賊已是驚弓之鳥,去得人多,我怕嚇着他們,反而壞事。”李昂整了整身上的盔甲,“我一個人去足夠了,只要今夜無事,便無妨了。”
“都尉,那些馬賊向來無信無義,不可輕率從事啊!”彭程還是覺得太過冒險,繼續勸道。
“富貴險中求。”李昂笑了笑,朝彭程道,“不肯犯險,哪來大富貴。”
“都尉,還是讓我去吧!”彭程見李昂執意要去,不由站在他身前,拍着胸膛道。
“你不行。”看着攔在面前的彭程,李昂心頭一暖,但仍搖了搖頭,“你打仗是把好手,可是和那些流氓惡棍打交道,你比不得我。”
“都尉,怎麼會比不得,您去年才上陣,要說這種事,您也不見得比我…”彭程沒有再說下去,他的話已是有些不敬了。
李昂看着有些固執的彭程,心頭感動,不過卻沒有說出來,只是淡淡道,“有些事你不曉得,這件事就這樣定了,不要再講。”
見李昂這樣講,彭程知道再勸也是無用,只有讓到了一旁,目送他出帳。
“真是夠膽。”知道李昂孤身一人前去賊營,韓擒豹笑着讚了一聲,朝前來向他稟報的彭程道,“你放心,他不會有事的,那些馬賊不敢動他。”
“老大人?”見韓擒豹這樣說,彭程不由楞了楞,有些不明白。
“那些馬賊是些怕死的東西,咱們李都尉要是出事的話,他們一個都活別想活。”韓擒豹笑道,“他們怎麼敢動他,不過要是李都尉是去搞事情的話,那就不一定了。”
“好了,你不要再呆在這裡了,去做你該做的事情。”看了眼還是有些不明白的彭程,韓擒豹揮了揮手,朝盤坐在對首的黃泉道,“照你看,他會只是去和馬賊講和嗎?”
“他不是那麼容易滿足的人。”黃泉飲盡杯中的酒,笑了笑,“而且他也從不做沒把握的事情,看起來那些馬賊要倒黴了。”
“聽你這樣說,倒好像把他誇的跟朵什麼花似的。”韓擒豹笑了起來,“有那麼厲害嗎?”
“要不要賭一把。”黃泉眉頭一挑,盯着韓擒豹道。
“我從來不賭,你知道的。”韓擒豹避開黃泉的目光,看向了帳外,“其實我倒很希望那些馬賊晚上打過來,我實在很想看看他弄得那些東西究竟能厲害到什麼地步。”
“說實話,要是他早生六十年,三十年前那一仗,說不定就不是那樣打了。”想到李昂把蒙兀室韋人買來的那些爆竹,拆卸之後,重新弄出來的東西,黃泉嘆了起來。
“回去之後,我怕咱們北庭是留不住他了,長安纔是他該去的地方。”韓擒豹長嘆一聲,和黃泉繼續飲起了酒。
穀子口的柵欄前,風四娘看着遠處的李昂,大喊了起來,“給老孃往死裡敲那些狗東西,不叫他們吐出十萬八萬金銖的話,就讓他們去死。”
雪地裡,聽着身後風裡傳來的風四娘聲音,李昂低頭笑了笑,只是停頓片刻,便又重新策馬前行了。
看着喊完話,愣愣看着李昂背影的風四娘,一旁的岑籍摸了摸頭道,“老闆娘,您還真是死要錢,您就不怕李都尉開口以後,被那些馬賊砍成渣子。”
“你懂什麼,那些個東西要是有那個膽子的話,早就打過來了,還會派人過來要和談,還願意出錢賠禮,哼!”風四娘插着腰看着遠處的馬賊大營,眼睛眯了起來,好像一隻貪財的貓,“那麼好的機會,他要是不狠狠敲上一筆的話,真是愧對老孃了。”
“我看李都尉要是去狠敲一筆的話,估計就沒命回來了。”岑籍小聲嘀咕了起來,身邊的阿紫和東心雷都是點了點頭,只有風四娘依然雙眼放光地盯着馬賊的大營,好像在那裡的是一座亮閃閃的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