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夏美子只能望着他匆匆離去的背影點頭。
妮茶茶和妮可兒一直等在門口,後來見杜子鳶推進了病房,也離開了。
走廊裡只剩下夏美子和秦傲陽。
“坐一下吧!”夏美子身體還沒完全好,傷病後,感覺身體傷了元氣,大不如從前。
兩人坐在走廊的休息椅上,秦傲陽沉默不語。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夏美子感嘆:“這就是人生!”
秦傲陽轉頭看了眼夏美子,點點頭。“只是杜子鳶的人生波瀾也太多了,對她真是不公!”
“也許經過這些,從此就一帆風順了呢!”夏美子也從心裡這樣希望。
“希望如此吧!”兩人在病房的走廊裡守了杜子鳶大半夜。
直到半夜,白素心和杜如慧才知道消息,打杜子鳶電話,賀擎天才想起來,還沒通知白素心,一方面擔心她受不了,另一方面也害怕,自己沒有保護好杜子鳶,心中的愧疚更深了。
白素心來時,看到杜子鳶那樣睡着,怎麼也不醒。
她不願意跟賀擎天多說,握着杜子鳶的手低喊着:“子鳶,我是媽媽,睜開眼睛看看媽媽,我的孩子……”
爲什麼子鳶的命這麼苦呢?從小就沒有享受過父愛,從小就頂着私生女的名號,從小就不讓她操心,爲什麼還要她這麼受傷受苦呢?
杜子鳶睡着了,小小的身體縮在寬大的牀上像只小貓一般惹人憐。
可是纖長的睫毛上還掛着溼漉漉的水珠,粉粉地小嘴向上嘟着,似乎還有天大的委屈要向人訴說。
她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不知道在手術室的時候吃了多少的苦。
賀擎天深吸一口氣,只覺得心痛難當……
在白素心和杜如慧守着杜子鳶的時候,他退了出來,癱坐走廊的休息椅裡,撫起額頭垂下頭去。
秦傲陽和夏美子安靜地坐在一邊,賀擎天手指間的菸頭燎燎燃起,將痛苦的他重重包圍。
“你們回去休息吧!”許久,賀擎天紅着眼眶擡起頭來,累累地看向秦傲陽和夏美子。
夏美子一聲不吭地看着賀擎天,不用猜看賀擎天這樣,也知道他難過,而男人難過的時候應該是不喜歡被人打擾,所以、連半句安慰她也沒送給他。
當然,她亦明白,賀擎天從來都是個不需要別人安慰的人,如自己一般一般的。
“保重!”夏美子最後丟給他兩個字,去病房看了眼杜子鳶,又低聲安慰了白素心,這才離去。
秦傲陽也看了眼杜子鳶,然後跟夏美子一起離去,他想,他也只能安靜離開吧!
賀擎天起身,向着外面公共洗手間走去。
賀擎天打開水龍頭,閉着眼睛,洗了臉。只是,當水拍在臉上時,臉上的肌肉也跟着抽搐起來,分不清哪是水,哪是淚!
好一會兒,終於讓自己情緒平復下來,這纔回了病房。
如果他一直陪在她的身邊,那麼孩子一定還在,他奇蹟有了的孩子!
如果,如果他一開始沒有絲毫懷疑,如果他一開始知道消息就欣喜若狂的告訴她,他多麼喜歡這個孩子,多麼期待,把她接到別墅好好養身體,孩子一定也在。
如果他從來不曾懷疑,可是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如果,也許,他再也不會有孩子了!這是上天對他的懲罰,懲罰他不信任杜子鳶。
身體不由又抽/搐起來,但他死死閉着眼睛不讓自己落淚。
什麼事情都難不倒他,什麼事情,他都可以撐過來。
只是,胸口真的好疼好疼……
杜子鳶昏睡了很久很久,有一天一夜那麼久,她一直不肯醒來,一直在昏迷着。
又一日的黃昏。
賀擎天依然坐在牀邊,不眠不休,就這麼握着杜子鳶的手。
白素心也在,她累壞了,在沙發上癱着,眼圈紅腫,卻怎麼也不肯離去。
後來,杜如慧跟她說:“小姨,走吧,等賀擎天撐不住了,你再來!”
白素心還是不肯走,安逸伯跟醫院協商,在隔壁包了間高檔病房,讓白素心在那裡休息。
賀擎天一直守着杜子鳶,他知道,她心中的鬱結,一直沒有解開,所以,纔不願意醒過來。弱不禁風的身子,變得更爲消瘦,像是一團風中柳絮,彷佛隨時都會被風吹走一樣孱弱。
他緊緊握住她的手,他實在想不到,自己究竟前輩子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要遭受這麼多磨難,他跟杜子鳶的情路怎麼就這麼難走?
不是!
不是前世!
是現在,他一直在錯。
先是帶着目的娶了杜子鳶,本來欲要高調拋棄她,讓她成爲全**城的笑柄,卻沒想到漸漸被她吸引,以至於真的愛上了她。
可是,以爲愛了,表白了,可以走下去,卻沒想到反而傷害了她那麼多那麼多。最後,他還是被逼無奈的高調拋棄了她。
而他,也不過是母親手裡的一枚棋子,可憐可悲且可笑!
怪命運?
倒不如怪自己!
不能明辨是非,不能認清真相!更可惡的是他居然質疑她對自己的忠誠度。這是無法饒恕的錯誤,多麼低級,多麼可笑?
她那麼愛着自己,暗戀自己多年,死都不肯屈服安逸伯,又怎麼會跟別人亂來?
是他從來不曾珍惜她,是他不配擁有她!婚姻了少了信任,又怎麼能繼續維繫下去?老天奪走了他的孩子,是對他這輩子最大的懲罰!
俯首,在她耳畔低語:“子鳶,醒來吧,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不該不信你!不該傷害你!快點醒來吧!”
久久毫無響應,但他還是不停下來,繼續跟她說着話。
昏迷中的杜子鳶,只感到自己似乎被火山噴發的岩漿包圍着,熾/熱,滾燙,被熱/浪侵襲,包圍,衝擊。
她在掙扎,在那漩渦裡掙扎。
那漩渦一股又一股,一波又一波,像浪/潮一般在吞噬她。她覺得自己根本不能呼吸,也不能喘氣,她掙扎着要喊叫,可是卻如夢魘般喊不出,像是被人卡住了脖子,窒息感襲來。
在那尖銳的痛楚中,在那五臟六腑的翻攪下,在那翻滾的熾/熱如漩渦般得浪潮裡,她感到自己的腦海深處,閃爍着什麼,模糊的臉,模糊的意識。
賀擎天的臉,就在她的腦海深處裡!
哦!孩子?!
她似乎看到了白嫩嫩的嬰孩,朝她走來,顫顫巍巍,蹣跚學步,那麼可愛,那麼稚嫩,粉粉的……
寶寶!
她伸出手,想要去抱他,可是轉眼間竟幻化成一片鮮紅的血漬……
“啊——不——”她恐懼的伸出手去,發出一聲驚天動地般的狂喊:“不!”
“寶寶!”這一喊,她似乎有些清醒了,她依稀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牀上。
有隻溫柔的涼涼的手抓住了她在虛空中摸索的手。
她轉側着頭,喃喃的,口齒不清的囈語着:“寶寶……我的寶寶……”
她掙扎着,所有的意識,又像亂麻一般糾纏在一起,她扯不出頭緒。
她忽然睜開眼睛,茫然地掙着。
“子鳶,子鳶,你醒了嗎?是我,我是你的賀大哥,我在這裡!”賀擎天聽到她喊寶寶,他的心如千萬根鋼針在扎着,那麼痛,痛得幾乎要碎掉。
杜子鳶又突然閉上了眼睛。
“子鳶?子鳶?”
那熟悉的聲音是賀擎天的,然後,她感覺到他涼涼的手撫摸住她的額頭,他的聲音哽塞而顫慄:“子鳶,原諒我!子鳶,原諒我!”
賀擎天的聲音又遠去了,飄散了,她又閉上了眼睛。
時間又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她渾渾噩噩的醒來,似乎聽到有聲音在說着什麼。
“醫生,爲什麼她還沒有醒來?”是媽媽的聲音呢。
“她可能在逃避什麼,潛意識裡不願意醒來吧!”醫生嘆了口氣,“不過她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您別擔心,她會好起來的。”
杜子鳶又茫然的睜開眼睛,她病了,她想!呃!不!她不是病了,她是出了車禍,她的寶寶沒有了!
她的眼前是一片朦朧,所有的東西都是朦朧的,母親白素心的臉像水霧裡的影子,遙遠,模糊,而不真實。
她眨動眼簾,努力去集中視線。“媽媽!”
她叫,奇怪着,自己的聲音怎麼那樣陌生而沙啞!
“媽媽!”她再叫。
白素心一下子撲到了牀邊,拉住她的手,激動而啜泣的,驚喜交集的喊:“子鳶,你醒了?你醒了嗎?”
“媽媽,別哭!”她舉起手來,想去撫拭掉母親的淚痕,但是,她的手多麼沉重啊,她才擡起來,就又無力的垂下去了。
“子鳶,你醒來就好,醒來就好!”
杜子鳶凝望着母親的臉,她瘦了,憔悴了,她模糊的視線越來越清晰,低聲呢喃:“媽媽,你有白頭髮了?!”
“傻孩子,媽媽老了!”白素心抹着眼淚,能看到杜子鳶醒來,她一顆心終於落地。
而剛從外面走進來的賀擎天一看到杜子鳶醒來,整個人豁然驚喜。“子鳶,你醒來了?醒來了嗎?”
乍然聽到賀擎天的聲音,杜子鳶的身體一震,她的嘴角,勾起一抹絕望的自嘲:“孩子沒了,再也沒有了!”
“子鳶,對不起!”賀擎天心劇痛,撲到牀邊,緊緊抱住杜子鳶。
杜子鳶倔強地轉頭不看他,卻沒有掙扎,眼裡已經有了淚光。
白素心怔怔地看着他們,嘆了口氣,道:“擎天,子鳶剛醒來,你不要刺激她!”
“我、我知道……”賀擎天哽咽着點頭。
白素心走了出去,帶上門,而走廊裡,另一個高大的身影立在那裡——秦傲陽!
白素心看到秦傲陽,很是感激這幾日他每日到來看杜子鳶,只是守在走廊裡,像置身事外的智者,又像是身在其中的情癡。
“小秦,謝謝你!子鳶已經醒來了!”白素心對他說道。
“我聽到了,醒來了就好!”
秦傲陽的聲音低沉而沙啞,仔細聽可以聽出他喉頭似乎在哽咽,卻是信欣喜的,“醒來了就好!”
杜子鳶醒來了就好,現在,他唯一能爲她做的,就是爲她祈禱,只能是祈禱而已。
而病房裡。
病房裡剩下的兩個人,都在流淚,可是杜子鳶的眼睛,自始自終不肯看賀擎天。
賀擎天的脣,一次次親吻着杜子鳶的頭髮:“子鳶……對不起……”
杜子鳶的身體,在他懷裡軟了下來,終於哭出了聲:“我以爲,我可以生下他,我以爲我可以好好愛他,可是……老天不給我機會,他不給我機會。”
賀擎天的心在她的哭聲中整個碎掉,他流着淚不停地說:“對不起!是我不好,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啊。”
他拉起杜子鳶的手:“子鳶,你打我好不好?都是我不好,你想怎麼樣都行。”
杜子鳶的手,沒有落在他臉上,而是抱緊了他,像孩子似地放聲大哭……
那天,杜子鳶一直緊緊抱着賀擎天,臉埋在他的懷抱中,哭得像個孩子。
護士進來打針的時候,她的小手還緊緊抓着他的衣服。
“子鳶,打針了!”賀擎天低聲的說道,抓過她的小手,看到她已經被針眼扎得青紫的手背,心疼的難以復加。
杜子鳶不言語,只是伸出手。
針頭扎進血管的那一剎,她的身體顫抖了下,而賀擎天也抱住了她,跟着一陣心疼。他發誓,再也不讓她受委屈!再也不!
可是,夾雜了太多疼痛的愛,還能純淨嗎?
在接下來的一段日子中,杜子鳶變得非常安靜。
那天在賀擎天的懷中哭了很久很久後,她不再流一滴眼淚,也不再提寶寶的任何事情。
只是一心一意的養身體。
她乖得讓人心疼,讓吃就吃,要她睡她就睡,要她打針就打針,要她吃藥就吃藥。
可是,所有人都心疼了。
賀擎天更擔心了。
而另一邊,那日接到電話,南宮裡澤就趕去了醫院,還沒到醫院,就又接到了醫院的電話,說找到了安柔,她就在醫院後院的花園裡,一直坐在那裡,嘴裡喊着誰的名字!
南宮裡澤趕去醫院後,立在安柔的病房門口,遠遠的看到蜷縮在病房角落裡的安柔,那麼瘦小,臉上是木訥的神情,看到他,她的眸子似乎閃爍着懼怕,嘴裡卻低喃着一個字:“擎……擎……擎……”
反反覆覆那一個字!
南宮裡澤就這樣筆直的站在安柔的病房門口,全身散發的駭然刺骨的冰冷氣息,陰寒嗜血的雙目讓人不敢直視,他低着頭俯瞰着安柔,眼神裡閃爍着冷暗晦澀的光芒。
“柔兒,你去了那裡?”他朝她走近,蹲下身子,一隻修長的食指彎曲着勾起她的下顎,嘴角帶着冷魅的笑:“想離開醫院是不是?還是離開了又回來的?”
“走開!”安柔的身子不由自主的一顫,伸手擋着他的手,不讓他碰自己。“你不是擎!”
“不認得我了嗎?”南宮裡澤眼角眯起,挑着她下顎的手指加了一成力道,“我剛問了醫生,他說你百分之九十的時間是清醒的,柔兒,告訴我,你下午是不是出去了?”
“擎……擎……擎……”安柔也不看南宮裡澤了,只是張口呢喃着這一個字,依然反反覆覆。
“柔兒,別人不瞭解,我瞭解!說吧,杜子鳶是不是你讓人撞的?”
南宮裡澤居高臨下的睨着她,涼薄的脣角輕輕勾起:“你到底還要執迷不悟到什麼時候?”
聽到南宮裡澤的質問聲,本來念叨着賀擎天名字的安柔霎時呆若木雞,她圓瞪着明眸注視着眼前那凝滿了痛苦的眸子,眼底是滿滿的不可置信。
“我沒有!”安柔雙手抱着頭。“我沒有……”
“放下吧!”南宮裡澤蹲在她身邊,執着的眼神,聲音更是不容拒絕的堅定。
“放下所有你心裡放不下的,別再折磨自己了!”
安柔搖着頭。“我沒有,我沒有,你走,你走!你們都說我是病人,我沒病,你們不信我!不信我!”
“如果你沒病,你只能坐牢!”南宮裡澤目光深沉似水,他緊扣着安柔的雙肩,讓她擡起頭來。
“告訴我,到底是不是你做的?你知不知道,杜子鳶她懷孕了?你撞掉了她的孩子,差點撞死她,要不是她被撞飛在柔軟的草坪上,早就死了!”
安柔聽到杜子鳶懷孕了渾身一震,又聽到她流掉了孩子,眼中快速劃過一抹凌厲,一閃而逝。她又猛的推開他,身子一顫一顫的,流着淚水:“我沒有,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她抽泣的看着他,瞳眸中溢滿了斥責和疑惑,但更多的是怨恨。
“柔兒,不要露出這樣委屈的表情,你該知道,我比賀擎天瞭解你!”南宮裡澤鋒銳無比的眼神投射在她擎白的小臉上,嘴角揚起一抹自嘲而糾結的笑意,“我縱容你太多,但不能縱容你害人!”
她知道,他一向說的到就做的到,所以她自覺的停止了抽泣。
“我沒有!我什麼都沒有做!”安柔倔強的眼色看着他,用盡最後一絲勇氣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