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開按下呼叫鈴,又點了一杯意式咖啡,用勺子攪拌了幾下,這才擡眼去看宋婷,不緊不慢地接了宋婷的話,“我和你都可以很好,就看宋女士如何選擇了。”
似笑非笑,好看的脣抿了一口咖啡,再開口,意式咖啡的香濃味從口中飄了出來,在空氣中慢慢散開,洗禮着人的嗅覺,“宋女士開個價,保證從此以後不再去找鄭君傑,並且你跟他的過去不向任何人提起,這樣我們大家都好,否則,關於你的醜事將會出現在明天雲城晨報的頭條,你很清楚這樣的後果。”
“你,你威脅我!”
“是又怎樣?”雲開淡淡地笑,“宋女士是聰明人,有些事情不需要我說得太明白吧?”
宋婷的一張臉漲得通紅,因爲憤怒一張臉變得扭曲。
“不要生氣嘛宋女士,可以好好考慮考慮,不着急,要不要也來杯咖啡?”雲開叫來服務生,給宋婷也要了一杯意式咖啡。
此時的宋婷再也沒有了剛纔的趾高氣揚,目中無人,她呆呆地坐在那兒像是被人抽空了所有的力氣,嘴脣還在拼了命地哆嗦,卻再也發不出聲音。
雲開閒庭漫步一般悠然地攪拌着跟前杯中的咖啡,也不說話,反正她有的是時間。
許久,也許有半個小時,也許有一個小時,宋婷顫抖的聲音響起,“我給了他三億,你如果想要贖回他,也不是不可以,你把三億還給我。”
“哈哈哈!”雲開仰頭看着天花板大聲笑了起來,笑得十分的狂妄,“三億?宋婷,那我問你,鄭君傑跟着你的這段日子你打算每天給他開多少?”
宋婷的臉色一僵,“那,那……反正我不能就這麼算了!我給了他那麼多錢,他陪我三年,三年後還我三億,我不給他計利息,這三年就是利息,現在我不要利息只收回本金,過分嗎?”
“不過分嗎?”雲開反問,嘴角還噙着一絲笑意,冷意卻直達眼底,“那我想問問宋女士,我得到的關於你的消息價值多少?我想如果我把這些告訴你丈夫,我應該能得到比三億還多的報酬吧?”
“你--”
“我知道宋女士不缺錢,區區三億對你來說不算什麼,我拿掌握的消息來換鄭君傑的自由身,你不吃虧,你是生意人,心裡跟明鏡似的。”
宋婷瞪着眼睛,死死地盯着雲開,“你到底是誰?”
“很重要嗎?”雲開笑了下,話鋒一轉,“只怕你知道了還不如不知道。”
“嘖嘖--居然有人不知道蕭太太是誰。”包間的門從外面推開,蕭騰叼着一支菸,慢悠悠地晃了進來,看着雲開說,“我早跟你說了,不要這麼低調,不要這麼低調,你偏不聽,看看這事兒鬧的,多大的誤會呀!”
“你……蕭先生?”宋婷驀地站起身,繼而吃驚地看着雲開,“你,你是蕭太太?”
雲開眨了眨眼睛,“不像嗎?”
宋婷差點吐血而亡!
“你呀,真是調皮!”蕭騰來到雲開的身邊,擡起大手溫柔地揉了揉她的頭頂,“你嚇壞何太太了,快點道歉,不然何先生可是會生氣的。”
雲開哼了一聲,“你怎麼過來了?”
“我約了何先生談些事情,經理跟我說你也在這裡約了人,我就過來看看。”蕭騰看向宋婷,“何太太好,何先生就在隔壁的包房裡,何太太要不一起過去坐坐?”
宋婷心跳加快,臉色慘白,手無足措,大腦裡一片混沌,不知道自己這會兒該幹什麼,或者說還能躲到哪兒去?
雲開看了眼宋婷,埋怨的口吻對蕭騰說:“你看你,進來怎麼不把門關上?”
蕭騰眉梢一挑,“怎麼了?你跟何太太這是有……多見不得人?”
雲開嗔怒,“讓你關門你就去關,怎麼這麼多廢話!”
“好好好,關門,關門。”蕭騰陪着笑臉過去把門關上,卻聽雲開又說,“我跟何太太有些女人之間的事要聊,你一個大男人呆在這裡做什麼?”
“女人之間的事?”蕭騰看向宋婷。
雲開也看向宋婷,“是不是呀,何太太?”
宋婷一愣,連忙訕笑,笑得簡直比哭還要醜一百倍,“是啊是啊蕭先生,我跟蕭太太在聊些女人之間的事情。”
“那好吧,你們聊,中午一起吃個飯吧何太太?”
不等宋婷開口,雲開直接接了話,“不要了,中午我跟何太太一起,跟你們大男人一起沒意思。”
“那也好,改天單獨請何太太,今天也確實不是太方便,我約了何先生還有商行的劉行長,那何太太你們聊,有事叫我,就在隔壁。”話點到爲止,蕭騰拉開門,又笑了下,這才離開。
等包房的門重新關上,只剩下雲開和宋婷,周圍的空氣再次凝滯。
“怎麼樣宋女士,考慮好了嗎?”
宋婷吞嚥了幾下口水,“我在鄭君傑需要幫助的時候幫了他,他將自己賣給我那是他心甘情願的,我沒有強迫他,他跟我籤的協議是陪我三年,可這纔不到半年他居然想要毀約,我可以不跟他計較,也不計利息,但是三億必須還給我。”
雲開笑了,“那麼說這就是宋女士深思熟慮後的結果了?”
宋婷有些底氣不足,“三億……不是小數目。”
“的確,如果是三千萬鄭君傑也不至於賣身給你這樣的老女人。”
“你!”
“別生氣,容易長皺紋,既然宋女士已經考慮好了,那我也無話可說。”雲開從包裡掏出手機,正要撥號,被宋婷一把抓住手,“你,你要給誰打電話?”
“宋女士,把你的手拿開,我這人有潔癖,除了最親密的人,我討厭任何人碰我。”
“一,一半,你給我一半,一億五,我就把跟鄭君傑籤的協議以及他跟我在一起的所有東西都還給你,不能再少了,這是我的底線,否則我不在乎魚死網破,一旦曝光,對你也沒有什麼好處,蕭先生還不知道你跟鄭君傑的關係吧?”宋婷突然變了臉,鬆開抓着雲開的那隻手,坐回在座位上,眼神挑釁。
雲開黛眉蹙了蹙,“這倒是個問題,不過宋女士你大概並不瞭解你的那些情人,鄭君傑的身份你有仔細調查過嗎?有調查過你應該知道他結過一次婚,而我,是他前妻。”
宋婷一驚,“你--”
“我跟君傑現在是好朋友,我跟他的關係,我先生很清楚,我們還經常一起吃飯,要不要我給我先生打個電話,讓他過來跟何太太確認一下?”雲開再度執起手機。
宋婷突然哭了,這一哭,臉上的妝花了,看起來有些可怕,“你不能讓我就這麼虧了?三億,你也說了不是三千萬。”
“既然宋女士都這麼說了,那我如果不讓步也顯得我太絕情,三億我一分不少的給你,我手裡掌握的資料我打算分成幾份,我找你另外兩個情人,其中有一個是商行的劉行長吧?我想我問他要兩億應該不成問題,你的另外一個情人,這個就更厲害了,何先生的弟弟,這嫂嫂跟小叔子亂倫,這傳出去可得了,我再要三億沒問題吧?還有何先生,這麼一算,其實比跟你做買賣划算多了。鄭君傑是誰?在雲城圈子裡沒人知道,即便是你們之間的醜事曝光對他也沒有任何的影響,倒是你宋女士,你的孃家婆家,劉家,你考慮考慮該如何交代吧。”
雲開握着手機,拿起包,不給宋婷任何反應的機會,起身離開。
拉開包間門的時候她聽到身後響起宋婷急切的叫聲,“蕭太太你等一下!”
雲開沒有回頭,也沒有等待,而是走出了包間。
“蕭太太!”宋婷追出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婷婷,你怎麼在這裡?”問話的正是宋婷的丈夫,何先生,跟他一起的還有商行的劉行長。
宋婷的臉瞬間血色褪得一乾二淨,卻故作鎮定地笑着說:“我,我跟蕭太太在喝咖啡。”說完她看向雲開,眼神裡帶着哀求。
“這位是?”何先生盯着雲開。
這時候包間裡的蕭騰聽到聲音,走了出來,“何先生,劉行長你們來了。”
三人寒暄了幾句,何先生繼續看着雲開問:“蕭先生,不介紹一下?”
蕭騰上前很自然地摟住雲開的腰,“我太太。”然後又給雲開介紹,“何先生,劉行長。”
“何先生好,劉行長好。”
“蕭先生什麼時候娶的嬌妻,怎麼也沒聽個信兒?”劉行長問。
蕭騰微笑着看了看雲開,“我太太不喜歡張揚,所以就低調了一點。”
衆人笑,雲開卻在笑聲裡開口,“我跟何太太準備一會兒去逛逛街,就不妨礙你們談正事了,何先生,劉行長,下次見。”
何先生對何太太交代,“婷婷,好好陪着蕭太太逛逛。”
何太太笑着點頭,小女人一枚,“哎,好。”
分開後雲開走在前面,宋婷跟在後面,離開了咖啡館。
“剛纔謝謝你。”
“謝我?”雲開停下來,笑着扭回頭,“真想要謝我,你知道該怎麼做,趁着一切都還有挽回的餘地,宋女士好好權衡一下。”
蕭騰的座駕停在路邊,司機下來打開後面的車門,雲開坐進去。
“蕭太太,你先別走,我們再聊聊。”宋婷攔在車門口,低頭哈腰地陪着笑臉。
雲開目不斜視地坐在車座上,聲音冷得毫無溫度,“今天下午三點之前,把我想要的東西都準備好。”
“這個沒問題,那我們約在什麼地方見面?”
“到時候我跟你聯繫。”司機關上車門,差點撞了宋婷的鼻子,關上門後卻沒一句道歉的話,轉身繞過車尾上了車。
宋婷氣得直跺腳,卻又無處發泄,相反還要陪着笑臉,恭送車子的離開。
下午陪着雲開跟宋婷見面的依舊是蕭騰,事情辦得很順利。
兩日來擠壓在心頭的陰霾終於散去,雲開歪着頭擡頭看天空,眼睛眯起,看了許久許久,似乎要穿破雲層看到不一樣的宇宙。
蕭騰長臂一伸將她摟在懷裡,曖昧地在她耳邊說:“雲開,你欠了我這麼大一個人情,怎麼還?”
“我請你吃晚飯吧。”雲開不着痕跡地拿開他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朝外跨了一步,跟他保持了一個適當的距離。
蕭寒皺了皺眉,有些不樂意,“雲開,做人要知道知恩圖報,滴水之恩當以涌泉相報。”
“你還想說讓我以身相許是不是?”做夢!
“嘿嘿,你要是願意,我當然是敞開懷抱歡迎,怎麼樣,考慮一下吧!”
雲開覺得自己確實有些不厚道,藉着他輕而易舉地打發了宋婷,可是他幫她,她不是忘恩負義,她都記在了心裡,倘若有一日有需要她的時候,她一定會兩肋插刀,在所不辭。
可是感情跟交情是不能混爲一談的,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不能欺騙也不能利用。
“蕭騰,今天的事真的謝謝你,說吧,想吃什麼,我請你。”
她明明是一本正經地想要答謝他,可他卻死不正經,“吃你,讓不讓吃?”
“蕭騰,你是不是想以後連朋友都做不了?”
“誰要跟你做朋友了!”蕭騰嗓門一下子提高,瞪着眼,兇巴巴的。
雲開懶得再搭理他,“行,你說的,不做朋友就不做!”說完,扭頭就走。
“唔--”
蕭騰一把抓住雲開的胳膊將她拉至懷裡,不由分說就噙住了她的嘴脣。
他以爲自己可以放下,只要不見到她就不會抓狂,不會失控,可他錯了,他睜眼閉眼都是她,她的一顰,她的一笑,她的所有的所有,他控制不了自己。
以前從來不知道思念是個什麼味兒,不知道思念一個人竟是那樣的煎熬難忍,就像是將一顆心丟進了油鍋裡,煎了炸,炸了煎,真的是疼痛難忍,真的是痛不欲生。
作爲一個男人,從小到大他的教育都是做大事,所謂大事其中有重要一點就是摒棄那些所謂的情情愛愛,不可以愛江山更愛美人,江山和美人,只能愛江山。
父親說對他很失望,有時候他也挺瞧不起自己,爲什麼一遇到這個女人,他就像是丟了心一樣呢?沒了心的人還如何活着?
他想如果真的要下地獄,也一定要拉着她一起,這樣就不會孤單。
雲開怔愣了兩秒之後開始掙扎,可無奈蕭騰就像是瘋了一樣,一隻手緊緊箍着她,一隻手扣着她的後腦勺讓她的頭無法搖擺,瘋狂地掠奪着她的脣齒。
那些積壓在心頭的思念此時源源不斷地涌出來,他知道她不能強要了她,所以唯有這樣才能將那些堆積的感情釋放出來,不釋放,就像是氫氣球,你一直一直的給它充氣,早晚有一刻,它會“嘭”一聲,炸裂開,但破掉的不止是它自己,還有周圍的那些,威力很大,傷人傷己。
雲開哭了,眼淚從眼眶裡流出來,淌過漲得通紅的臉,滑進嘴裡。
蕭騰嚐到了她眼淚的味道,是苦的,很苦很苦,苦到了他的心裡。
這個吻最終還是結束,他鬆開她,她揮着兩隻手去打他抓他,而他並不躲閃。
等她打累了,不打了,他將她抱在懷裡,將那張被她抓得面目全非已經毀容的臉埋在她的頸間,無聲無息地抱着她,只是抱着他就已經心滿意足,因爲只有這樣他才能欺騙自己,這一刻她是屬於他的。
可假的就是假的,再怎麼當真,還是假的。
“我送你回去。”蕭騰鬆開手,也不顧雲開同不同意,拉着她走向不遠處停着的那輛低調奢華的豪車。
一路上誰都沒有說話,車子在雲家大門外停下,司機過來打開車門,雲開準備下車,手腕卻再次被蕭騰抓住,她扭過頭,冷眼看着他,“放手!”
“如果他不是蕭寒,不是我的孿生弟弟,即便得不到你的心只是得到你的人,我也不會放手。雲開你跟蕭寒一定要好好的在一起,別給我希望,別給我機會,否則下一次,我不只是親吻你,我會把你變成我的女人,到那時候,別說蕭寒,任何人都休想再將你從我這裡搶走。”
臨鬆手的時候,蕭騰再一次將雲開拉至懷裡,在她耳畔,輕聲低喃,“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大的能耐,讓一個男人日思夜想備受煎熬,看到不能抱,抱着不能親,親了不能做,你就是個妖精。”
故作輕鬆地直起身,鬆開手,很大度地拍了拍雲開的肩膀,脣角帶笑,卻笑得淒涼,“好了,進去吧,有事給我打電話,隨叫隨到。”
雲開下了車,走進院子,看到蕭寒在屋門口站着,隔着一段距離,光線暗,她的視線也模糊,可她依然看到了他那張繃得緊緊的臉,還有那直達眼底的冰冷。
她想告訴自己這只是自己的錯覺,可是越走近她越不能欺騙自己。
“我回來了……”她想讓自己表現得自然一些,像平日裡那樣跟他打招呼,可是卻真的笑不出來,面部的肌肉像是凍僵了一般,她努力地撕扯都扯不開,她很清楚自己這會兒的表情是猙獰的,更是可笑的。
蕭寒只是看着她,一言未發。
雲開的心顫了顫,想要伸出手去拉他的手,他卻突然冷漠地轉身,進了屋子。
伸出去的手楊在半空中,僵在那兒,連同雲開整個人一同僵在那裡。
他在生氣。
雲開抿了抿嘴脣,深吸一口氣,走進屋子,她知道自己今天做錯了事,而且這事蕭寒也一定知道了,她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說不是她情願的,可她又該如何跟他解釋今天她去找蕭騰?關於鄭君傑的事情不想讓除了當事人之外的第三個人再知道,這件事不是光彩的事。
當時之所以選擇蕭騰,一方面他有能力在最短的時間內查清楚宋婷的身份,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鄭君傑跟蕭騰見面的機會少。
戀愛三年,她不能說多瞭解鄭君傑,但最起碼知道,那個人是個極其要面子的人,如果這次她不是找蕭騰而是蕭寒,那麼等於將鄭君傑逼上一條絕路,也許沒她想的那麼嚴重,但是鄭君傑也一定不會再在雲城待下去。
所以這件事她權衡了之後才決定找蕭騰幫忙,可這件事她卻不能告訴蕭寒,不能告訴任何人。
落地鐘敲響,已經是晚上六點,今晚有霧,白茫茫的一片,看不清院中景色。
雲開站在落地窗前看夜色,蕭寒問她今天去幹什麼了,爲什麼跟蕭騰在一起,爲什麼不接他的電話,爲什麼手機後來又關機。
他的問題一個接一個,連珠炮似的,她不知道是該按怎樣的順序來回答,也不知道是不是可以選擇性回答。
喉嚨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狠狠地扼住,半個字都吐不出來。
“蕭寒……”
“啪--”
隨着雲開聲音的響起,身後一聲脆響,她倏爾回頭,就看到茶几上地上散落着一些照片,因爲摔出去的時候太用力,照片從茶几的一端飛到了另一端,還有一部分掉在了地上。
距離稍微有些遠,看不清楚上面的畫面,雲開走過去,彎腰撿起離她最近的一張。
照片上有日期,拍攝時間是今天下午準確到了秒。
這一張不是一般的,而是蕭騰正在強吻她,她很清楚自己當時在掙扎,拼了全力掙扎,可是拍攝的角度,取的鏡頭卻都體現不出來,相反卻顯得她雖然不是主動卻並沒有反抗。
地上還有幾張,雲開一張張撿起來,茶几上還有,而她已經不需要看了。
合了閤眼,她將手裡的照片輕輕放在茶几上,在沙發上坐下,並未開口。
蕭寒等了一陣子,終於忍不住,他很生氣,情緒根本就控制不住,“你難道不應該給我一個解釋嗎?”
“你不都已經看到了嗎?”雲開擡起下巴,他站着,居高臨下,盛氣凌人,那雙不見底的眼睛像漩渦,將雲開吸了進去,她無力掙扎,只能隨波旋轉,然後慢慢沉入海底,黑暗將她吞沒,而她卻連喊救命都不可以。
蕭寒的手緊緊地攥成了拳頭,攥得關節發白,一張臉也因爲極力的隱忍而變得猙獰和扭曲,他咬着牙,這些字從他的齒縫裡一個一個地迸出來,“有什麼事不能跟我說是嗎?蕭騰可以是不是?”
雲開知道這個回答很殘忍,可她必須這樣。
她點頭,眉目無波,聲音平靜得連她自己都覺得驚訝,“是的。”
“爲什麼?”蕭寒的眼中全是隱忍的痛苦,他有些站立不住,身體搖晃了一下,最後蹲坐在身後的沙發上,再一次問,“爲什麼?”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這時候雲開才發覺,屋裡瀰漫着菸草的味道,那已經擱置了了許久的菸灰缸此時裡面亂七八糟地躺着不下十個菸頭,有抽完的,有抽了半截的,還有一支斷成了兩半,沒有抽過。
他又開始抽菸了,莫名其妙,雲開突然就笑了。
她跟他一樣都不是愛惜自己的人,一個連自己都不愛的人,又怎麼會懂得去愛別人?又如何能夠做到地久天長?都是空話!虛僞的,令人厭惡的。
“蕭寒,我累了,我回房間休息。”不想跟他吵架,更不想因爲一個外人跟他吵架,所以此時只有不面對面。
只是,她忘了,這只是她自己的想法。
“你愛上他了。”這句話不是問句,而是肯定句。
雲開驀地扭過頭,不可思議地看着距離她僅僅只有兩米不到的男人,這麼近的距離,可她卻突然說生出一種可怕的感覺,覺得他們之間隔着很遠很遠的距離,天涯兩端,萬水千山。
他們兩兩相望,可他的眼中沒有她期待欣喜的溫情,是一望無底的冰冷與諷刺。
心一陣陣地揪着痛,就好像得了癲癇的人躺在地上無法控制地抽搐。這一刻只想什麼都不想,閉上眼,不去管塵世紛紛擾擾,睡過去,永遠不要醒來。
思辰就是個預言家,是啊,誰知道今天還親親我我、相親相愛的兩個人明天醒來會不會就勞燕分飛,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
雲開跟蕭寒沒有吵架,但他們進入了冷戰。
蕭寒夜裡離開了,天亮都沒有回來。
雲開一夜未睡,他離開的時候她在臥室的窗邊站着,房間裡沒有開燈,她站在黑暗裡,一如去年年底她站在這裡看着思辰提着行李箱離開。
只是心境卻不一樣了,大概是又長了一歲。
歲月在悄無聲息中已經將你修剪得變了模樣,等發現的時候,已經習慣。
愛與不愛,有時候覺得涇渭分明,可有時候卻又朦朧得像一團霧,撥不開,所以見不到月明。
是愛的不夠深吧,所以沒有信賴,沒有安全感,不敢依賴,不敢交付所有,身和心。
凌晨三點,雲開在廚房裡忙碌,熬了粥,炒了菜,時間還早,她又費事地包了一些餃子,冰箱裡只有香菇包菜可以作爲餃子餡兒用料,所以就包了香菇包菜餡兒的餃子。
忙完的時候是上午六點,雲開換了厚衣服,提着做好的早飯去醫院。
不管愛情多麼的不順,生活還要繼續,人活着不止有愛情,相反,人可以沒有愛情而活得好好的,但不可沒有目標,沒有動力,因爲那樣活着也跟死了沒什麼區別。
六點多的時候路上交通還不繁忙,地鐵上的人也不是很多,雲開找了個位置坐下,保溫飯盒放在膝蓋上,她坐得筆直,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更堅強一些。她閉上眼睛,看似是假寐,實際上是她不想讓人看到眼眶裡蓄滿的淚。
到醫院的時候是七點半,陳思辰的病房裡已經熱鬧了起來。
寧馳每天一早都會來報道,反正大學現在還沒開學,她不用上課,來醫院反倒成了上課。
“姐,你過來了。”寧馳問雲開叫姐,很親切,就像是叫親姐,雲開知道這些都要託思辰的福,她笑笑點頭,“你來的挺早,吃過飯了嗎?我蒸了餃子,嘗一嘗。”
寧馳揉了揉肚子,“雖然早上吃了很多,可是我還是想嘗一嘗,思辰說姐做的飯很好吃,什麼時候我也可以一飽口福。”
都叫思辰了?雲開挑了下眉,朝陳思辰眨了眨眼,那傢伙眼角低垂,嘴巴抿氣,她知道,他這是在表明他也很無語。
聽到包裡的手機有短信進來的聲音,雲開並沒有着急去看。
寧馳去衛生間裡端了半盆水拿着一條毛巾出來,雲開接過來,“謝謝你,趕緊歇着,這些事我來做就好。”雲開打溼毛巾擰了擰,給陳思辰擦了擦手和臉,然後又去衛生間拿起思辰的牙刷擠了牙膏給他刷牙。
寧馳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雲開給陳思辰刷牙了,可還是忍不住的驚訝,反正她這個姐姐做不到這樣,她覺得這些應該都是媽媽做的事情,更何況雲開比陳思辰也才大了兩歲而已。
只是她不知道,小時候思辰第一次刷牙,就是雲開給他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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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你搗着我牙齦了,疼!”陳思辰皺着眉頭叫嚷。
“誰讓你不把嘴巴張大點,都跟你說過了,要把嘴巴張大,誰讓你不聽,疼也不虧。”
“姐你欺負我人!你欺負我手不能動是不是?”
“對呀,我就故意的,有本事你打我呀!”雲開將水杯送到陳思辰的嘴邊,他喝了一口,在嘴裡咕嚕咕嚕了幾下,“噗--”噴了出去。
雲開閉着眼,擡起手抹了把臉上的口水,咬牙切齒地說:“陳思辰,你是不是最近這幾天被伺候美了,尾巴打算翹上天了是不是?”
陳思辰嘿嘿地笑着,“是你讓我打你的呀,我是個聽姐姐話的乖弟弟。”
雲開有種拳頭砸在棉花上的無力感,她承認她在剛剛那一刻要爆發,但她忍住了,因爲她很清楚,她不能拿自己的情緒遷怒思辰,思辰並沒有做錯什麼。
陳思辰卻收了臉上的嬉笑,一本正經地問她,“今天怎麼了?跟蕭大哥吵架了?一夜沒睡吧,一雙眼通紅,眼圈厚重的黑眼圈,你都能當熊貓了你知不知道?”
“有那麼誇張嗎?”雲開有些不自然地撇了下臉。
陳思辰洗漱妥當之後,吃早飯的事情就用不上雲開了,因爲有人毛遂自薦,自告奮勇,她又怎好意思不給個機會?於是她選擇了離開,留給年輕人一個空間。
在這個世界上,一見鍾情的愛情不是沒有白頭偕老的,但她卻始終都不相信會一輩子都那麼的恩愛,人都有疲倦的時候,有人說那時候愛情轉換成了親情,她卻不贊同。
親情是血濃於水,什麼都割捨不斷的,可愛情不一樣,它來得時候絢麗多彩,像五顏六色的泡沫,卻不容易留存,破碎得太快,而且一旦破碎,根本不可能再重新來過。當然也有破鏡重圓的,可是誰能說那個時候的自己還是曾經的自己。
那些過往,美好的回憶,要小心安放。也許會翻閱,但不見得是想要重新來過,而是想要遺忘,刻意的不去看不去想並不能真正的忘記,真正的忘記是在無聲無息中便再也記不起來。
怎麼會這麼傷感了?情侶之間怎能沒有吵架的冷戰的?
雲開問自己,卻沒問出個答案。
長了一歲,似乎蒼老了十歲。
這個年開頭都沒開好,所以註定了又是三百六十五天的坎坷,但是她已經不是去年的她了,她不會被打敗,她會越來越勇敢。
這一次,不管她跟蕭寒會冷戰幾天,也不管冷戰之後他們還能否做到像以前那樣的親密,她都不會再邁出那一步了。
在那句“你愛上他了。”說出來之後,他們之間其實已經走到了一個絕境,縱然能夠絕處逢生,卻已經在心裡留下了一道痕,即便是有一天會結痂癒合,但是會永遠存在。
他們沒有感情基礎,經不起一丁點的波瀾,稍有不慎便會翻船,沉入谷底。
茶餐廳今天正式開始動工裝修,雲開需要過去看看,坐在的地鐵上,她這纔想起手機來了短息。
短信不是蕭寒發來的,雲開自嘲地笑了下,自以爲是的瞭解,其實什麼都不知道。
短信是鄭君傑發來的:小開,我能見見你嗎?
雲開想了想,回了信息:剛在醫院,這會兒去CBD,一會兒在那兒見面吧。
鄭君傑似乎就在手機邊上等着她的信息,回覆的很快:好的,一會兒見。
從地鐵站出來走到茶餐廳需要十五分鐘的路程,而且還需要穿過立交橋,橋下面車來車往的而且還沒有紅綠燈,雲開覺得十分不合理,這樣的地段不安裝紅綠燈簡直太不合理,她決定今天得了空打電話給媒體,反映一下這件事。
從地鐵站出來,雲開習慣性擡頭看天,深吸一口氣,這裡比市區乾淨一些,畢竟是新建的城區,空氣也相對乾淨些,卻一擡頭看到了站在跟前的人,她微微一愣。
他肯定一夜沒睡,一雙眼裡全是紅血絲,鬍子也沒刮,下巴上新生的胡茬根根分明,像一根根的刺,用手碰一下,會被扎疼。
“云云,我們聊聊。”
雲開朝遠處看了看,抿了下嘴脣,“我覺得現在我們不是聊聊的問題,還是先冷靜冷靜吧,我約了人,告辭。”
她側身走過,蕭寒的手伸出卻只來得及擦着她的衣袖,手裡抓了把空氣,用力攥在手心,卻空落落的。
“你不讓我問,也什麼都不告訴我,云云,我就那麼不值得你信任嗎?”
行走的腳步頓了下,雲開沒有回頭,“你又何時信任過我?”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