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到了年底,儘管美珠住進了醫院,友康還是告訴友健,在他放假最後一天把妹妹友蓮帶回去過年,她畢竟還是個孩子。順便也把他嫂子給家裡準備的年貨帶回去。
臘月二十六友健把友蓮帶走之後,友康把岳母接過來照看着不到半年的孩子。
友健回到家裡,把哥哥嫂嫂捎來的年貨交給父母,順便把嫂子住院治病的消息告訴了父母。
父親蹲在廚房旁邊,一邊抽着旱菸,一邊詢問美珠的詳細情況,已經有三個月大的小黑狗趴在他前面。 ωwш☢ тt kán☢ c○
母親煮着肥大的肉塊,着急地發着牢騷:“友康這孩子命真賴,放着珍珍這樣的好勞力他不娶,偏偏娶了這麼個林黛玉。”
“唉,身體可是個大問題啊!這人是鐵飯是鋼,沒有一個好身體啥事也幹不成啊!”父親書堂嘆着氣,在腳底板上磕踏着菸袋鍋,接着說道。
“年前不管多忙,咱也得去看看美珠去。”書堂說完話,覺得有點不太對頭,就糾正着說道。
“你說這美珠也是的,進了咱家門,下地幹活兒,有數的幾天,反倒又是嘔吐輸液,又是住院治病,你說她啥時候是個好啊?”
母親繼續埋怨着,鍋裡的肉香瀰漫了整個房間,飄散到院子裡和大街上。
“話也不能這麼說,美珠知情達理的,過年過節可沒有少了禮數。你見過她空着手回來過嗎?”
書堂提起美珠的好話,開始歷數美珠的好處來:
“她進了咱家,結婚收下那麼多禮品禮金,她都留給了家裡,還千方百計把友蓮和友梅安排到她們加工廠上班。
家裡蓋房子、埋老人還給咱借錢。這要是換了珍珍行嗎?
儘管幹活不行,你看美珠每次回家收拾莊稼,買那麼多肉、菜、油條和燒餅,友康還開着她妹妹的拖拉機來幫忙。
你看看,美珠住院不能回家,還讓友健給家裡捎來衣服、豬肉、瓜子、糖果,這麼多年貨。不光爲咱買了東西,還爲大閨女友鍾買了不少東西。
友蓮給她看孩子不差,也沒少花了美珠的錢,這夏天的衣服,秋天的衣服,這過年的衣服都是美珠給她買的,友健騎的新自行車也是她纔買的。
我聽友康說,她下一步還要把咱家屋子和廚房再裝修一番哩,美珠可真的不賴啊!”
父親書堂歷數美珠的好處,他知道老伴對兒媳有成見,怕日後合作不好,就撮合着她們之間的關係。
老伴麗芝聽了書堂這一大堆話,自知有負於美珠,就不再說話了。
她只顧着拿着鏟子,在大鍋裡翻動着香噴噴的豬肉,只聽見豆腐塊一樣大的豬肉在佛水裡翻滾的聲音,和鍋臺邊她剛餵養的花色小貓,瞅着鍋裡的豬肉,發出的喵喵喵的叫聲。
“你看看,你看看,你這一大鍋肥肉不都是美珠給咱買的嗎?以後不能再這麼說話了!”書堂用事實說話,老伴無話可說了。
老伴撈出一塊肉,撕下來一大塊放到書堂嘴裡,變嗔爲笑說道:“你呀,哪有老公公經常誇兒媳婦的!看這塊肉能不能堵住你的嘴!”
書堂嘴裡嚼着香噴噴的豬肉往外邊走去,他要去院子西邊的牛棚裡喂騾子去了。
不一會兒,小屋裡傳來他砸花籽餅嘭嘭嘭的聲音。
第二天臘月二十七,書堂騎着自行車帶着老伴,來醫院看望兒媳婦美珠,他們帶來了30個雞蛋,買了兩袋兒包面和兩袋兒奶粉。
“哎呀,美珠怎麼吃得這麼胖啊?”
婆婆麗芝一進病房,就看到美珠躺在病牀上,友康正在給他吃藥。她見美珠整個臉都胖了許多,就驚訝地叫道。
書堂在後面拍了拍她的肩膀,意思是你不先安慰問好,還沒有搞清楚是怎麼回事兒,怎麼能這麼多說話呢。
“娘,你說的是啥哩?美珠這是吃激素吃的,知道嗎?就是強的鬆,人吃了都會腫脹的!”
“腫脹怎麼還要吃啊?”婆婆傻乎乎地問道。
“不吃怎麼治病啊?”書堂趕緊說話給她打圓場。
友康聽娘這麼一說,就知道美珠會着急,就把話接了過來。
這時的美珠,眼裡浸着淚花,不知道該怎麼跟婆婆說話纔好。
娘聽了友康說話,又看到美珠難過的樣子,心裡也難受起來。
想一想自己,儘管家務繁忙,農活兒多,可是,自己又對美珠有多少關心呢?
翻來覆去的想,都是美珠對家庭的付出,而家裡對美珠又有多少付出呢?
所以,她現在臨時生心多照顧美珠幾天。
可是自己知道的晚了一些,家裡過年的大小神靈又要她去供奉,她始終沒有能夠下定決心住下來。
但是一天也不住也無法交代,她下了最後的決心,爭取住到臘月二十九。
但是,出錢的事,好像不是他們當家長的事一樣,和上次美珠在醫院裡坐月子一樣,這次他們誰也不提住院交費問題。
這個問題是家裡最關鍵的問題。
這事友康心裡最清楚,自從他結婚前,看到了父親遞給他的那個破舊的記賬本子之後,他便知道了家底兒。
所以,自己困難再大,寧可自己出去借錢,也從來不給父母張口,在他的記憶裡,除了上學給家裡要錢之外,其它任何情況下都沒有向家裡開過口。
相反的是,無論是家裡蓋房子,還是紅白事,他都會義無反顧地爲家裡用錢而到處奔波,甚至弟弟妹妹們需要錢,他也絲毫不敢怠慢。
這樣其實也對家裡產生了一個習以爲常,約定俗成的錯覺。
這就是,朱友康夫婦爲家裡的付出是義務的,是自願的,是應該的。這已經成爲家裡的一個傳統和習慣。
醫院裡有了母親的照顧,朱友康才得以喘息的機會。
在此之前,他一個人既要在醫院照顧美珠,回家給美珠做飯,又要回家照管女兒,洗衣做飯,收拾家務,真忙得焦頭爛額,昏天黑地。
可是,眼看着臘月二十九就到了,除夕夜晚和春節以後的日子,還要靠他一個人來承擔。
姐姐現在已經生了兩個孩子,公公趙大錘又到了苟延殘喘的彌留之際,一刻也離不開人。
友健作爲小叔子又不方便伺候嫂子,兩個小妹妹按說可以幫幫忙,可是又趕上過年,又不好意思把她們倆留在醫院裡。
唯一可以照顧的就是娘和岳母,岳母又要看管照顧女兒,那麼就只剩下娘自己了。
然而,娘又非常迷信,奶奶在世時的信仰,臨走前全都交給了她。
所以,過年這個重要節點,信奉神靈的娘,是不敢怠慢神靈的,必須趕在除夕之前,回到家裡供奉神靈。
大年初一早上,朱友康也只好拖着疲憊的身體,提着送飯的飯缸,在別人歡天喜地的春節裡,自己鬱悶地回家爲妻子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