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米穀就從被子裡又鑽了出來，笑笑：“你問我哥哥啊？”
然後沉默。
一直沉默着。
當李弦終於忍不住準備開口追問時，米穀才悠悠地說着：“弦兒，有很多事我不想想起的。不過既然是你問，我就告訴你吧。”
米穀臉上所有的表情都退去，轉身，看着窗外一片漆黑的天空，目光呆滯：“我哥哥，他去了一個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我，再也碰不到他，聽不到他叫一聲我的名字了。”
“可是他又沒有去那麼遙遠的地方哦，他其實一直都在我的身邊。他說過的，他會一直一直在我身邊保護我的。他說過的，他絕對不會離開我的。”
米穀的聲音泫然欲泣，可她卻仍舊保持着微笑，彷彿那是個很痛苦，又很快樂的回憶。
“米穀……”李弦突然感覺有些害怕，現在的米穀，情緒繃到了極點，只要輕輕一碰，所有的弦就會因爲過度緊繃而粉碎，然後奔潰。
她有病，他是知道的，但她不知道。他的一個醫生朋友告訴他，米穀有輕微的狂躁症，是因爲有長期的心理壓力而造成的。其實當今社會，被生活逼得患上狂躁症的人不少，只是米穀的病有些不正常。她若不發作和常人沒兩樣，一發作了就跟頭失去了理智的野獸一樣，發了狂地逮着誰就咬誰，根本不管你是何人，和平時的她完全判若兩人。
和她在一起的這兩年的時間裡，她發病的次數越來越少了，就連他的那個朋友也說這樣下去也許這個病就可以自行治癒。可今晚，他又見了一個陌生的她，甚至比以往的她更加癲狂——只因爲，他提起了她的哥哥。
“我的哥哥啊，他長得又高又帥又好看，他最愛穿白色的襯衫了。可是總有幾個討厭鬼把他的白色襯衫給弄髒呢！哥哥啊，一有什麼好吃的都會拿來給我吃的，我一受了傷他就會給我貼ok繃。他還會給我梳頭髮呢！他還攢錢給我買過一個很好看的，很好看的向日葵髮夾。他說，我也是天使，是全世界最獨一無二的天使，而他就是守護我的騎士，他不會讓我受一點點苦一點點累的，他絕對不會讓別人欺負我的。你信嗎？弦兒，他說我是天使，你信嗎？”
米穀笑得很甜美，連聲音都是甜甜的。她的表情很幸福，還有些手舞足蹈的。可，她的眼淚一滴一滴地從她的大眼睛裡滑落，滴答滴答，跌進李弦的心房裡，砸得生疼。
“我信，我當然信，我家米穀就是世上獨一無二的天使。”李弦坐到牀上去輕聲地安慰着她，“天色不早了，你先休息好不好？其他的什麼都不要想了。”
她的眼淚依舊滑落，可是她都沒有去擦過，就好像她根本就感覺不到眼淚的存在，就好像她根本就不會有眼淚。
“不行，我不要睡，我還沒有和你講完我的哥哥呢。”米穀傻笑着，其實她痛苦得很，往事如潮水一般撲來，在漆黑一片的海水裡，她拼命地掙扎着，最後只能默默地沉下去。
哪裡都好痛啊。
腦袋，眼睛，耳朵，哪裡都好痛啊。最痛的地方，是胸口的那個位置，好痛好痛啊。
“米穀不要講了！！”
“我不！”米穀的眼神突然變了，變得瘋狂，嗜血。她用力地把李弦推倒在地上，冷笑着看着她：“你，害怕我了是嗎？”
“米穀……”
米穀突然又害怕得瑟瑟發抖：“不要不要，弦兒不要害怕我好不好…其實弦兒，我小時候也很可愛的。”
米穀天真地笑着，“你知道嗎，我小時候也是長頭髮的，院長說我的頭髮又長又好看，說我像個洋娃娃一樣可愛。可後來，我就真的被一個阿姨領回去當洋娃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