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春樓裡的“甜蜜戰爭”還在持續進行中,而與之完全相反的,就是另一邊被救走的曲清染和寂殊寒的情形了。
寂殊寒知道螭離肯定會把這事兒算在他的頭上,本來打算帶着曲清染回城主府的時候又得知了螭離下達了全城戒嚴的命令,此刻若是呆在滄堺城裡,他們反而成了螭離甕中捉鱉的那隻鱉,左右思慮了一番,寂殊寒腳尖一點,毫不猶豫地扭頭朝着城外的方向而去。
正所謂狡兔三窟,像修煉到寂殊寒這個等級的老狐狸,那就是三千窟都不止了。
在滄堺城城外十里處的映雪山山腰處,就有一座屬於寂殊寒的私宅,當然明面上掛的不是他的名字,類似於人間界的富豪人家在鄉下的莊子,負責種植養護一些名貴的花草再送入滄堺城裡買賣,算是寂殊寒一項比較上得了檯面的收支了,而這個山莊,就叫鏡湖山莊。
寂殊寒帶着曲清染一路直奔他的鏡湖山莊去,山莊裡沒有什麼下人,大部分都是專門養花的花農,雖然當初寂殊寒在建造的時候也刻意劃分了主人家居住的區域。
可自從這宅子落成,他就鮮少來住過,除了裡面的一些“老員工”外,還有一些新僕不曾見過這個山莊的主人家,以致於當寂殊寒抱着曲清染過來的時候,差點被看門的僕役當成偷花賊來對待了。
寂殊寒忙着照料曲清染,倒是沒這個閒情逸致發落剛剛對他不敬的看門僕役,再者他也不是那等是非不分的人,自是知道鏡湖山莊裡有不少名貴非常的花朵,偷一棵出去賣掉,足夠一個低等妖族在滄堺城裡入手個小房子安家落戶了。
瞄了一眼跪在門口幾乎五體投地的看門僕役,可憐那幾個小子到現在還在瑟瑟發抖,看起來戰戰兢兢的,他立刻揮了揮手道:“退下吧,下不爲例。”
本來也算對方盡職盡責爲他看家門了,他也沒好意思繼續找茬。
幾個看門僕役立刻退走,那火燒屁股的速度,彷彿在害怕自家主人會在下一秒後悔似的。隨着這幾個人的退去,負責打理鏡湖山莊的管家恆娘便籠着袖子走進了屋裡,她站在外間,隔着那扇逐鹿戲野的屏風向裡面的人彎了彎腰。
“家主大人,已經照您的吩咐,將您來時未注意留下的痕跡都清理乾淨了。”
“很好,交代莊子裡的人都閉緊了嘴巴,今天你們誰也沒有見到。本座不想聽見有什麼閒言碎語,那些愛嚼舌根的,全拔了舌頭宰掉埋好。”
寂殊寒的聲線很隨和,給人一種好似在問你“今天吃了沒”一樣的親近,但是吐露出來的一番話語卻冰冷如霜,字字含針,戳的恆娘心都停頓了半拍。
她的腰彎得更低了,額頭上冷汗直冒,這百年來她都不曾見過家主,安逸的生活幾乎讓她差點忘記了自己的主人是誰,當她現在面對面站在這個男人跟前的時候,她才意識自己錯的有多麼離譜。
即使他永遠不來這鏡湖山莊,她也得牢記寂殊寒纔是這兒真正的主人!
“沒有本座的吩咐,不許任何人靠近凌霞院。”
說罷,寂殊寒揮了揮手示意恆娘可以出去了。
恆娘領命退下,直到將房間門小心的關上,又走出凌霞院的範圍,她才拍着胸口長出一口氣來,扶着遊廊的柱子喘息不已,她不得不慶幸自己之前沒有抱着什麼僥倖的念頭去做事,不然忽悠家主大人的下場,她怕是要成爲第一個被埋了當花肥的人!
想起剛剛隔着屏風的時候,她站在外間,明明距離寂殊寒還有一小段距離,可是當他的氣勢全開的時候,她真有種彷彿被萬千利刃架在脖子上的恐懼感。他看似隨和,其實不過是收買人心的一張假面,若真的壞了他的事,那一定是死到不能再死的下場。
思及此,恆娘忍不住渾身一抖,立刻想起寂殊寒來時抱着的那個女子,還有兩人身上的夜行衣,她立刻意識到家主大人目前的行跡是屬於決不可泄露的秘密,封口之事已經迫在眉睫,不但如此,她還得想法子照顧好家主大人和那位姑娘的衣食住行才行。
恆娘嚥了口口水,立刻不顧形象地在山莊裡拔腿狂奔起來,這麼多年來,她從沒有如此失態過,但如果她還想坐穩鏡湖山莊的管家位置,那麼在家主大人留在鏡湖山莊的這幾天裡,她必須得盡職盡責做好管家的分內之事。
恆孃的效率很快,凌霞院的地暖迅速燒了起來,使得長年冰冷的屋子裡很快變得溫暖如春,像是考慮到還有一個傷患在,恆娘並沒有在房間裡點什麼薰香,她一面忙着去封口,一面爲了不泄露寂殊寒的蹤跡特意安排了木傀儡去送東西。
於是當寂殊寒看到木傀儡馱着給他們更換用的新衣,熱水,傷藥,甚至還有幾盤可口的小食時,寂殊寒冷冷一笑。
算了,看在她還在算識時務的份上,暫時就不跟她計較那些過失了。
何況他現在也沒有這個空閒了。
曲清染躺在牀上,白淨的面容上隱隱有些發青,柳眉緊皺,彷彿被噩夢纏身一般痛苦,寂殊寒給她換了身乾淨的衣服,正準備用熱水給她擦擦臉和滿頭的冷汗,曲清染忽然間像是被人捅了一刀似的,扭頭就往牀下嘔出了一灘血來,那血絲中泛着黑,很明顯是毒發的狀態。
寂殊寒被她嚇得臉都白了幾分,立刻扶着少女的上身掰過她的臉,免得她被倒流回去的血水給噎住氣管。
小心翼翼地扶住曲清染,寂殊寒深知這是妖毒在侵蝕着她的身體所產生的後果,螭離雖然把她照顧的很好,卻一直沒有把她的妖毒祛除乾淨,不過斷了一次藥,妖毒反噬的就這麼嚴重了。
曲清染吐了兩口後血才緩過勁兒來,似乎是被這一出給弄醒了,她迷迷糊糊地側着頭,感受到一邊的小臉被一隻溫熱的大掌託着,源源不斷的溫暖從她的臉頰流入她隱隱作痛的身體裡,她依戀得蹭了蹭他的掌心,杏眼微張,模糊的視線裡映入一個男人的身影。
“染染,染染……”
男人的聲音似遠似近,縹緲的像是從遙遠的天際傳來,曲清染張了張口,嘴裡濃厚的血腥氣力泛着難聞的苦澀,她自己都有些受不了,然而眼前的男子卻絲毫不在意,他動作輕柔的將她側放在柔軟的牀鋪上,擰了熱帕子不厭其煩的擦着從她嘴角流出的鮮血,那小心翼翼的模樣,彷彿她是一件易碎的水晶擺件,被他珍視的捧在掌心裡呵護着。
“染染,你哪裡不舒服,告訴我,別怕~”
男子溫柔的聲線傳入曲清染的耳中,叫她忍不住紅了眼眶,這熟悉的聲音,除了寂殊寒還能有誰?
她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在她和寂殊寒鬧掰之後,本以爲此生不復相見了,卻在她如今傷重到奄奄一息之際,她睜開眼的第一眼還是看到了這個一直守在她身邊的男人,彷彿他從沒有離去過的樣子。
“咔啦”一聲輕響,曲清染心間那塊如牢籠般堅固冰涼的盔甲,似乎出現了龜裂的痕跡……
或許受傷病重的人會在身體最虛弱的時候,連感情也會變得脆弱起來,平日裡如同芭比女金剛的曲清染,見到寂殊寒的那一刻,滿腹的委屈都涌上了心頭,腦子的理智全體離家出走玩失蹤,這一瞬間她只想任性到不講道理得狠狠罵上他幾句。
爲什麼他連她一點兒重話都聽不得,說走就走了?
爲什麼在她最慘烈的時候他沒有呆在她的身邊?
爲什麼欺負她之後還不肯讓讓她?
…………
千言萬語如鯁在喉,她似乎有無數的話想說,然而張了張口,只有滿嘴幾欲衝出咽喉的血腥氣,賭得她心口猛地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