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自這檀香焚燃,此刻不但禪堂之內清雅香氣瀰漫,就連禪堂之外也是一片香氣遼然,好在寺院本就清寂幽靜,少有遊人香客,加之師父們各自用功,未曾注意禪堂來人,也未有人因爲此香而引起什麼喧鬧。只是寺院現任方丈清心師父卻是一個心思慎密,耳聰目明之人。自恢復重建本寺的老和尚去世,他便一手接管這寺院,也是當年老和尚看好的佛門龍象。
這會兒一個穿着黃色長衫,個頭適中,身材精瘦的和尚正朝着禪堂快步走來。腳步迅速,卻落地無聲,看似身姿輕盈。正是方丈清心師父。大概四十多歲年紀。面貌無半點皺紋,顯得很是年輕。
越近禪堂,越發香味濃厚,遠遠瞧見禪堂幕簾放下,木牌止靜。清心師便放慢了腳步,也刻意更加放輕了腳步。待到了門口,一看,心中疑團重重:寺內僧侶,此刻正值過堂之後的午休,此刻不宜禪坐,不知裡面究竟何人?但看幕簾下放,染香之舉,怕是個行家。可仍未能消除心內疑問,於是輕輕撩起幕簾一角。
一股香氣更加猛烈向鼻端襲來,呼吸之間,讓人毛孔頓覺舒暢。
清心向裡一瞧,儼然看到一行五人並排坐於禪凳之上,離五人不遠的禪凳上坐着的正是青燈。看到他,清心不經意間露出微笑,心想,這次可要逮着他,幾年住山洞,得好好問問“西來之意。”
一眼看過去,一行人,各個神情享受自然,端坐不動。卻見獨獨那女子眼目緊閉,似是皺眉,又似微笑,表情豐富。
未做聲,清心師便放下簾幕,穿過禪堂向前面的大雄寶殿走去。
卻說那或皺眉,或微笑的女子,正是付瑤琴。她是想起了一隻關於狗的夢。那隻狗已經安住一年有餘,幾乎要忘記的往事,此刻卻反映於心。如同再歷一般。
付瑤琴出生,家中條件極好,兄弟姊妹三人,自己是父母唯一的女兒,父親是頗具影響力的報社社長,如今將行業轉型互聯網,越發人盡皆知,母親賢淑漂亮,完全做起了居家太太,相夫教子,三個兒女就靠着母親親手帶大。兩個哥哥雖年齡相差不大,卻事業有成。
去年九月。母親新的別墅裝修一新,入住不久,她便和母親半開玩笑道,要自個先在新房子內沾沾新,母親但笑不語,算是默認。
那日中午,於新別墅內空蕩蕩的房間,瑤琴百般無聊,坐在沙發上懶懶的翻着報紙,獨自等待母親回來做飯,母親正忙於新家搬遷之事。
“阿琴,你大伯來了,怎麼不開門呢?”一個聲音驟然響起。
瑤琴聽着聲音,突然滿臉笑容,大伯。
邊想邊跳起來,欲朝着玄關奔去。
走到門前,突然記起,大伯,不是去世了嗎?
當下一個激靈,眼神瞥過落在沙發下的報紙,心想,莫不是剛纔睡着了,大概是做夢吧。
可耳邊的聲音又那麼清晰,明明就是大伯在叫。
恍恍惚惚的搖搖頭,腳步卻已走到門邊。一提大伯,思量到,當年大伯沒少疼愛自己。
付瑤琴遲疑,吃驚,帶着點膽怯。轉身,陽光透過窗戶斜斜的照進,落了一地的斑駁,隧自語道:“大白天的。”
耐不住好奇,便伸出手,嘩的拉開了門,
朝外一瞅,突然失望的垂下腦袋,大伯去世有幾年了,神經大條了吧。想着,就要關門,卻無意瞥見,一個小小的黑影,蜷縮在樓道的臺階。
“小狗?”付瑤琴吃驚。
那是一隻出生不久的黑色小狗,軟軟的身子,瑟瑟發抖的蜷縮在門口,一雙似能說話的眼睛正盯着大門。看到付瑤琴,擡起腦袋,一瞬不瞬的瞅着。
付瑤琴朝四周瞅瞅,無半個人影或者狗影,整個門外是別墅的院落,一般人是不輕易踏進的。這隻出生不久的狗從何而來?
付瑤琴丟下滿腹狐疑,朝四周又看了看。蹲下身抱起那隻狗進了屋裡。
如今,小狗已慢慢長大,付瑤琴卻總是爲自己的那個夢耿耿於懷,說是夢又不似夢,自己當時是不是真的聽到大伯來了,爲此糾結很久。
常常看着狗,腦海中浮現出着小時候大伯一臉親切的笑容,抱着年幼的自己逗耍的情景。
一家人覺得那隻狗分外聽話乖巧,通着人性,尤其那雙看着人的眼睛。
學佛,知道六道輪迴,付瑤琴常常想大伯是不是墮落了,投生了那隻狗。
一想當年愛着自己的大伯竟然墮落了狗,黯然神傷,可又一想那隻狗竟然又到了自己家,又有着欣喜。這種複雜的感情交雜着。
正如此刻,明明聞香禪坐,卻偏偏想起這事,往事清晰的反映在腦海,那種複雜仍然糾纏,讓自己打着坐,又是皺眉,又是微笑。恰巧就被掀開幕簾的清心給看到了。
其實清心師父剛纔朝禪堂內瞅的這一眼,不僅看到付瑤琴,也明明感覺到,幾人當中,何牧年坐的分外認真。呼吸綿密,若有若無,真是進入了定境一般。轉身朝着大雄寶殿邊走邊想:我看幾人當中,這人也是分外有善根的。
不知何牧年究竟是何境界,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