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麻姑目送普行施師徒離開白雲觀之後,和風姑、雲姑一起回到了中殿之中。
“師傅,您既然已經煉成了可治癒師兄傷勢的丹藥,爲何不直接給他呢?”
風姑剛在椅子上坐下,就一臉焦急的詢問起自己的師傅來。此時,麻姑正低着頭整理着自己身上的衣袍,突然聽到風姑的話,便坐直了身子,微微嘆了口氣。
“你師兄受傷,這也不是第一次了,不過,這一次卻異常的嚴重。”
麻姑皺起了眉頭。
“究其原因,我想你們不會不知道吧?”
說着,麻姑轉過頭來,看着身旁的風姑和雲姑二人。
“這玄鵬使用的是寒毒,如果放在他人身上,我只用幾粒普通的紅色丹丸就可以讓其痊癒,然而放在你們師兄的身上,我卻就作難了。這紅色丹丸治病的機理,是通過刺激服用者體內的靈力而達到自我修復的功效,可是這需要服用者的靈力屬性和所受傷勢的屬性相異才行。玄鵬的毒液是寒屬性,你們師兄的靈力也是寒屬性,這二者結合在一起,不僅會對我的紅色藥丸免疫,而且還會造成彼此促成的效果。也就是說,你們師兄寒屬性的靈力會促使玄鵬的寒毒在體內不斷積累增長,相同的,這寒毒也會促使你師兄的寒冰靈力愈發的增強。”
“那,這不是好事嗎?師兄不用修煉,就可以增強靈力,算起來也是因禍得福啊。”
聽到這裡,風姑不自覺的激動起來,打斷了麻姑的談話,麻姑聽完,雙眼慍怒的盯着她。
“你是想害你師兄死不成?”
風姑原本還臉露笑意,一聽師傅這麼大聲地訓斥,害怕的低下頭來,心裡卻不知道說錯了什麼。
“寒毒和寒冰靈力相互促生,靈力增強的同時也會使毒性變烈。只是目前,我還不知道是毒性先達到頂點,還是靈力先達到頂點。如果是毒性先,那麼你們的師兄就活不過今晚。”
聽到這裡,風姑擔心的張大了嘴巴,明白了自己剛纔言語裡的輕率。
“如果是靈力先,那麼,他就會……被內心的煞羅吞噬,永遠也不會恢復迴心智來!”
麻姑說完,雙頰微微的顫動了幾下,再看那風姑和雲姑二人,此時的表情也因爲驚懼而扭曲了起來。
“其實要治癒這寒毒也不是沒有辦法,我新煉好的那些紅色丹藥可以延緩它擴散的速度,不過如果要完全將其驅除,則只有看你們師兄自己的了。好了好了,不多說了,想必此時你們的師兄也應該到了山腳下了,咱們趕緊去準備準備,再不出發就追不上他們了。”
麻姑說完朝風姑和雲姑揮了揮手,於是風姑和雲姑站起身來朝往殿外走去。可剛邁過門檻,風姑突然就收住了步子,她轉過身來,心事重重的看着還坐在殿裡的師傅麻姑。
“師傅,我們自小就從您和師丈口中聽說,師兄內心中生有煞羅。我知道煞羅是從人心智邪念中產生的怪物,然而師兄究竟因何會心生煞羅呢?師傅,您就告訴我吧!”
風姑說完,雙眼含淚,直直的看着麻姑,麻姑被自己徒兒這麼一瞧,心軟如棉,動了惻隱之心,然而轉念又一想,立刻的搖了搖頭。
“不行,現在還不是告訴你的時候,等到你師兄真正明白了維心之道,我想他會自己親自告訴你的。”
“可是……”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擔心他,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趕快出門,趕在你師兄之前準備好這場試煉,剩下的事情以後再說。”
風姑本想追問,可是經麻姑這麼一說,也只好乖乖地走出中殿,回到自己閨房裡準備了起來。
話說,這普行施和尹尚嵐,師徒二人拿着丹藥離開了白雲觀之後,只用了上山時的一半兒時間就走到了山腳之下,而此時已經是豔陽高照的早晨,白雲山上的瀰漫霧氣比凌晨的時候少了許多。拿了丹藥,尹尚嵐一直爲師傅擔心的心情一下子就輕鬆了許多,普行施也似乎卸下了重擔一般,此時,這師徒二人也不用疾行咒了,邁着步子,踏着朝霞,行走在白雲山下的清秀景色之中。尹尚嵐走在普行施身後,周圍草樹蟲鳴、鳥語花香,非常的愜意,然而忽然之間,腦子裡閃現過的一個場景讓他慢下了腳步——在白雲觀的時候,雖然麻姑一直都說着不當緊要的話,可是爲什麼她一直鎖着眉頭呢?如果僅僅用幾粒紅色丹丸就可以讓我師傅的傷勢好轉,那爲什麼在下樑城的時候,吃過紅色藥丸的師傅卻還是被島瀨給擊中了呢?不對,麻姑她一定隱瞞了什麼!尹尚嵐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最後乾脆就蹲在了地上。
“你不是急着要救何順嗎?咱們再不走快些,過了七天的時限,再救可就來不及了喲。”
尹尚嵐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卻不知道師傅普行施什麼時候轉回身來,站到了自己身旁。
“嗯!”
尹尚嵐說着,便重新站起了身來,看到師傅普行施舉起左手來,把食指和中指合併着放在嘴邊,像是要念疾行咒樣子,於是也欲發功,然而還沒等他念咒,就被突然從自己肚子裡傳來的“咕嚕”聲給打斷了。
“咱們一天一夜沒吃飯了吧?”
普行施也聽到了剛纔的咕嚕聲,於是停止了唸咒的過程,轉過身來看着尹尚嵐。
“嗯……嗯。”
尹尚嵐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普行施看了看他,臉上微微地露出了笑容來。
“離白雲山不遠的地方有個布野莊,咱們去那裡休息一下,吃些飯吧。”
普行施說完,便在前邊帶起路來,尹尚嵐其實早已經被餓的有些頭腦發暈了,一聽終於有飯吃了,於是便加快了腳步跟了上去。就這樣,普行施和尹尚嵐二人在山野之中走了一會兒,等到日過山頭的時候,尹尚嵐忽然聽到,從前方的林木之外,傳來了幾聲水牛的叫聲。
“師傅,快到布野莊了吧?”
尹尚嵐畢竟是個孩子,此時也是着急的想吃東西,剛察覺到前方像是有村落的樣子,於是還沒等普行施回答,便飛出幾個箭步,跑到了樹林之外。
“師傅,快來啊,果真到了布野莊了!”
尹尚嵐站在一塊農田邊上的大石頭上,伸手指着不遠處一個炊煙裊裊的村莊,興奮地衝身後的普行施喊道。普行施揹着大劍,從樹葉的遮蓋中鑽出身來,站在尹尚嵐身邊,朝村莊看去。
“師傅,這就是布野莊吧?”
尹尚嵐依舊是一臉興奮,就像是見着了豐盛的菜餚一般,不停地吞嚥起口水來。普行施看着他的樣子,直覺得好笑,可是在遠望了一眼眼前的村落之後,卻在臉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我不記得白雲山周圍,有這樣的村莊啊?不對,這不是布野莊。”
“嗨呀,管它是不是呢!有東西吃就行了,而且這村莊比布野莊還近,咱們正好省下時間來去救何順。”
說完,尹尚嵐便朝遠處的村莊狂奔了過去。普行施本想攔住他,可沒來得及,只好搖了搖頭,跟在了後面。
這普行施和尹尚嵐來到村莊裡之後,看到的是一派祥和的農家景象,村民們各個面目和善,小孩子們打鬧着穿梭在街道上,儼然如同世外桃源一般。
“師傅,您看這裡像不像是陸家莊啊?不過,這裡離白雲山這麼近,一定不會有妖怪。”
尹尚嵐一邊好奇的朝四下瞧看着,一邊跟身後的普行施說着話。
“好了,咱們就在這家酒店裡吃飯吧。”
普行施說完,便掀起了簾子,走進了身旁的一家屋舍之中,尹尚嵐轉過身來,看到屋舍的木門上懸掛着一面藍色的布旗子,上面寫着三個黑色的大字——一碗香。
“小二,來點吃的。”
普行施在這家酒店裡的一張空桌前坐下。
“客觀,你們吃些什麼啊?”
一個帶着灰布氈帽、肩上放着塊白布的人走到普行施身旁,點頭哈腰的問着。
“你們這裡都有什麼啊?”
這個時候,尹尚嵐也在普行施身旁坐了下來,沒等自己師傅發話,就先問了這一句。
“回小客官的話,我們這窮鄉僻壤的也沒有什麼好玩意兒,不過簡單的麪食倒還能提供,而咱們店裡的廚子最拿手的是雞丁拌麪。”
“好,就來兩碗雞丁拌麪。”
聽過尹尚嵐的話,店小二就下去準備飯菜了。沒過一會兒,一個一身肥肉的高個子男子,抱來一罈酒放在了普行施和尹尚嵐的桌子上。
“我們沒要酒啊?”
尹尚嵐疑惑的問到。
“噢,這是我們店裡的規矩,凡是來光顧的客人,每桌上都給贈送這麼一罈酒,而且這還不是普通的酒,是我們這裡的特產,甜酒,老少皆宜,千碗不醉。”
說完,這個胖碩的男子就晃動着身上的肥肉下去了。尹尚嵐盯着桌子上的酒罈看了一會兒,然會轉過身來,對普行施說:
“師傅,我給您倒點酒喝吧?”
“你自己想喝就喝吧,我有傷在身,不便飲酒。”
尹尚嵐一聽,像是得着了命令一般,快速地扯下了攤子上的紅布,“咚咚咚咚”給自己倒了滿滿一碗。既然是甜酒,老少皆宜,何況自己現在也渴的要命,於是尹尚嵐也沒多想,端起碗來就往嘴裡送。
“敢問店家,你們這個村子叫什麼名字啊?”
普行施一把攔住了在一旁忙活的店小二,問了這麼一句。
“噢,我們這村子叫山園村。”
“可是爲什麼,我以前途徑此處的時候都沒有聽說過呢?”
“呃……村子也是去年剛建起來的,剛建起來的。”
“可是……”
沒等普行施問完,店小二就走開了。在看那尹尚嵐,也不知道是飲了多少碗,這個時候竟然已經趴在桌子上,閉着眼睛睡着了。普行施看着尹尚嵐,無奈地搖了搖頭,當他再擡起頭來的時候,卻發覺酒店裡的這些衆人,正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就好像是餓狼看着就要到嘴的食物一樣。
“哎喲,沒想到小客官這麼不勝酒力啊。客官,看這樣子您暫時也走不了了,給您開個房間休息一下吧。”
店小二走到普行施身旁,殷勤的說着。普行施看了看他,然後又看了看趴在桌子上的尹尚嵐,點了點頭。
話說這普行施,把喝醉了的尹尚嵐放在客房裡的牀上之後,就一個人關着房門,坐在了屋子裡的木椅上。經過了一天一夜的奔波,此時的普行施也覺得勞累萬分,可即便如此也不敢睡覺,這個酒店,包括這整個村莊,都在無形中有一種詭異的氣氛,讓他心生奇怪。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原本喧譁的酒店裡突然的安靜了下來,普行施在木椅上坐起身子,閉起了眼睛,側着耳朵警惕地傾聽着門外的動靜。風聲,樹葉搖晃,水聲,石塊相互碰撞的聲響,還有……還有什麼東西正在往客房這邊移動着!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突然間,一切的聲響都沒有了,普行施猛地睜開眼睛,從木椅上一躍而起。
“砰”的一聲巨響,當飛起在空中的普行施往身下看去的時候,一條巨大的舌頭已經洞穿了客房的木門,狠狠地錘在了自己剛纔所處的地方,而那個木椅現在已經變成了粉碎。普行施雙腳落地,伸手從懷裡掏出了三把桃木木鏢,飛速地投向了那條巨大的舌頭。讓人難以置信的是,這條巨大的舌頭竟然沒有閃躲!再看那三把木鏢,就好像是撞在了堅硬的岩石上一樣,與大舌頭相碰之後,便墜落到了地面上。
“可惡!”
一聲長長的奇怪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大舌頭開始顫動起來,從洞穿客房木門上的那個大洞收了回去。普行施擡起頭,透過木門上的大洞朝外看去,竟看到一個巨大的張有三隻眼睛的綠色腦袋正從那裡怒視着屋子裡的自己!
“轟隆!”
如同是巨大的石塊由天而降,兩條青綠色的手臂錘塌了屋頂朝普行施襲來。普行施猛蹬了一下右腳,側着身子閃到了一旁,再看那雙巨大的手臂,宛如兩條粗壯的圓木一般,接觸到地面的地方竟然陷出來兩個巨坑!普行施朝兩條手臂觀察了一番,然後舉起了背上沒有脫鞘的大劍朝着屋外的綠色腦袋砍去。
“嗚哇!”
綠色腦袋像是憤怒了一般,發出了一聲吼叫,然後重新舉起了雙臂朝普行施的後背揮去。如此巨大的手臂,如此巨大的力氣,把整個客房都顫動着撕碎了,而當週圍遮蔽了視線的東西都消失之後,普行施終於看清了眼前這個怪物的全部模樣。怪物全身呈現綠色,有着和人類相似的身軀和四肢,在它的脖子、手腕和腳踝處都各自長着長長的如同雜草一般的綠色長毛,它站在普行施面前的時候,遮蔽住了天上的太陽,看上去足足有兩層樓那麼高,再它的頭上,“品”字狀排列着三顆巨大的眼睛,而在這眼睛下面,則是一張呲着尖利牙齒的血盆大口。
“砰!”
普行施緊握着大劍往後一揮,格擋住了怪物的偷襲,然而還沒等他在地面落穩,怪物張着血盆大口的腦袋便又往他身上擊了過來。
“轟!”
普行施飛速地一轉身,又一次躲過了怪物的攻擊。再看那怪物的大臉,因爲撲空而深陷到了地面之中。“嘩啦啦”的聲響,怪物把自己的腦袋從已成爲瓦礫的客棧裡抽了出來,當它再次看向普行施的時候,從嘴角流出了骯髒且發着惡臭的青色口水。
“可惡!我要吃了你!”
怪物緩慢的說出來這句話,然後又開始不停地擊打起普行施來。普行施舉着帶着劍鞘的大劍,時而躲,時而閃,時而擋,時而砍,一一化解了怪物的攻擊。而這怪物,在被普行施化解了自己的攻勢之後,終於停在了原地,微微地喘氣粗氣來。
“霧鬼!”
普行施把大劍往背上一收,大聲地朝面前的怪物喊去。
“據我所知,白雲山的仙力是你這樣水準的煞羅所無法接近的,告訴我你的宿主究竟是誰?”
“吃掉你!”
霧鬼不僅沒有回答普行施的問話,反而又一次開始了密集的攻擊,這一次它不僅用到了寬大的雙臂,還再一次伸出來了自己嘴巴里長長的紅色大舌頭。
“噗哧!”
普行施輕鬆地閃躲開來,霧鬼的大舌頭撞在了地面上。
“啪!”
霧鬼的雙拳劃過普行施的頭頂碰觸在了一起。普行施從空中緩緩落地,卻在腳尖碰觸到地面的剎那又迅速飛躍起來。
“既然你不想回答我,那麼就結束這一切吧。”
普行施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已經把一張靈符貼在了霧鬼的胸前,霧鬼終於意識到了普行施再次跳躍起來的目的,“嗚嗚”地吼叫起來,然而一切都晚了,它的身體如同巨大的雕像一般,矗立在原地一動也不動了。當一切都安靜下來之後,普行施轉過身來,開始在廢墟里尋找起尹尚嵐的蹤影。
“呼呼”的聲響,普行施的周圍開始颳起奇怪的狂風。
“嗯?”
普行施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擡起頭來朝天上看去。一顆黑影在陽光裡劃過,普行施眯着眼睛仔細地瞧看着,發現那顆黑影其實是一粒黃色的藥丸!再看那藥丸劃落的方向,正是霧鬼張開的大嘴中!“噗通”,黃色藥丸墜落到了霧鬼的腹腔裡,於此同時,周圍的狂風加強了力度,終於,霧鬼的胸前,隨着狂風不停搖擺的那張靈符終於被撕扯掉了!
詭異的狂風漸漸的平息下來,這個時候,普行施轉過了身來,一臉嚴肅的盯看着自己面前的霧鬼。“咯咯”,霧鬼的指尖開始微微顫動起來,緊接着是它的手臂,再然後是它的身軀,而最後,它的三隻眼睛再一次的旋轉起來。
“喔!”
霧鬼發出了吼叫聲,奇怪的審視着自己的身體,似乎它也不知道剛纔發生了什麼事情。
“怦怦……怦怦……”
此時,普行施閉上了眼睛,在黑暗裡,他聽到了巨大的心跳聲,而這心跳聲不僅來自於霧鬼的身體,同時也來自於自己的胸膛。再看那服用過黃色藥丸的霧鬼,它的身軀突然地開始變化起來。“隆隆……隆隆……”,普行施也注意到了從霧鬼那裡傳來的聲響,他再一次睜開了眼睛,發現自己的四周都已經出於霧鬼的身影之下了。再看那霧鬼,已經絕不僅僅只有兩層樓高的巨大的,它站在普行施的面前,就好像是一座山丘一般,它更加粗壯的四肢上面,隆起着如同岩石一般的肌肉,而它那三隻時刻窺視着周圍的眼睛此時則充滿了鮮紅的血色!普行施見到如此樣貌的霧鬼,雖然不說話,卻沒有顯露出懼怕的樣子,他微微地側過臉來,朝右邊的天空中看了一眼,在那裡,有幾片雲彩正在緩緩飄動,而在這些雲彩環繞的地方,並排飛翔着三隻仙鶴,兩邊仙鶴的羽毛分別呈現着白色和青色,中間的那隻則是桃紅色。一陣微風拂面,白雲遮蔽住了這三隻仙鶴,普行施轉過身來,重新對着已經變化完成的霧鬼,輕聲地說了一句:
“終於開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