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飯後進了自己的房間,關上門,他連燈也不點,仗着自己有夜晚視物的本事,就這麼摸着黑地裁紙、研墨,然後將裁成一條一條的紙條擺到面前,提起筆來,蘸飽了墨汁,繼續練習制符。
相比起施咒的複雜,他覺得制符可能是自己更有可能完成的一件事。
經過在廟裡一天的練習,無數次的失敗,他此時已經漸漸有些穎悟,知道越是着急,心境攪動,越是不可能完成這件事。
恰逢此時已萬籟俱寂,以萬歲坊居民的貧窮程度,此時偌大坊內,甚至連燈光都少見——不多時,那邊的母親和妹妹就已經沒有了絲毫動靜,顯是已經睡下了。於是周邊就越發的安靜。
周昂知道急也沒用,且紙已經是自家的了,每一張都要花錢買來,於是不再操之過急,每次提筆,都凝神靜氣,儘可能去體會那種心念與靈氣合一的感覺。
然而,連寫數十張,無一成功。
他寫的甚至只是“一隻雞”。
足足大半個時辰過去,他頹然地放下筆,起身在房間內踱步片刻,重新回去坐下時,忍不住想:“不對,我不該老是練什麼一隻雞,雖說這個簡單,一旦學會了,可以一通百通,但我時間有限,沒時間搞什麼一通百通。我應該直奔主題,嘗試着把我對那妖怪的懼恨捕捉到,說不定更容易成功。”
所以,我要從現在開始就制我想要的符!
那麼,制一張什麼符呢?
不能太複雜,又必須具備足夠的攻擊力,不然不可能殺掉一隻狐妖!
但這兩者天然矛盾,攻擊力強大的符,一定是需要調動更多的天地靈氣的,那就一定會更復雜、更難製作!
想了半天,他忽然眼前一亮:對呀!我不用製作攻擊性的符,我只需要製作防守性的……呃,也不對,再想想!
忽然一下,他再次眼前一亮。
他忽然想到了金老爺子武俠裡的一門功夫,叫做“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雖然不知道把這個念頭製作成符,到底是屬於簡單還是複雜,但一想到這句話,很多畫面就出來了——你怎麼對我的,天地靈氣就會幫我還回去!你的殺招只會傷到你自己!殺招越厲害,你受傷越重!
好辦法!
三天之後再碰面,只要自己言語一激,讓她知道自己現在恨死她了,想必她惱羞成怒之下,會一下子就把自己給弄死吧?
這才符合師叔所說的“妖性多兇殘,概非人性也!獸性也!”的道理。
而且關鍵是,這東西是金老爺子武俠裡的,小說電視都看過,的確是有邏輯又有畫面,對自己來說,比那個“釣雞”還有感覺!
想到就試,周昂當即又拿過一張裁好的紙條,讓自己的心境安定下來,默想着師叔傳授的要點,試圖把自己的意念和靈氣攜裹到一起,灌注到筆尖,落到紙上——可惜,又失敗了。
這是肯定的。
失敗多了,也就不怕失敗了。
周昂只覺得自己找對了路,於是毫不氣餒,再次練習。
於是又一口氣寫廢了幾十張。
夜已深沉,周昂毫無睏意,卻到底是有些疲倦了。
放下筆,看看已經寫廢了的那一堆,他嘆口氣,揉了揉臉,忽然間,就瞥見了案頭還沒打開的藍布包袱。
那裡面放着今天又從陳家領取的紙墨,如果不出意料,那塊墨應該是摔斷了。
可惜自己現在根本也沒有心思去抄經了。
腦子裡想到抄經,他忽然心裡一動,瞬間回想起自己當初無意間進入的那種奇妙的狀態,以及那種奇妙的狀態下自己飛快而又準確的抄寫速度——現在的他,已經接近於可以隨時隨地進入那種“與天地呼吸”的狀態,兩種極度相似,但後者實際上肯定遠超前者那種無意識的狀態。
腦子裡想到這些,忽然間他的腦海爲之一清。
與天地呼吸?
將意念與靈氣合一,灌注筆尖,落到紙上?
心念就是靈氣?
對!對!對!
心念就是靈氣!
忽然間,他好像是明白了一些什麼。
抓過紙來,深吸一口氣,提筆,舔墨,瞬間感覺自己找到了那種心神合一、寧靜廖遠的狀態——他不知道這種狀態是怎麼回事,又到底是怎麼來的,但他就是一下子找到了這種狀態。
我的心念,就是靈氣!
靈氣,就是我的心念!
我想盡快把一部經抄完,完整,漂亮,無誤!天地靈氣就會幫我加快速度,飛快地把一部經抄完!
完整,漂亮,無誤!
於是落筆。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當我催動此符,別人對我做了什麼,她將自己承受其果!而我將毫髮無傷!
筆落,字成。
空氣中隱隱有靈氣攪動,特殊狀態下的周昂,無比清楚地看到,那原本遊離在空氣中的道道彩色絲線,忽然就自發地團團聚攏來,繞着自己剛剛寫就的這道符飛舞了一圈,隨後才又各自散開。
長出一口氣,放下筆,周昂無限驚喜地又小心翼翼地捧起那道符,輕輕地吹了吹,眼見墨跡幹掉,他無聲地笑了起來。
成了!
我居然真的學會了!
不過光這一道符,還不行,還不穩妥!
這只是自己製作的第一道符,誰知道它效力如何!
所以,接下來再構思幾道符,看能製成幾道,然後,明天去廟裡,要認真的把自己剛纔的那種狀態,跟鄭師叔交流一下,爭取藉此突破,一舉掌握咒的使用技巧——鄭師叔說過的嘛,雖然施咒更難,但兩者的很多基本原理,還是頗有相通之處的!
咦!居然真的成了!
媽蛋難道老子真的是天才?
怪不得鄭師叔說,既然師父收我做了唯一的一個弟子,那我就一定成的!
師父果然是目光如炬!
欣喜且陶醉了一陣子,他神態輕鬆地先把那符放到一邊,又扯過一張紙來,準備構思自己的第二道符,卻還沒等想法迸發出來,忽然,他潛意識地感覺有些不對勁——雖然他的“呼吸發”和“煉體法”修煉的時日尚短,但畢竟已經多少有了些根基,此刻又恰好正在那種心神合一,“與天地呼吸”的奇妙狀態下,對周遭環境的變化,以及對自己情況的感知,當然要敏感了許多。
這種敏感,也遠超上午在陳家碰到那狐妖時僅憑嗅覺的所得。
此時此刻,在那麼一瞬間,周昂瞬間感覺到了危險的臨近。
心裡下意識地有所穎悟,他的目光頓時瞥向就在手邊的那道符。
就在這時,身後有個軟糯動聽的聲音輕聲地道:“郎君果然是在騙奴奴呢,那道人在哪裡?奴奴爲何不曾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