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酒後亂事
?三日轉瞬即逝。
眨眼,就是當今太后的六十壽誕。
三品以上臣子女眷,於這日的卯時三刻,從東乾門步行入宮,至安壽宮外殿,齊向太后祝壽。
闕老夫人擔心媳婦走太多路累着,遂從下馬車入宮起,便每隔一陣子就問:“可還能堅持?要不要坐下歇會兒?”
衛嫦搖搖頭:“這速度不算快,媳婦能堅持。”
不能堅持又能如何?
這些臣子女眷中,懷着身子的何止她一個?光是身前身後,與她一樣挺着肚子的就不在少數。
何況,她日日服食百花露,身體健壯如牛,從懷孕至今,哪怕連小感冒都不曾得過。只要別走得太趕、太急,這點路程,對她來說委實算不得什麼。
“歌兒!”
就在這時,一道熟悉的嗓音響起在身後。
“娘?”
衛嫦回頭,竟然是秦氏。
不過很快就明白了,太后定義的三品以上臣子,是含三品在內的。季鶴天身爲兵部侍郎,官居三品,嫡妻秦氏自然也受邀在內。除了她,還有府裡唯一未出嫁的女兒季寧露。
礙於身子笨重,闕聿宸走後,她沒回過孃家。期間,只有秦氏過府來探望過她幾次,季府其他的人,少說也有三個月沒見過面了。
倒是沒想到,僅數月未見,原本嘰嘰喳喳、沒什麼心機的季寧露,此刻看上去似乎成熟了不少。只見她跟在秦氏身後,先後朝闕老夫人和自己見了禮,直起身後,笑盈盈地喚了聲:“四姐姐!”
衛嫦眼底閃過一絲訝色,不過,很快就釋然了,女孩子嘛。本就成熟得早,況且她也快及笄了,一旦及笄,就該談婚論嫁了。哪怕她在府裡時多麼的活潑雀躍,一旦出得府門,特別如今天這樣的重要日子——隨嫡母入宮,多少總要裝得文靜乖巧些。保不準,哪家有適婚兒子卻還未婚配的臣子女眷一眼相中她,回家後找媒婆上門提親呢!
便宜娘未必會說,可華姨娘那麼沉穩慎重的一個人。絕不可能事先不對她叮嚀交代。
如此一想,衛嫦朝季寧露微微笑了笑。無論怎樣,她總是希望季府上下穩穩當當的。
雖然母女得以見面,可畢竟是在宮裡,身前身後又都是其他大臣的女眷,秦氏並沒機會與女兒多說什麼,只叮囑了幾句“注意身子”一類的關切話語,就帶着季寧露,刻意放慢幾步。跟在了後頭。
從東乾門一路行至安壽宮,沿途都有宮人值守、宮女相迎。三品以上的臣子女眷,不算上丫鬟,也有百餘來人。卻也沒人敢放聲大話,偶有交談對話,也是竊竊私語,大多數時候。都是小心翼翼地低頭走路。
“筵席設在昭陽殿,請諸位夫人、小姐,按手上所持的席位牌。入殿就坐。”
安壽宮外,有位年紀稍大的宮人,帶着兩位眉清目秀的小宮人,守在宮門口,爲各府女眷發放坐席牌,免得席上出現爭搶或是排擠現象。
闕府領到的席號是“梅左”。秦氏攜庶女,代表侍郎府領到的席號是“竹右”。
遂在進殿時,兩方便分開了。
衛嫦與闕老夫人,分別在各自貼身丫鬟沅玉、珊瑚的攙扶下,被宮女引領着來到“梅左”一席。
原來,安壽宮最大的昭陽殿內,按照“梅”、“蘭”、“竹”、“菊”的順位,每一順位又分“左”、“中”、“右”三席,依次開了十二桌筵席。
“梅”號三席,宴請的是文武一品官員的女眷。而“梅左”這桌,一席十人,皆爲武一品的臣子女眷。
在將軍、都統、提督武將官銜之中,又數闕聿宸一品大將軍的份位最高。
因而,其餘各府的女眷,見到闕老夫人和衛嫦,都客氣有禮,還留出了上首位,請闕老夫人落座。
衛嫦客氣地回以微笑後,扶着婆婆坐下了,沅玉和珊瑚盡職地接過宮女端來的淨手盆,伺候她倆淨手洗臉,而後便眼觀鼻鼻觀心地立在她們身後,等着筵席開始後替主子佈菜。
掃了眼殿內,女眷們都已按順位落座,而太后又尚未出來,於是,平素相交熱絡的一些女眷,都開始小聲聊起天來。
“聽說哦……”
所有小道消息的開頭,總是“聽說”,可到底是聽誰說的,一點都不重要,也沒人在意,無論是傳的人,還是聽的人,都只在意“聽說”的內容。
衛嫦垂下眸子,輕輕翹了翹脣角,隔壁兩桌的女眷,待宮女奉上香茗乾果後,就再也控制不住八卦的嘴,交頭接耳起來。
她幾乎能猜到“聽說”後面所跟的一長串內容,八九不離十又與自己或是闕家有關。
果不其然……
“聽說曲府,原本有機會和闕家攀親呢!”
“真的假的?曲府不一直都想與喬家攀親嗎?”。
“這你們就不知道了,想與喬家攀親是今年,闕家的事,已經老早了……”
“呀!對對對!經你這麼一提,我也想起來了!聽說,闕老將軍在世時,曲家大爺與他交情甚好,許是兩家真有這個打算也說不定……只可惜……闕老將軍……唉!”
“噓——小聲些,沒見闕老夫人就在身後嘛!所以說嘍!這攀親的事呀,一旦過了火候就很難再回去了!沒見曲家老太太自打闕、季兩家聯姻後就沒怎麼笑過嗎?”。
“她當然不甘心了!闕家寧可要季家那個風評不怎麼好的女兒,也不要曲家大房那個素來乖巧懂事的閨女,換誰誰高興?”
“你這話我就不認同了,據說季侍郎家的嫡女,並非傳聞裡的那麼不堪……”
“那也是嫁去闕家之後,你道闕老夫人願意自個兒的媳婦名聲不好聽嗎?換做我,肯定也會在私底下派人好好爲自家媳婦說點好話的……”
“這倒也是……”
“總之,闕家就這麼一個兒子,曲家再不甘心,也不可能再把閨女嫁去闕家。曲太傅官居一品,絕不容忍自個兒的孫女給人做平妻或是妾,這不,才瞄準了喬家……”
“原來如此呵……”聽得津津有味的衆女眷恍然大悟。
“可惜,曲老太太未免想得簡單了些,人家喬尚書可是太后早就相中的,要不是皇上怕衆口難調,硬給拖到了現在,怕是早就娶媳抱娃了……”
“這麼說,你知道喬尚書要娶的是誰家的千金了?可是這麼大的事。怎麼一點風聲都沒有啊?要不是聽你說,我壓根不知道……”
“不說了嘛!皇上壓着呢!我也是聽我家老爺無意間說漏嘴的,說是太后有意想把孃家的侄孫女,許配給喬尚書……”
“不會吧?”
衛嫦也不可置信地揚了揚眉,這倒是個新鮮的不能再新鮮的八卦了。
“會不會的,等下就知道了。我敢肯定,太后今兒召集我們入宮,正是爲此事……”
“太后駕到——”
就在這時,太后跟前的宮人。甩着拂塵,從殿內走出來,他身後沒幾步,是盛裝打扮的太后。扶着大宮女的手,慢慢地走至人前。
“恭迎太后!祝太后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頃刻間,原本還在低聲談笑的臣子女眷們,忙閉口起身。向太后行了跪拜大禮。
“免禮平身!”
太后笑吟吟地伸手虛扶。
衆女眷答了聲“謝太后”,這才起身歸座。
“今日哀家非常高興!雖說是六十壽誕,但能與諸位聚在一起慶生。卻是從未有過的事。諸位也無需拘謹,該吃吃、該喝喝、該樂樂,權當是陪哀家這個老太婆熱鬧熱鬧!”
太后笑着說了幾句,便讓宮人傳膳,宮女依次送菜上桌,樂師也開始奏樂。
“大家不必拘謹,盡情享用,就算喝多了也不打緊,後殿都備好了軟榻,隨時可進去小憩。”太后樂呵呵笑着,朝底下的衆女眷說道。
起初,這些女眷們還有些拘謹,隨着幾道熱菜上桌,又被太后勸飲了幾杯美酒佳釀,才逐漸放開,開始互相攀談、觥籌交錯,一時間,昭陽殿裡熱鬧非凡……
衛嫦和闕老夫人都沒喝酒,喝的是酸梅子湯。
衛嫦是怕飲酒對胎兒不利,哪怕是酒精極低的水果釀,她在懷孕期間,也沒沾過一滴。
闕老夫人則習慣了,從嫁入闕家至今,從沒在家門以外的地方喝過酒,哪怕熟人勸得再熱絡,也滴酒不沾,就怕酒後亂事。
沒錯!酒後亂事!
別以爲男人才會酒後亂事,女人也一樣。就譬如眼下發生在鄰桌的一幕……
“……我撕了你這張大嘴巴!”
“呸!我嘴巴大又怎麼了?礙着你了?嘴巴長在我口上,我想說什麼就什麼!有本事,你別做呀?怎麼?說中你心事了?心虛了?呃——”
“放肆!我有什麼好心虛的?!倒是你!空口無憑,想詆譭我曲家,我……呃——”
“你敢說你心裡沒打那些小九九?你敢說你們家一開始沒惦着人家闕家?只不過人家闕大將軍瞧不上你家的孫女,這會兒又不得不改而攀喬家這門親了……”
“你!你!……我真撕了你不可!”
“我怕你呀!”
言語失和,“梅中”席上兩個都是做祖母的命婦竟然當着太后的面,扯着彼此的頭髮,叫罵着廝打起來。
其中一人赫然是曲老夫人,另一人,衛嫦聽婆婆說是左御史家的夫人。
嘖嘖!所以說,這酒,還是別亂喝的好,一不小心,就容易犯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