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難爲
“如意!”周易在她身後氣急敗壞地低呼。
“你信我和吉祥,還是信他們?”闕如意轉過頭,定定地看他。
周易的眼神是無奈又心疼:“我信吉祥不是那樣的人,但是,真要立誓,就拿我立,不許那樣說自己。”
闕如意原本凝重的臉色,因他的話而鬆緩,最後,嘴角綻開一抹笑,“你是我夫君,我拿自己立誓也不會拿你。不過你放心,破誓的人絕不會是我們。”
說到這裡,她回頭迎上彭老夫人的視線,下巴微擡,冷笑道:“該你了,彭老夫人!”
什……什麼?她也要發毒誓?
彭老夫人心下不免有些着慌。
雖然那日的場景,她和兒子媳婦們都親眼看到了,可闕如意既然敢如此堅定地立下毒誓來證明闕吉祥的清白,反倒讓她躊躇了。
再回想當日的那一幕場景,好似闕吉祥當時也是一臉驚愕,而非驚慌。躺在她牀上的男人,更是睡得不省人事,直到被護院灌入啞藥、扛出府門丟上大街,也依舊沉睡不醒。但當時氣得要吐血了,哪裡還有心思去注意那樣的細節,要不是想爲小兒子積點福德,她恐怕當場就休了闕氏,哪會等到現在纔來處理這個事?可如今細想,莫非闕吉祥真是被人設計陷害的?
“怎麼?彭老夫人不敢嗎?可我看你彭府上下口徑一致,非要指控舍妹偷人,這會兒卻又不敢立誓了?不如。我替你們立一個怎樣?倘若吉祥是被你們之中的某個或是幾個或是一大家子聯手栽贓誣陷的,那麼,五雷轟頂、下阿鼻地獄的,便是你們!”
闕如意厲聲說完。手指一點,恰好指向剛剛挪到門口的賈氏,嚇得她當即慘白了神色,怕被衆人瞧出端倪,立即低下頭,卻被她近旁的岳氏看了個正着。
岳氏狐疑地多看了她幾眼。眼底若有所思。
“周夫人……”
彭季耘見母親被闕如意逼得面色發青,沉嘆了一聲,站出來打圓場。
老實說,他對雙方各執一詞的內容,真的是懵懵懂懂。在闕如意登門之前,他只聽母親和三個兄長提過,那個爲他生了兩個兒子的妻子,在被家人捉姦在牀後,就帶着一雙兒子離開了彭府。
失憶的感覺很不好過,特別是在發生這種事後。真不知該震怒還是該慶幸。
在他看來,妻子會做出這種事,必定是兩人之間的感情並不好。如果是這樣,那麼,趁此機會放她離開,或許也是種可行的法子。免得失了憶的自己拖累她。
當然了。男人被妻子戴綠帽,這的確是件令人不爽且難以啓齒的事,他也一樣,所以,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他本不想多說什麼。
可就在剛剛,在聽到闕如意說的那番話後,特別是其中一句:你和吉祥整八年的感情去哪兒了?還是說,你過去幾年間對她的好,統統都是假象……讓他的心。驀地抽疼了一下。
是這樣嗎?他和妻子其實是有深厚感情的?而非自己認爲的相敬如賓、實則淡漠?既然如此,妻子爲何會出軌?真的是她大姐說的那樣,被自己家人冤枉的?甚至是,設計陷害的?
不!彭季耘不敢深思這個問題,他緊蹙眉心。望向闕如意:“這件事,可否容我思量幾天……”即便要查證,也非朝夕之事。
“耘兒!”彭老夫人卻不贊同他的優柔寡斷。
在她看來,闕吉祥和陌生男子同牀共枕是事實。這樣的媳婦,彭家要不起。何況,還有杜家千金杜如雙在,闕吉祥的離開,對彭、杜兩家來說是最好的結局。要不是爲了那些嫁妝,她纔不會巴巴地衝過來和闕如意對陣叫罵。
於是,彭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氣,對闕如意說:“親家姨,容我最後再說一句,信也好、不信也好,終歸是口說無憑。而我和幾個孩子,當日都見證了那……那幕醜聞,斷斷不可能有假……”哪怕真的有假,此刻的她也絕對不能承認。
“眼見未必是實,耳聽也會有虛。不過,就算現在你們承認聯手欺負了吉祥,我也不會再讓她回來。”
闕如意微擡下巴,從袖袋裡取出吉祥留下的那封信,朝在朝衆人“唰”地一抖,繼而往彭季耘手裡一塞,冷笑道:“看好了,這是吉祥親筆書寫的‘自請下堂書’,未免你們說我日後出爾反爾,請記得把它收藏好!另外,只要是吉祥的嫁妝,我今日全都拉走,誰敢阻攔,誰就站出來立個毒誓。”
此言一出,誰還敢出聲阻攔?
誰都無法言之鑿鑿地肯定:那日的所見就是真相。只得眼睜睜看着周家的大管家,氣定神閒地指揮帶來的家丁護院,將屬於闕吉祥的嫁妝,統統搬離了彭府。
臨走前,闕如意走到彭季耘跟前,淡淡地道:“你該知道,吉祥的性子,素來是說一不二,可她爲了向你解釋,甘願留在彭家受盡委屈,住下人都不願住的破落院,吃豬狗都未必肯吃的剩菜飯,卻不知這兩個月,你身邊早有佳人陪伴……”
“直到到被我執意帶回家,她仍堅持要等你回來。可你呢?帶着其他女人回府也就罷了,還對她不聞不問。若依吉祥以往的性子,早就甩手不理了,可她竟然願意再給你三天時間,那三天裡,她幾乎不吃不喝,也很淺眠,生怕錯過你上門,還說只要你三天內來找她,肯聽她解釋並信任她,那麼,她不會去計較此前在彭家所受的委屈,絕對二話不說跟你回去,可結果呢……”
闕如意定定地望着彭季耘半晌,苦笑着搖搖頭,繼續道:“彭季耘,彭家人對她的傷害,再深她都能忍,可到最後,傷她最深的卻是你。罷了,今日一了,彭、闕兩家今後再無瓜葛,你與吉祥,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你依舊是自由身,瞧得出來,你身後那位姑娘對你癡心一片,就等着踢走吉祥、坐上彭家四奶奶的位子吧?也好,順道在此提前恭喜兩位!日後,怕是再也不會有機會見面了!就算在大街上遇到,我也會遠遠繞開,因爲我實在無法保證,看到你們,還能控制住殺人的衝動!”
闕如意丟下這番話,便拉着丈夫揚長離去。
身後,幾乎所有彭家人都聽到了這席最後的申明,房內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直到彭老夫人高舉手杖,狠狠往地上一摔,氣急敗壞地咒罵起底下那些家丁護院,纔算是打破了房內的靜默:
“你們這羣沒用的廢物!外人欺上門,都攔不住、擋不住,任由他們搬走屬於彭家的財產,養你們何用!”
“娘,您彆氣壞了身子,讓珍珠先扶您回房歇息,四弟的事,咱們回頭再商量。”彭家老大朝自個兒媳婦使了個眼色。
雖不通文墨卻性子穩斂的大房媳婦羅珍珠快速上前扶住了彭老夫人,順着丈夫的意思柔聲勸慰:“是啊娘,有什麼事,就讓夫君他們處理吧,您站了這麼久,想必身子也乏了,媳婦先扶您回去。”
岳氏跟着羅氏一起扶彭老夫人離開前,回頭瞥了眼依舊有些魂不守舍的賈氏,偏着頭想了想,路過一臉鐵青的丈夫身邊時,湊近他小聲提醒了一句:“夫君,我瞧着二嫂神色不大對勁。”
彭三爺素來精明,平素有什麼事也常和媳婦商議,現下經媳婦這一提點,對賈氏也多了幾分關注。見賈氏離開四弟院落後,並沒有隨大嫂和自個兒媳婦一道送母親回房,而是鬼鬼祟祟地出了府,未曾舒展的眉頭就皺得越發緊了,當即派人跟蹤她,看她究竟在搞什麼鬼。
彭季耘在衆人離開後,沿着清寂的院落和幾乎空無一物的主屋兜了幾圈,最後負手立於書房的南窗下。
原本被各式傢俱、擺件填滿的主屋,此刻只餘下幾件彭家所有的桌椅板凳。
闕如意不僅替妹妹帶回了私房錢箱、古董擺件、稀貴藥材,還將其他零零散散陪嫁而來的大物小件,也都一搬而空,除了兩張檀香木打造的大牀。倒不是因爲難搬,而是嫌它們髒。而闕如意的原話是:彭家想用就用,不想用就劈了當柴燒吧。
可想而知,這番話要是傳到母親耳裡,必定又會引來一場暴跳如雷的咒罵。
彭季耘苦笑着搖搖頭。
“彭大哥。”
杜如雙站在書房門口,心疼地望着裡頭那個清冷俊逸的男人,想好了來安慰他的,卻在對上他投來的視線時,又不知該如何啓口。
咬着下脣,鼓起勇氣,她提起裙襬跨了進來。
驀地,彭季耘眯了眯眼,繼而大踏步地朝她走去。
就在杜如雙竊喜地以爲他是朝自己奔來時,彭季耘卻倏地停下了腳步,然後在離她兩步遠的位置緩緩蹲了下去。
這是……珍珠耳墜?
不過是枚珍珠耳墜罷了,又不見得有多珍貴,竟讓他選擇無視她。而讓她滿心不是滋味的是,彭季耘還盯着那枚遺落在書房一角的蒙塵珍珠耳墜公然走起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