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乘風撞響問天鍾,爲同安百姓鳴冤,狀告千山雪的事情,以驚人的速度迅速在靈山擴散開來。
天孤峰上的等待的靈山派弟子們在得知後,更是一片譁然。
這個李乘風,他瘋了?
竟然連十幾年不曾露面的掌門人都驚動了?
竟然敢一下犯上,挑釁一個金身高手?
那可是千山雪,修行界排的上號的人物,前途無量的大修行人,家中世代公卿的大公子!
沒有任何一個人覺得李乘風有勝算,在他們的眼裡,李乘風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
同樣,在靈山的禁地大牢中,這些幽行者同樣將李乘風看成了死人,而將他帶到了環境最爲惡劣的深牢之中,
這裡黑暗得幾乎不見光芒,只有幽黑牆壁處苟延殘喘的燭火散發着微弱的光芒,一如將死之人眼眸中即將熄滅的生命之火。
四周的牆壁上溼漉漉的,耳畔不遠處能聽見滴答滴答的水聲,李乘風身子蜷縮成一團,抱膝而坐,在這無邊深沉的黑暗中,他眼眸依舊明亮而銳利,對於眼前的這一切,他當然有所預料,可是他發現自己還是小看了靈山派這強大的根深蒂固的修行力量。
他們像流淌了幾千年,上萬年河流下那沉澱下來的河牀積淤,緊緊的抱在一起,結成一團,頑固而腥臭,腐朽而頑固。
李乘風敲響問天鍾,如同河流退潮,露出了裡面惡臭難聞的淤泥,但可以想象的是,很快就會迎來大漲潮,他們會像驚濤駭浪一樣向他發起反撲!
這個深牢之中,李乘風隱隱能夠聽到旁邊牢籠中傳來的低低的痛苦*聲,這個聲音沙啞而低沉,像是野獸的哀鳴,遠處還有陣陣的鞭笞聲和一陣陣淒厲的慘叫聲傳來。
這一切無不像看不見的利刃,撕咬着李乘風的信念與意志,彷彿要告訴他:他接下來便會是這樣的下場!
李乘風則坐在牢房之中,聞着這惡臭撲鼻的味道,一動不動,彷彿石化,直到牢房門口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開門聲,李乘風這才睜開安靜,看見一個男子披着黑袍,戴着兜帽,手持火把走了進來。
待這人將帽兜撩開,李乘風頓時一愣:“大師兄?”
他料到了可能會有人冒着風險來看他,卻沒料到這個人是大師兄!
大師兄目光沉沉的盯着他,他的面孔在這搖動的火光下顯得格外冷峻:“你後悔麼?”
李乘風沉默了一會,道:“大師兄,我聽說你曾經因爲一個任務,而放棄了成爲大修行人的機會。現在,你後悔麼?”
大師兄頓時一愣,他剎那間回到了曾經的記憶海洋之中,他爲了那張笑起來有兩個甜甜酒窩的笑顏,主動放棄了藏錦閣閣主的招攬,固執的留在了藏劍閣。
大師兄眼簾微微一垂,道:“這是兩回事。”
李乘風道:“在我看來,這是一件事。人生在世,總有一些東西是你在意的,總有一些事情是你無論如何也繞不過去的,總有一些艱險是你無論如何也要鼓起勇氣去面對的!要麼,被它征服,銷聲匿跡;要麼征服它,海闊天空!”
大師兄盯着李乘風,目光復雜,低聲道:“你若是早生個幾十年,師姐和小師伯他們一定很喜歡你。”
李乘風不置可否,看向大師兄手中舉着的火把,道:“大師兄找我究竟何事?”
大師兄從袖中取出一個包裹,放在李乘風跟前,低聲道:“打開,換上衣服,我帶你出去。”
李乘風一愣,隨即不解的看向大師兄:“什麼意思?”
大師兄低聲道:“留下來,你會死的!”
李乘風盯着這黑衣看了一會,忽然笑了起來:“若是我要做逃兵,又何必讓自己置身於此?”
大師兄眉頭緊鎖,道:“你知不知道孔師伯根本不可能給你所謂的公道?掌門若是真想秉公處理,又豈會讓孔師伯來主持操辦?藏錦閣內部雖然也有矛盾,可遇到這種事情,他們是一定會一致對外的!”
李乘風笑了笑,道:“我當然知道。但只要他敢開庭,我就還有贏的希望!”
“贏?”大師兄恨鐵不成鋼的說道“你拿什麼贏?你不要以爲你手握大義,口才了得,你就能扭轉乾坤!這裡是靈山派,不是官府衙門!”
李乘風微微一笑,道:“大師兄,那藏劍閣最艱難的時候,你爲什麼沒有逃離藏劍閣呢?”
大師兄頓時啞然。
李乘風道:“大師兄,你有你的堅持與信念,我也有我的。不必多說了,我若不逃,固然九死一生,可總算還有一線生機。可若是逃了,便坐實了我心虛誣告的罪名,那時候天下之大,只怕沒有我李乘風的容身之地!只怕,我洗月李家,也難逃滅門之禍!所以,大師兄,不必多說了!請回吧,我不會逃的。”
大師兄沉默了一會,他反而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道:“包裹裡面有一些乾糧和淨水,你可以放心用。”他轉身欲走,卻又停下,沉聲道:“多保重,活着出來!”
李乘風再次閉上了眼睛,一言不發,等聽到牢門又關上以後,他才微微睜開眼,看向跟前的那個包裹,他拆開看了一眼,發現裡面放着肉乾和一罈水。
李乘風冷笑了一下,將肉乾和清水又包裹放好,自己再次閉眼假寐起來。
另外一邊,大師兄從牢房中出來後,來到一處幽暗的轉角處,迎面見到一名身穿修士長袍的老者,正是孔雲真。
“他……不肯走?”孔雲真看見大師兄一個人出來,眼中頓時流露出怒意。
大師兄低着頭道:“有負師伯所託,請師伯責罰!”
孔雲真咬牙切齒道:“老朽看他人才難得,這才起了惜才之心,想不到他居然不識好歹,好心當成驢肝肺!哼,好,既然一意孤行,那就別怪老朽翻臉無情了!”
大師兄低着頭,沒有說話,孔雲真不耐的揮手道:“你出去吧!”
孔雲真看着大師兄離去,他轉身對一處黑暗的角落中道:“千山雪被收留在哪裡?帶我去!”
這黑暗角落中此時緩緩走出一個人影,渾身盡墨,整個人如同與黑暗融爲一體一般,他點了點頭,悄無聲息的在前面行走着。
這樣在黑暗龐大的低下牢房的逼仄小道中穿行了好一陣,孔雲真便隱隱聽到一陣狂躁的聲音傳來:“人呢,人都死哪裡去了!來人,快點來人,給我換個乾淨點的房間,否則等我出去了,我滅你滿門!!”
這等狂悖之聲,自然不會是別人,正是千山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