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封山,楊悅與李治、阿難弟子三人西行,舉步維艱。
三人身上穿的還是單衣,在冰天雪地裡行路,不幾時,已是遍體透涼。
李治被風一吹,早已開始流涕,被楊悅大聲取笑。阿難弟子建議先找地兒避雪,楊悅卻故意不肯,堅持前行。李治見說也不肯停下。
然而行不多時,楊悅卻不由心下暗自叫苦,早想找個地方避風。怎奈見李治咬牙堅持一直不肯鬆懈,也只好強行忍受。
行了一日,只走了二、三十里路程,卻是又冷又餓。好容易到了一個村鎮,三人已顧不上比鬥,齊聲歡呼。
大雪飄飛,街上看不到一個行人。終於在一個十字街口,看到有家酒館。三人早已飢腸轆轆,忙走進去。
鎮子不算大,裡面吃酒的人卻不少。想是下雪天的緣故,不少人聚在酒館划拳喝酒,哄哄吵吵十分熱鬧。
然而看到三人進來,酒店裡突然安靜下來。及到三人大搖大擺地走進去坐下,周邊的人立時似躲避瘟疫一般,呼啦一聲悄然閃到一旁。
只有幾個道士坐在旁桌,似是滿不在乎,沒有挪動。仔細看了卻原來個個早已喝“大”,根本注意不到身外之事。
楊悅三人見了,不由面面相覷。
難道此地有古怪?三人眼中均閃出疑惑,暗自戒備。
“聽說十八盤,山賊火拼,一夜之間死了上百人….”
“噓小聲些,莫讓人聽到…..”
“不是山賊,是北三道上的綠林好漢,聽說這次武林大會來的人個個都是好手……”
……
片刻之後,座中傳來陣陣竊竊私語。
楊悅三人聽了不由相視大笑,突然明白過來。原來大家是將三人當成“山賊”。
一路打殺,又滾落山谷,三人衣衫早已破破爛爛,外加血跡斑斑,泥土相雜,頭髮飛逢,又被冷風吹了一日,實在是面目全非,一幅凶神惡煞模樣。難怪令人誤會。
“來人,有好酒好茶的快快端上來”楊悅一拍桌子,乾脆一幅山賊嘴臉,高聲喝道。
嚇得衆人立時大氣不敢多出。膽心的甚至站起身偷偷逃出小店。
店主人是一對中年夫婦。
“爺……要吃,吃什麼?”店老闆不敢怠慢,忙戰戰兢兢地問道。
“不論什麼,只要快爺還要趁天黑之前,到前面去殺人搶……不對,去請人吃酒。你快點上菜,莫要耽誤了爺的正事。”楊悅大呼小叫。
要去吃酒,還要先吃上一頓,哪有這種道理?
任說聽了也已聽明白,楊悅未說完的話乃是要去“殺人搶劫”
店老闆嚇得立時臉都綠了。店中吃酒的人立時少了一半。
店老闆哆哆嗦嗦雙腿雙手哪裡還聽使喚,不住打顫。
楊悅似是十分不耐煩,又高聲叫道:“得了。爺等不及了,還是拿在路上再吃吧。”
見店娘子剛好端了一盤肉餅正要端給其他桌,便一把搶了,招呼李治、阿難弟子奪門而出。
李治早已看得傻眼。見楊悅跑出門,也忙跟在後面。
三人跳上馬,楊悅一路大呼小叫,飛奔出鎮。
“原來你也沒有錢。”李治看着楊悅手中的肉餅,終於“明白”過來。
“沒你個頭。”楊悅大笑,將肉餅塞給李治與阿難各一張,說道,“本公子有的是錢。區區幾個肉餅算得了什麼。”
“那你爲何要搶人肉餅?”李治莫名其妙的睜大雙眼,看着手中的肉餅甚是不解。
“因爲這個”楊悅大笑,一擡胳膊,不知何時手上竟然多了一個包袱。
“那又是什麼?”李治更加納悶。
“我順手摸魚來的。”楊悅得意地笑道。
“順手摸魚?偷?”李治吃了一驚,沒想到楊悅不只搶東西,還偷人東西,不由期期艾艾地道,“智者不飲盜泉之水,楊公子怎可……”
李治的確吃驚不小,氣惱之下連楊三郎都改成了“楊公子”。
“切”楊悅不屑地打斷他,嘿嘿笑道,“我看你跟你大哥可是差遠了。聽說你大哥可是專門喜歡偷雞摸狗……”
楊悅說的是前太子李承乾。史有記裁李承乾可是個地道的不安分子,專門搞些稀奇古怪的事情。玩同性戀不說,還喜歡玩偷牛。玩就玩吧,在一次偷牛時還小心給玩跛了腳,落了個終身殘疾。才使得李世民這個完美主義者對他越來越看不上眼,導致李承乾對自己的政治前途一片擔憂,最終鋌而走險,走上謀逆之路。
李治一時被楊悅揶得說不出話來,不由目瞪口呆。
“不過是幾件衣服而矣。”阿難弟子在一旁聽了,忙解釋道。
“哈哈,原來你也早已瞄上這隻包裹。”楊悅見說,瞅着阿難弟子,大笑道,“早知道讓你來偷便是。”
“衣服?”李治雙眼瞪得溜圓,更加詫異。
見楊悅一把將包裹抖開,果然裡面不過是幾件道袍。想來正是坐在他們身邊的那幾個道士的包裹。
“今晚你要想睡個安穩覺,最好給我閉嘴。”楊悅一面揀了一件道袍穿上,一面扔了一件給李治。
李治看看楊悅,又看看阿難弟子,見阿難弟子也二話不說穿了一件,只好莫名其妙地也穿上。
陰天天色暗得極快,不久天色已完全暗下來。三人原本從西邊出鎮,卻轉了一圈,又回到東面。搖身一變成了三個道士,又大搖大擺地往鎮子上走去。
走到十字街口,見到有一羣人圍在酒館門前正在吵吵嚷嚷。
“過去看看。”楊悅嘻嘻一笑。
李治嚇了一跳,卻見楊悅見擠了過去,只好也跟着過去。
卻聽人羣裡一陣哭喝傳來:
“天殺的山賊哪,光天化日之下,搶劫呀——”
“一把搶了我一盤子肉餅,得賣五文錢哪……”
“吃了也要噎死他呀……”
……
卻原來是店娘子正坐在店前哭嚎。
小村鎮裡大概沒有捕頭,聽說山賊搶劫,鎮上保長帶了幾個壯丁趕過來,正在問話。見說只是搶了幾個肉餅,保長原本不準備理會,待聽到說山賊要到前面殺人搶劫,才忙帶了壯丁去追。
那店娘子見保長對她的“巨大”損失不加理會,更加哭得上癮。衆酒客不知何時早已散盡,鄉鄰勸了些時候,見勸不止,不由搖頭嘆息。
“店家娘子,打佯了沒有?還有沒有飯吃?”楊悅擠到門前,笑嘻嘻地說道。
“有,當然做。”店娘子見來了生意,便一咕嚕爬起身來,“客官裡面請——”
衆人見到,鬨笑着走開。
見衆人並未認出三個道士便是剛纔的三個“山賊”,李治這才完全明白過來。
楊悅原來是見被衆人當作山賊,擔心招來禍事,因而故意裝作山賊遠去,卻又裝作道士回來。
說來說去不過是擔心自己被抓,李治不由感激地看着楊悅,心下萬分感激外加十分過意不去。
楊悅與李治、阿難弟子三人進去飽餐一頓,這纔去尋住處。
經店家娘子指點,三人到鎮上的唯一的客棧住下,卻是剛好那些道士也住在哪裡。
好在衆道士吃得醉洶洶,竟然沒有發現丟了東西。還以爲來了道友,友好的打着招呼。
一夜無事,楊悅三人第二日起了個大早,甩開衆道士,一路向西急進。
走了三日,終於到達幷州地界。正是五臺山地區。
然而,一路上卻發現了一撞怪事。五臺山乃是佛教聖地,三人一身道士裝束往五臺山去,原本以爲定會十分扎眼,卻沒想到越近五臺山,路上的道士卻越發多了起來。
天上的雪似是沒完沒了,竟然一直在下。三人於傍晚時分,終於到達五臺山腳下。楊悅輕車熟路,帶二人往“清涼客棧”去投宿。
路上早已不見一個行人。只在街角有一個打鐵的老漢。那老漢沒有鋪子,只在街頭支開大爐,在冰天雪地裡叮叮噹噹地敲打。
這種走街竄巷鑄鍋打釘的流動鐵匠鋪,楊悅到也不陌生。甚至在後世,村子裡也偶爾會見到。
只是那老漢,卻是光着膀子在冰天雪地裡揮着大錘,汗流滿面。
楊悅走過他身邊,不由好奇得看了幾眼,見那老漢看上去瘦骨嶙峋,根根排骨直露,掄的大錘卻足有百餘斤。那“排骨老漢”卻用一隻手掄起、落下,掄得不急不躁,似是毫不費力。
他錘下打的物事也並非鐵鍋、釘耙之類,而是一條長長的鐵板。
楊悅不由笑問道:“這是在打什麼?”
“你猜?”
排骨老漢並未開口,似是根本沒有聽到,只顧着掄錘。說話的是火爐旁邊的一個正在拉風匣的童子。
那童子看上去不過七、八歲模樣,也是瘦瘦弱弱模樣,嗓門卻是極大。
楊悅被他嚇了一跳,搖了搖頭笑道:“猜不出。”
童子嘿嘿一笑,剛要說話。卻見那老漢已住了錘,挾着長鐵板重又投入火中,示意童子加火。
童子顧不上再跟楊悅說話,忙去用力拉風匣,火瞄立時躥起,呼呼作響。
楊悅又問了幾聲,卻不見迴音,想是風匣聲音太大,二人根本聽不到。楊悅只好悻悻搖頭。見李治正回頭招呼她,忙追了去。
“師父,這三個人不是道士。”
待楊悅一走,那拉風匣的童子轉頭向打鐵老漢說道。
“懊?”老漢似是沒聽清,唔了一聲。
“我說那三人不是道士,是假裝的。”童子提高聲音,在老漢耳邊大聲叫道。
老漢怔了一下,皺眉說道:“你叫這麼大聲幹麼。我又不是聽不到,想摑死爲師。”
童子搖了搖頭,似是極爲無奈。卻原來這老漢的耳朵時而靈光,時而不靈。靈的時候便是十米內的蚊子哼哼也能聽到,不靈的時候當頭打雷也聽不到。
老漢繼續低頭打鐵,口中咕噥一句:“自然你最知道,誰是你家的鬼卒,你還能不認的。”
老漢的話令人聽了莫名其妙。然而,那童子卻呵呵一笑,甚是自得。
“唉。幹活,幹活。我說過不來,你偏要來。好好的一塊鐵都快生了。”老漢擡眼看了看童子,皺眉又道。
“你放心,保準擔誤不了師父的事兒。”童子忙手上用力,更加賣力地去拉風匣。
老漢看了,卻又搖了搖頭嘆道:“唉,你爹將你送過來,卻不是讓你來學打鐵的,你怎麼對這個反而上心…….”
“這是師父老人家的絕學,徒兒學了纔是繼承了師父真正的本事。”童子臉上洋溢着笑容,討好地說道。
“這到也是。”老漢似是被童子說得十分開心,“爲師平生最得意的功夫是打鐵,而不是用鐵,可惜世人怎麼就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