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賢婿
嫡女歸寧,膳食自是要豐盛精緻的。
又有季鶴天上朝前那句話在,午膳時,各房姨娘、庶女也都先後來到了大膳廳。
主桌自然是上不了的,只能圍着下首位的圓桌而坐。
“越韶的年紀也不小了,可有心儀的姑娘呀?照我說,真有的話,就早點說出來,讓老爺挑個好日子提親去!”
柳姨娘自從得知女兒入宮爲妃、自己又被老爺解了禁足,心情好得什麼似的,逢人就聊,話也比平日多了不知幾倍。哪怕被人提及前陣子禁足的事,也能佯裝沒聽見似的笑笑過去了。
而今,坐在側桌的上首位,與身旁的周姨娘聊着各自的兒子,眼角時不時往主桌方向瞟着,幻想着有朝一日也能坐上主桌,而那一日,應該已經不遠了。
只要女兒被賜封“嵐妃”的聖旨下來,她就能正大光明地與秦氏平齊平坐了。到那時,連老爺都得給她幾分面子,遑論秦氏。
哼!越齊雖不及越韶出挑,可再怎麼平庸,也是個帶把的!秦氏她有嗎?就生了一盆水,“譁”地一聲潑出去就沒了。還白白賠上那麼多嫁妝……要是季寧歌出嫁在她理家之後該多好?她絕不讓季寧歌白撈那麼多好處去……先前覺得她嫁得好,如今卻不了。再怎麼好,也越不過一朝天子吧?什麼一品大將軍,哼!還不是要受皇上管束!
柳姨娘如是想着,嘴角的弧度揚得越發高了。
秦氏隔着桌子,遠遠瞧見柳氏那張嘴臉,嫌惡地皺皺眉,朝身旁的女兒嘀咕:“瞧瞧她那副德行!真是給點顏色就開染坊!看她能得瑟多久!還道宮裡很好混來着?真是癡人說夢!別走錯一步滿盤皆輸就好……”
衛嫦聽得好笑:“娘!您管她那麼多做什麼!當她不存在好了。女兒不是勸過您了嗎?這日後呀,府裡的事她想管,就讓她管去,看她能管成啥樣?!娘就安心過自己的小日子。旁的閒心少操,這不還有女兒呢嘛!什麼時候想女兒了就來將軍府,可柳姨娘就不成了,想女兒了難不成還進宮去?進得去嘛!”
“噗嗤!”秦氏被她這番說辭給逗笑,睨了她一眼:“這話可千萬別被你爹聽了去。你爹一貫認爲:越韶也好、越齊也罷,還有寧芳寧菲她們,都是孃的兒子女兒,沒得分這麼清,反過來還怨我……”
“哼……爹當然這麼想了!男人的劣根性嘛!”衛嫦撇撇嘴,小聲咕噥了一句。
“乖女又在說爹什麼壞話呀?”
不成想。季鶴天已經領着闕聿宸走入膳廳,並已來到她們母女倆身後了。
衛嫦不禁打了個哆嗦,暗暗齜了齜牙。果然,人是不能在背後說人壞話的,很容易就被人抓包了。
“爹說什麼呀!女兒哪會說爹的壞話呀!說爹的好話都來不及呢!”跟着秦氏起身相迎的同時,衛嫦討好一笑,拍馬奉承了幾句。
季鶴天聽了,哈哈大笑,朝一旁的闕聿宸擠眉弄眼:“我這女兒呀。打小就被寵慣了,還望賢婿海涵!海涵!”
賢婿!!!
衛嫦驚愣,和秦氏面面相覷。才歸寧這半天,這翁婿倆就好上了?
“你爹八成也聽信了外頭那些傳聞……”
落座的同時。秦氏順勢湊到女兒身邊,咬起耳朵。
外頭那些傳聞?
衛嫦眨眨眼,也就是說,便宜爹也以爲是闕聿宸主動吃了她、然後求了聖旨來娶她?於是很大方地一口一個賢婿喚上了?儼然沒了出嫁前的生疏尷尬。
啊咧個去……
衛嫦默默地扶了扶額。任額際滑下黑線數道。
旁的爹孃,若是女兒被人婚前享用了,會先朝那個挨千刀的偷吃女婿狠抽一頓吧?可她這對父母倒好。不僅不生氣,還像是放下了心,特別是便宜爹,更是巴不得她被人吃幹抹淨似的。她就這麼的嫁不出去嗎?啊?
衛嫦心裡腹誹着,偷眼瞧向闕聿宸。
不想,他也正朝她望來,兩人四目相對,落在同席的季鶴天夫婦眼裡,越發證實了外頭那些傳聞的準確性,心裡也越發高興了。
“來來來!今日歌兒歸寧!大家盡情喝!賢婿也多喝幾杯,沒事沒事!這酒喝不高,真高了就去歌兒的小樓休憩會兒……”
季鶴天殷勤地替闕聿宸斟滿了酒,連聲勸着。
闕聿宸淡笑着點點頭,“謝岳父!”
衛嫦微微舉高了衣袖,擋住了臉。忍不住了呀!好想笑呀!
“夫人,是菜不合胃口嗎?怎的不吃?”
驀地,耳畔傳來某人含笑的詢問,衛嫦忙不迭將手擱回膝蓋,正襟危坐。
“是啊,歌兒,多吃些!如今不比往日,哪怕不想吃,也要多吃些,切忌不可挑食……”
秦氏一邊叨唸着,一邊將各道菜色用公筷夾了放入衛嫦跟前的碗碟裡,很快,就堆成了小山高。
“雞蛋黃……紅蘿蔔……香菇丁……黑木耳……”
衛嫦一眼一眼掃下去,裡頭好多她不愛吃的,頓時欲哭無淚。
闕聿宸經過這幾日同桌共食時的觀察心得,已知道她挑嘴的程度,暗歎一聲,一一剔出了她不愛吃的那幾道菜餚,將餘下的撥入她的碗裡,眉一挑,示意她吃。
衛嫦這才舒了口氣,感激地回視他一眼,然後細嚼慢嚥地吃了起來。
而闕聿宸,則將剔出的那些菜,一口送入了口裡,渾然不覺有什麼。
秦氏與丈夫驚奇地對視一眼。心裡暗嘖不已。
女兒挑嘴她是知道的,可也沒這麼挑吧?往日不是挺喜歡吃雞蛋黃的嗎?如今怎麼……哦!是了!許是懷了身子的緣故,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夫妻倆自發腦補了一番,也樂呵呵地開吃起來。
下首桌上的柳姨娘,看到其樂融融的這一幕,心下不住冷哼:得瑟去吧!怕是得瑟不了多久了!憑嵐姐兒的姿色和才智,必定會得皇上眷寵無限的!等那時,看你們還能不能得瑟得起來!哼!
……
不管闕聿宸有沒有喝醉,午膳過後,季鶴天就樂呵呵地讓女兒帶他回“燕語樓”小憩了。
便宜爹心裡想什麼,衛嫦豈會不清楚。
暗翻了個白眼,只得領着某人往自個兒出嫁前的閨樓走去。
沅玉、沅珠奉上香茗、端上鮮幹各色果子後,就識趣地退出了房。
靜謐的午後,幽香縈鼻的閨房內,只餘成婚才三日的新夫妻。
闕聿宸揹着手,立在南窗前打量窗外的景緻。
想到數日前,他還得趁着夜幕的遮掩,方能來這裡探望她。唯一一次不是晚上的,就是送妝前一日,他才從北關回來,剛洗去一身塵土,因太過惦念她的身子、也掛心接下來幾天的送妝迎娶,以故大白天的,就避過旁人的視線,冒昧前來瞧她了。
思及那陣子自己的心情,就像個剛過弱冠之年的個毛頭小夥子,人在外,心卻不時惦記着她。
那會兒,他給自己找的理由是:她腹中懷着闕家的子嗣,如此惦記牽念她也是應該的。
直到眼下,她人就在自己身邊,與他朝夕與共,他仍覺得心頭不時空落落的。一想到不日後,就要奔赴北關,就覺得胸口隱隱的悶疼。
暗歎了聲,闕聿宸轉身,揹着光,看到坐在圓桌旁的小妻子,已經支着胳膊打起了盹。不禁覺得好笑。
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她身側,彎腰一抱,將她從凳子上抱了起來。
衛嫦擡了擡眼皮,咕噥了一聲:“我睡着了啊?”
說話的同時,下意識地環臂勾上他的脖子,臉朝他頸窩摩挲了兩下。
“嗯,想睡就睡吧,我抱你到牀上。”
闕聿宸被她摩挲得腹部發緊,低頭看了眼懷裡的人,見她說了一句,又酣然睡了,遂苦笑地搖搖頭,幾步走到牀前,將她小心翼翼地放到鋪整的被褥上,動作輕柔地調整好她的躺姿,拉過錦被替她蓋上了。
“你也睡會兒嘛……”衛嫦意識迷糊,手卻扯住了他的衣襬,嘴裡囫圇不清地提議。
闕聿宸眼底閃過一抹笑意,二話不說,褪去了外袍,躺到了她待字閨中時的牀上,與她鼻尖相碰地側躺着。
雖然一開始了無睡意,不過,凝視着她酣甜的睡眼、聽着她綿長的呼吸音,久了,竟也有了幾分睡意……
……
衛嫦醒來第一眼,見到的便是他沉睡着的俊顏。
他臉上的膚色,黝黑又顯粗糙,許是長年在北關風吹日曬、訓練兵馬、領兵征戰的緣故。
撇去膚色不談,他長得挺俊的。人前笑的少,總有股清冷氣質。私底下嘛,現在衛嫦知道了,還是挺愛笑的,特別是看她出糗時,不要笑得牙齒太白哦!哼哼!
一邊腹誹一邊磨牙,食指卻不自禁地擡起來,虛空地描摹起他臉部的輪廓。順着他的眉眼、鼻子,依次向下,來到脣畔,沿着略有些發乾的脣邊描繪起來。
“呀!”
她被嚇了一跳,不知何時已經醒來的他,雖還閉着眼,卻張口咬住了她的食指。雖說力道不大,卻嚇得她不輕。
被當場抓包,衛嫦不由得耳根發燙,訕訕地抽回手指,握拳他胸口捶了兩下:“醒了也不說!”
闕聿宸低笑着睜開眼,深幽的眼底,已被濃濃的笑意填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