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簡單,讓我殺了他們。”繆塞爾隨口說道。
“不,繆塞爾,我們恐怕要分開一段時間了,等我從雪山回來,我一定會跟你到父親面前懺悔,但是現在……不行。”
“伊麗娜……”繆塞爾又看了一眼正在往這奔跑的騎士們,他們離這裡不遠了,“你真的這麼想?你不相信我嗎?”
伊麗娜搖搖頭:“對不起了……”她從背後抽出阿波羅之劍,然後刺向對面的的繆塞爾。潘多拉魔獸與繆塞爾那匹黑馬交錯而過,繆塞爾的肩膀已經被血染紅了一大片,他有些複雜地看着伊麗娜,之後無力地跌下馬去。
伊麗娜調轉多洛的身軀擋住了繆塞爾的身體,繆塞爾臉面向下,已經不知死活。直到那十一位大騎士們迎面而來,伊麗娜才把手裡的劍收回到背後去。
對面的騎士們實在是狼狽,他們身上全都是傷痕,血液已經凝固成黑色的血痂,一片片的看上去極其噁心。但是他們的肢體都還在,只有一位騎士的眼睛已經壞了,未乾的液體一直從那裡流出來。
伊麗娜如果當時在城前的話她就會知道這位騎士的名字,他叫諾若拉,被派出去請求援軍的那個騎士,他看起來最虛弱。
騎士們很驚訝面前的場景,他們不斷看向草地上的屍體,疲憊的阿爾法來到伊麗娜的面前,他真的很委頓,眼睛上網羅着細密的血絲,連他的表情都是痛苦的。
“你們也來了……”伊麗娜看着阿爾法,“多克——”
“你不要提他!”阿爾法的表情都扭曲了,“他是個傻子,是天底下最傻的傻子,你只要記住,伊麗娜,從現在開始,不,從多剋死的那刻開始,你的生命就不再屬於你自己。”
阿爾法用力捶向自己的胸口:“你的生命裡帶着他那一份,所以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們潘多拉護衛隊的隊長!”
說完,阿爾法以及另外十位騎士同時從潘多拉魔獸身上跳下,他們一隻膝蓋跪在草地上,一齊向伊麗娜低頭行禮。
“從現在開始,我們將用生命來守護您!”
“潘多拉護衛隊副隊長,阿爾法。”
“潘多拉騎士諾若拉。”
“潘多拉騎士卡奇瑪。”
“潘多拉騎士斯潘塞。”
“潘多拉騎士蒙達。”
“潘多拉騎士阿爾薩琉斯。”
“潘多拉騎士格萊諾斯。”
“潘多拉騎士多尓多達洛。”
“潘多拉騎士西拉羅斯。”
“潘多拉騎士雷諾。”
“潘多拉騎士苦莫艾奇。”
這些高大又健壯的漢子擡起頭來:“向您效忠!”
伊麗娜從多洛身上下來,雖然懂得騎士們的禮節,但她還是說不出那番話來。
“ 請接受我們的效忠!”阿爾法高聲喊道。
伊麗娜看了看懷裡的孩子,看向盧卡倫的方向,最後她望向遙遠的北方……
“我,神武.伊麗娜,接受你們的效忠!”
這十一位高大的騎士站了起來,他們一個個挺直了腰桿,向伊麗娜行了最後一個騎士禮。
“我們現在就走,去奧維雪山。”伊麗娜說。
阿爾法和其他人重新騎上魔獸,十幾頭魔獸奔騰着向遠方離去。十二人簡單的組成一個三角陣型,伊麗娜的紅袍在最前面是那麼顯眼。
“你還好嗎?諾若拉。”他旁邊的苦莫艾奇問。
“我沒問題。”諾若拉的一隻眼睛還在緩緩流血。
阿爾法加速追上了前面的伊麗娜:“伊麗娜隊長,剛纔那些人都是你殺死的?”
伊麗娜看着前方:“是的。”
阿爾法又與伊麗娜並肩前行一陣,最後說道:“我之前還是小看你了……”
……
繆塞爾從地上坐了起來,抹掉臉上的草屑和泥土,望着一羣人遠去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麼。
“伊麗娜,你是那麼天真。”繆塞爾輕輕嘆息。
隆隆聲中,一大隊人馬朝小平原這邊趕來,足足有好幾百人,這些人很快趕到這裡。繆塞爾站了起來,來迎接這位騎在馬上的梵西斯之王。
騎兵在不遠處停住,騎在一匹格外高大的駿馬上的正是斯圖裡昂本人。他一眼掃過地上的屍體,然後看着繆塞爾:“你讓他們逃了?”
繆塞爾捂住肩膀跪到地上:“我願意接受懲罰。”
“伊麗娜也在?”
“是”
斯圖裡昂反手一掌甩出,他依然騎在馬背上,但是繆塞爾已經被甩出了十幾步的距離,他的胸前一片焦黑。
“這就是你的仁慈!繆塞爾。”斯圖裡昂冷冷看着地上掙扎的他。
“他們確實很強,十二頭潘多拉獸。”繆塞爾努力站起來。
斯圖裡昂哼了一聲:“那個祭司確實有幾分能力,不然也不會讓他們跑出來,我現在要去一趟北方,盧卡倫的事你來解決,記住,全都殺掉!”
“是的,族長。”繆塞爾低下頭。
直到斯圖裡昂帶着騎兵的隊伍遠去,繆塞爾才喚過不遠處的黑馬,朝盧卡倫城的方向奔去。
……
此刻的盧卡倫城已經燃進一片火海之中,到處都能看見破碎的石像,到處奔跑着失散的婦孺,火焰的噼裡啪啦聲裡不時夾雜着梵西斯士兵放箭的利嘯。
大殿的門早就被撞開,裡面的金銀珠寶被雜亂的搶來搶去,衣衫破碎的女僕被士兵拽着頭髮扯向大殿深處……
這座城只是在等待着戰火熄滅的那一刻,然後這裡就會成爲冰冷的廢墟。
現在唯一暫時安靜的就是東邊的那座平臺了,這座平臺是古多爾在宮殿建成之後重新修建的,他喜歡看海,但又不願繞過對面的山坡,所以他讓人在宮殿的最東面建設了這麼一個高臺,這正好比對面的山坡高出一些,甚至隱隱與山體相連。
這樣古多爾國王就能每天都欣賞到美麗的景色了,這也是他在閒暇之餘最樂意乾的事情。只要在這裡擺上一張舒服的座椅,然後讓僕人們端上可口的佳餚,這真是再舒服不過的事了。
剛好現在又是春天,太陽溫和的讓人睏乏,特別是對上了歲數的老人來說。但是古多爾國王現在卻把眼睛睜的大大的,絲毫沒有睡意。剛纔他聽到了自己的一名士兵是這麼說的:“國王,我們就要擋不住了,梵西斯人已經殺到了東面的走廊,您還是跟着阿爾法隊長他們逃吧。”
但是古多爾國王拒絕了士兵的建議,他讓剩下的十一名潘多拉的騎士從山上逃走,讓他們追上遠去的伊麗娜,並且要求他們用自己的生命去守護住那個女人。
古多爾站了起來,他雙眼眯着,甚至嘴角還帶着微笑。嗯,剛纔他們的樣子還真是好笑,幾個在戰場上揮灑鮮血的騎士竟然在自己面前哭哭啼啼的,還有阿爾法那小子,他竟然眼圈都紅成了兔子。
現在,武器撞擊的聲音越來越近,然後緩緩從下邊的階梯傳上來,十幾個盧卡倫的士兵不斷倒退着,後面涌上來的是數不清的梵西斯人。
很快,這十幾個人的身上多了幾個窟窿,有的人頭顱已經離開了脖頸,紅色從那半個脖子裡噴薄而出。
百餘人一下子圍上了這位老國王,他們的利劍像一根根荊棘上的尖刺一樣把老國王包裹起來。
“你的國家已經沒了,古多爾國王,我們現在就讓你去地獄拜訪一下哈迪斯。”
“哈哈哈哈……”
其餘人鬨然大笑,他們的口涎連接在黃色的牙齒上,血一滴一滴地從他們下頜滴落。
古多爾搖了搖頭:“我們已經在地獄了。”
老國王緩緩褪掉了自己身上那件又寬又大的袍子,裡面露出了一身穿戴整齊,金光閃閃的鎧甲,他的腰上纏繞着一段同樣是金色的鎖鏈,鎖鏈的末端有一個能持握的柄,而鎖鏈上一環環的鏈釦上帶着格外鋒利的尖刺。
古多爾把它取了下來,於是這個鏈子嘩啦一下垂在地上,他嘆了一口氣:“不知道我還能殺幾個人呢?呵呵”他輕輕笑着“就當是帶給哈迪斯的禮物吧。”
“你們這些梵西斯人,你們這些南方人聽着,我古多爾年輕時候也是一個能在戰場上拼殺的戰士呢。”
有人卻馬上認出了古多爾手裡的這件東西。“這是盧卡倫國王的寶物,我聽說這是冷銅做成的!”
“冷銅?是比金子還貴的冷銅?”那些人的眼睛裡帶着貪婪的慾望。
“是冷銅,最堅硬也是最鋒利的冷銅,殺掉我它就是你們的了。”古多爾說完就拎着這段鏈子朝人羣裡輪了過去……
……
繆塞爾來到城前,看了一眼之後騎着馬進了這早已坍塌的城門,城裡到處都有混亂的士兵,他一直在往前走,順着城裡的那條主街。當然這裡已經被糟蹋得不成樣子。“城裡的人全都殺掉。”繆塞爾對一個騎士說。
最後繆塞爾站在了那座大祭臺的下面,他在馬上仰視着那座海神的雕像。現在已經有一大隊梵西斯騎兵和步兵來到了繆塞爾周圍。
“把它放倒吧。”繆塞爾說道。
於是一羣士兵開始找來一根根粗大的繩子,他們不斷把鎖釦向上丟去,繩索一道道地繞上了波塞冬的身體——一道套在了他的脖子上,一道套在他舉起的左手上,還有另外三道分別套在三叉戟的三個戟刃上。
幾十名士兵開始呼喊着號子排隊往一個方向拉拽,一陣用力之後,波塞冬的膝蓋以及腰部開始出現裂痕,緊接着三叉戟也同樣裂開,石像開始發出崩裂的聲響。
裂痕一直在朝四周蔓延,海神雕像開始傾斜。但是在這時,離這不遠處卻出現了一股騷動,梵西斯的士兵不斷朝這個方向後退,同時還夾雜着咒罵與各種吆喝。
“那裡怎麼回事?”繆塞爾問。
“是盧卡倫的國王……那個老頭子還真行,一直從東面打到這裡。”身邊一個騎士說道。
“讓他們退開吧。”
“是”
人羣緩緩退開,露出了中間的古多爾,繆塞爾在馬上皺眉看着這個盧卡倫的國王。他全身都在劇烈抖動,身上的金甲也只剩一個背心,老國王的身上幾乎全都是傷痕,他的鼻子已經沒了,兩邊的耳朵也裂成八半,整個人已經面目全非。
“盧卡倫已經沒了,你卻還要把自己弄成這樣。”繆塞爾在馬上俯視着他。
“咕嚕……”古多爾國王已經沒有說話的力氣了,他的喉嚨裡只能發出水泡似的怪聲。
“好吧……”繆塞爾從馬上下來,他抽出後背的長劍,“我以一個神武族人對你發起挑戰,古多爾國王陛下。”他把劍指向古多爾。
我們的老國王於是開始挪動自己的步子,他離着繆塞爾只有十幾步,但是他卻花了無比漫長時間,他用盡最後的力氣來到繆塞爾的面前,繆塞爾的劍直抵他的咽喉,他還在往前走着。
“嘩啦”
國王手裡的鏈子掉在了地上,但是他還是伸出自己的右手,他朝着繆塞爾臉上伸去。劍尖已經刺破他的脖子,事實上他的脖子早就已經傷痕累累了。他的手一直在往前,他的身子不停的在顫抖,但是最後他還是贏了。
老國王的食指貼上了繆塞爾的眉心,鮮血在繆塞爾的額頭留下了一個紅色的印記。繆塞爾歪過頭去吐了一口氣:“好了我的國王,我們的遊戲該結束了。”
“不要啊——”
劍利落地穿透了老國王的喉嚨,甚至都不曾發出聲響。
“啪!”
一塊小石頭擊中了繆塞爾的頭,然後掉在繆塞爾的腳下。
左邊的一堆亂石旁邊鑽出了一個小女孩,她有着一個扁平的鼻子,身上還穿着一件寬鬆的搭肩長衫,她是一個小女僕。
她什麼也不顧地跑到古多爾的身邊,趴在他身上只知道哭泣。
繆塞爾撿起了腳邊的那塊石頭在手裡掂量着:“石頭可不是這麼丟的。”
他舉起了手裡的石頭,小女僕淚眼朦朧地轉過頭來,她傷心極了。
繆塞爾手裡舉起的石頭現在卻怎麼都無法丟出,像是有一股力量一直抓着自己的手臂,他的眉心開始變得灼熱起來。
天空不知怎麼忽然就陰了上來,像是突然之間,又像是自然而然地。
守護
繆塞爾記起古多爾剛纔對自己說的,他臨死前嘴脣蠕動的最後一句話分明就是:“守護。”
什麼是守護?繆塞爾的心狠狠跳了一下,他搖了搖頭,把石子交給了身邊的那個騎士,然後往城門的方向走去。
現在天上開始落起了小雨。
騎士接過了石子,他看了看對面的小女僕說:“石子是這麼玩的。”
他三個指頭用力捏着那顆石子,用全力扔向了扁鼻子的小女僕……
……
石頭穿透了她的腦袋,血從她眉心的小洞冉冉流出。
與此同時,海神波塞冬的神像轟然倒塌,碎石掩埋住了她的身體,也掩埋住了老國王……
大雨傾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