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江南的臉紅透,擡起一隻手朝他拍了過去,在半空中被他接了個正着,“節目是什麼時候錄的?”
對於他跳躍性的問話,程江南的腦袋短路了一下,一時忘了自己是要生氣的,花了三十秒纔給出答案:“一個月前。”
裴景軒的表情一下子又嚴肅起來,連目光都變得銳利,“爲什麼現在才找他的親人?”一個人“死”了十幾年,如今才尋親,不能不讓人多想。
“……”程江南沒有答,這中間的緣由她不想隨便講來講去。
“據我所知,你正準備參加一場鋼琴比賽。選在這個時候錄製這種節目,是想屆時打動評委給你高分嗎?你最好不要有這個想法,鋼琴比賽不是選秀節目,本事不過關,做什麼都沒用!”他又變成了原本的毒舌男,無情地警告着她。
“……”裴景軒的猜測把程江南狠狠地擊了一下,不敢置信地去看他。剛剛霸氣中不乏侵略性的裴景軒,此一刻變得冰冷無情,再次向她展現出了吸血鬼帥哥一般的冷冽氣質。
他怎麼可以扭曲她的想法?
很委屈!但她不習慣在人前表露脆弱,遂把這些情緒都壓了回去,甚至裝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來,倨傲地擡高了下巴,“你若是這麼想的,那便就是這個樣子羅。不過,凡事都有意外,萬一這事會引起評委的注意呢?這個世界上有憐憫之心的藝術家可不少,要是我說想要那一百萬做找景哥哥家人的經費,說不定人家真會給我冠軍呢。”
她甚至歪起了一邊臉,挑釁般去看裴景軒。她分明從裴景軒的眼裡看到了失望,伸手把肩包的帶了拉了上去,“我還有事,不能陪您在這裡浪費時間了。再見,哦,不見!”
她挺直腰背從他面前走過,肩膀豎得格外桀驁,眼眸卻顫得厲害。
車上,裴景軒一隻臂隨意地橫在身前,另一隻彎曲,肘頂着橫着的臂,無名指彎在脣上,其他幾根頂在下巴處,正在沉思。這樣的他別有一股意韻,害得旁邊彙報工作的杜純語頻頻走神。
彙報完工作,她合上了本子,“平安堂的事情不追究嗎?這是惡意傷害,絕對要承擔法律責任!
裴景軒並不回答,卻擡了頭看她:“你叔叔在省電視臺做臺長吧,幫我去他們臺裡要一樣東西……”
屋內,裴景軒懶懶地倚在沙發上,眼睛盯着電視屏幕不放。電視裡,一個戴了面罩的女孩站在女主持人面前。
“您能說一下,今天到這裡來的目的是什麼嗎?”主持人問。
女孩回答:“想幫我的朋友找到他的家人。”
“他本人呢?爲什麼沒來?”
“……他死了。”
“可以說一下是怎麼死的嗎?”
“對不起。”
“那好吧,我們尊重您的想法。不過,您爲什麼現在纔想到來找他的親人?聽說您的朋友離開十六年了,之前的十六年裡,您爲什麼不行動?是因爲沒有條件嗎?”
“也不完全是。”女人的聲音已經低弱下來,猶豫了一下才開口,“其實,我是在一個星期之前纔想起他的樣子的。他死的時候……我受了些刺激,這十幾年來一直想不起他的長相……”
場上氣氛凝重起來,主持人安慰般拍了拍她,從臺子上拾起一張畫像:“這是程女士朋友的畫像,一個非常漂亮的孩子,她親手畫的。程女士,你是怎麼想起他來的?”
“我每天都會努力地去想他,用力回憶過去發生的事情,即使是十分恐懼血腥的畫面,都會去回憶。”
“這個過程痛苦嗎?”
“算吧。”
“有多痛苦。”
“失憶的人強行去想忘記的事情,會因爲神經繃緊而引發頭痛,最劇烈的頭痛,感覺像刀在割。”
“這種頭痛會延續多久。”
“有時幾十分鐘,有時一整晚,有時連續幾天。”
“你每天都會這麼逼自己嗎?”
“是的。”
“堅持了多久。”
“十六年。”
“天天如此?”
“天天如此。”
“你朋友說你常常痛到暈闕,有這回事嗎?”
略訝異,還是點了頭:“偶爾。”
“爲什麼冒着這樣的痛苦去想起他的樣子?”
“我想讓他回家。”
……
裴景軒關掉了電視,整個人再次沉入沉思當中,淺淺的光線打在他的臉上,映出了他緊繃的下巴。
沒想到程江南爲了想起他經歷過這麼多痛苦,而自己白天還那麼冷淡無情地警告她。
十六年的頭痛,十六年的有如刀割,他根本沒辦法想象!而她做這一切只是爲了幫他找到親人,他卻不知道!
他拾起了電話:“幫我查一下,是誰把程江南代人尋親的節目給壓下來的。”
掛斷電話後,他在室內踱起步來,越踱,越焦躁,滿腦子是程江南那張故作堅強的臉。他幾步走到沙發前打開自己的公文包,從裡面翻出了她給的那個電話號碼。幾乎不經過思考就撥了號,在接通的那一刻低吼了起來:“爲什麼那麼折磨自己,爲什麼要讓自己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