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入宮的代價
這日晚膳後,小夫妻倆就乘着馬車回闕府了。
和來時一樣,前頭的馬車裡坐着夫妻倆。
後頭的馬車裡,拉着秦氏親自挑選的回禮。
當然,數量遠沒有闕府送來的多,否則就是打臉了。
因此,載禮的馬車空出了大半,沅玉、沅珠也就不必和車伕管事擠一道了。
“玉兒姐,我下午聽說了個事兒……”
沅珠撩起窗簾子朝外望了望,縮回頭後,神秘兮兮地貼着沅玉的耳朵悄聲說:
“我聽柳姨娘身旁的紅兒說,三小姐入宮了呢,還被皇上封爲妃子了……”
“真的假的?”沅玉神色一訝:“三小姐不是去別莊了嗎?”
“千真萬確!”沅珠拍拍胸脯,繼續道:“紅兒還說,柳姨娘馬上要接夫人的班、掌管整個季府後宅了。玉兒姐,你說,小姐她,知不知道這個事兒?”
沅玉搖搖頭:“我怎麼知道?不過,小姐現在對三小姐沒以前來得敵意了,就算聽說了,也不會有什麼的吧?”
“……”
倆丫鬟湊在一起八卦着這則新聽來的消息。
前頭的馬車裡,衛嫦被闕聿宸攬肩坐着,背靠着他的胸,聽着車軲轆轉動的規律聲,半晌,開口道:“我聽我娘說了。”
“嗯?”闕聿宸一時沒明白她話裡的意思,低頭投來一瞥詢問的目光。
衛嫦低着頭,沒敢看他:“是你吧?讓人以爲我……懷孕……是你的原因……那樣好嗎?不會影響你的仕途嗎?其實……你既已娶了我,其他的,何必再解釋?孩子……早產的也不是沒有……幹嘛這樣……”
聽她吞吞吐吐地說到這裡,闕聿宸纔回過意。不禁好笑地緊了緊攬着她肩的手臂,答道:“爺可沒對外說過一個字。”
“咦?不是你?那難道是全城百姓自己腦補的嗎?”衛嫦驚訝地擡起頭,總算肯與他視線相對了。
“什麼腦補?”闕聿宸疑惑地看她。
衛嫦無語望天:“就是瞎猜啦!”這古人的詞彙啊……咳!
闕聿宸了悟地點點頭。繼而解釋:“倒也不是空穴來風。娘對辛安和世瀟提過這個事,也的確有讓他們幫忙擴散的意思……”
“啊?爲……爲什麼呀?!婆婆不是你親孃哦?幹嘛要是非顛倒啊?”衛嫦一聽他說居然是闕老夫人的意思,驚得差點沒跳起來。
闕聿宸似笑非笑地睨她一眼:“你也知道那事兒是非顛倒、黑白不分?”
衛嫦不好意思地吐吐舌。低下頭不敢再直視他。倒不是怕他藉機數落、舊事重提,而是。怕他的眼眸太灼熱、怕他的笑容太迷人,怕自己忍不住撲身上前……
“好嘛!黑的是我,白的是你……可我……不是早就道過歉了嘛!何況……”
“何況什麼?”
見她的髮髻略有些鬆散,並有幾縷青絲隨着夜風滑落耳際,遂伸手替她捋到了耳後,嘴裡漫不經心地問着。
“何況你娶也娶了,我懷也懷了。這會兒想要反悔也不成了!我查過《大同律例》,若我沒構成六出之一,你休不了我!”
衛嫦索性眼一閉、脖子一梗,來了個“貨既已出、概不退還”的姿態。徹底豁出去了。
闕聿宸忍不住逸出一串輕笑,不一會兒,笑聲漸大,灑出窗簾,飄出馬車。散於天際久久不絕。
兩輛車上的其他人,聞聲,不禁面面相覷,這是他們一貫以來肅然寡言的主子爺嗎?怎的才成親沒幾日,就像轉了性子似的?
這麼看來。外頭那些傳聞是真的了,主子爺真是因爲很喜歡主母纔去求皇上下旨賜婚的。
經此之後,闕府上下的僕役,越發對衛嫦謙恭有禮了。因爲他們知道,唯有主母,方能讓主子爺展顏歡笑。
……
衛嫦是被闕聿宸抱着下馬車的,並且被一路抱回院子、抱上牀。
她真的沒臉見人了。嗚嗚嗚……
下馬車的時候,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灼熱熱地盯着她。讓她原本就泛着紅暈的兩頰,更是火上澆油,騰地燃燒起來。
再加上一路與他腿挨着腿、身靠着身坐着,沒怎麼活動雙腳,下地時膝蓋一軟,踉蹌了一下。好在他就在身後,見狀,一把抱起了她,而她,也樂得藉此逃避,雙手一勾、臉一埋。管不了那麼多了,先逃過一劫再說。
“都是你害的!”
笑就笑嘛,笑那麼大聲做什麼!搞得好像過去二十年間,他從未笑過似的。
闕聿宸彎了彎脣角,扶她在牀上坐穩後,說:“喚人進來伺候你更衣洗漱吧。我還有點事,去趟書房,很快回來。”
衛嫦點點頭,也不問他去書房做什麼,心猜必定是與武考的籌備工作有關。
遂在他離開後,喚了沅玉、沅珠進來。一個準備洗澡水,一個替她更衣卸妝。淨了身後,拖着一頭溼漉漉的長髮,裹着睡袍坐在梳妝鏡前,由沅玉給她擦頭髮。
“小姐……”沅玉看了看她,欲言又止。
衛嫦透過銅鏡睇了她一眼:“有什麼事就問,吞吞吐吐地做什麼?”
沅玉這才一鼓作氣問了沅珠在馬車裡與她說的那個事:“小姐,奴婢聽說,三小姐入宮了,還被皇上封爲妃子了……”
“這事兒你知道了也不稀奇。”衛嫦不以爲意地聳聳肩:“大街小巷這幾日都在風傳這個事呢。”
只是她卻是從他的口裡得知了個大概,又從便宜娘口裡得到了補充。唯一不解的是,季寧嵐是怎麼和趙睿臻碰上的?
“這麼說是真的了?可是三小姐她,不是在城外別莊將養身子嗎?”
沅玉聽自家主子不甚在意的口吻,不由舒了口氣,繼而問出心底的困惑。
“這我哪兒知道呀!”衛嫦翻了個白眼。她也想不通箇中緣由啊。“許是真趕巧了吧……”
“這可也太巧了。”沅玉搖着頭,表示難以理解。
衛嫦好笑地睇了她一眼,也不再接話。
無論是不是巧合,季寧嵐入宮是事實。
不過,這深宮六院的,可不好待,一不留神就有可能踩到地雷。哪怕再小心翼翼、步步爲營,也未必能得皇上一輩子眷寵。從來只有新人笑,何曾聞過舊人哭?
想到這裡,衛嫦心底涌起一股深深的無力感。
皇宮如此,大宅裡又何嘗不是?倘若有一天,闕聿宸要納妾……嘶!她背脊一涼,忙交臂互摩。
“小姐冷了?”沅玉注意到她的動作,忙拿了件繡着大紅牡丹的夾層坎肩,披上了衛嫦的背。
頭髮還未全乾,現在就躺下的話,難免沾溼枕頭,於是,她胳膊支上梳妝檯,託着下巴望着鏡子裡略顯模糊的自己,兀自走起了神……
……
永樂宮,甘露殿。
薰香繚繞的室內,充斥着一股霏靡的味道,與檀香交織,久久不散。
“來人!”
聽殿內響起威嚴的低喝,恭候在殿外的宮人宮女,才低着頭小步快走着進了殿內。
撩成堆的牀幔,再度被層層掛起。
趙睿臻在宮人的伺候下,穿好黃袍,擡起手臂整了整袖口,朝牀上的人說了句:“封妃的事,就在這兩日。朕既允了你,就絕不會食言。”
“妾身謝皇上。”
季寧嵐軟着腿,在兩個小宮女的攙扶下,似要起身行禮,被趙睿臻制止了:
“肩上的傷還未痊癒,不必起身,朕得空再來看你。”
“謝皇上。”
趙睿臻滿意地點點頭,轉身步出了甘露殿。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殿門口,倚着牀柱的季寧嵐身子一軟,臥回了嫣紅的錦被上。
“小主……”
兩個小宮女忙上前,扶她調整了睡姿。
“呀!肩頭滲血了!”
“奴婢這就去找太醫,來給小主重新包紮。”
其中一個小宮女立刻衝出了殿門,生怕遲一步,她會流血致死似的。
季寧嵐閉閉眼,揮手讓另一個宮女退下:
“讓我躺會兒,太醫來了再說。”
宮女沒辦法,只得先退到室外。
季寧嵐低頭看看肩頭滲血的傷處,掀脣冷笑,這就是她入宮的代價啊!
以身擋劍,救了趙睿臻一命,由此被他帶入宮,並將冊封爲“嵐妃”。
“嵐妃?”
想到方纔趙睿臻承諾的話,季寧嵐鼻息一嗤:“還不夠……要鬥敗你,還遠遠不夠……”
這不過是第一步。
她配合那兩個山賊進了宮,只是開始。
雖然不清楚那兩個山賊安排她進宮的目的,只讓她極盡可能地獲取趙睿臻的信任。到時,自會有人與她聯絡。
這與她私下的打算並不衝突,甚至可說是相輔相成。得皇帝寵了,自然信任就多了。信任多了,寵也多了。
今日藉着救駕有功,她有望被冊封爲妃。可從三品的普通妃子,還不能與她平起平坐相抗衡,必須努力往上爬,至少得是貴妃一級,才能得償所願。
季寧歌!我會讓你後悔的!後悔搶了我的夫婿!後悔將我攆去別莊!後悔與我爲敵!
季寧嵐這般想着,兩手攥緊了身體兩側的錦被,死死地將錦被攥在掌心,就像,這錦被就是季寧歌,恨不得將她生生掐死方能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