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手自然是高手, 往往極簡單的一招,後頭還藏着許多變招。
而殷槐宇現下這一招就是如此。雖然刑晏那一掌回得確實能破他的“神斧劈山”,卻拿後頭的“乘風破浪”毫無辦法。
眼看着這一掌就要拍上刑晏的胸口, 殷槐宇手突然頓住了:“還不用《蘭花寶典》?”
還好殷槐宇跟刑晏也不是真的要對什麼招, 掌中帶着勁風, 卻沒貫真氣。否則他這突然一頓, 內力反撲, 可不是開玩笑的。
刑晏這才腦袋一靈光,趕緊把昨夜自己好不容易練出來的“幽蘭自芳”悠悠使出。自然將殷槐宇打得無力還手。
“你贏了。”殷槐宇站定,收回了四肢中的內息。
刑晏似乎還沒反應過來:“這麼快?”
“嗯。”殷槐宇點點頭, 就要進屋。
“誒等等!”刑晏趕上來幾步,拽住他的衣袖, “你沒故意讓着我吧?”
殷槐宇停下腳步, 半回過頭眉峰一挑:“你覺得本幫主有必要討好你?”
刑晏想想也是, 便對自己打敗他家美人這個結果頗爲滿意,屁顛屁顛跟進去收拾東西了。
收拾東西是個技術活。刑晏無非是雞飛狗跳地把亂丟的東西朝着一個方向——小豐——再亂丟一次。
小豐一臉憤恨地從自己臉上抓下刑晏剛丟過來的一條內、褲:“刑晏!你就不能收斂一點!”
“那啥, 剛那東西是你家殷幫主的。”刑晏裝作沒聽到小豐咬牙切齒的聲音。
小豐臉上一瞬間茫然,喃喃道:“這怪東西原來是幫主的啊……那要把收好一點,別混到等下夾馬屁股裡的那包袱裡。”
刑晏突然覺得自己這幾日的衣服似乎都有一股馬屎味。
辭別了方丈本淨,三人優哉遊哉行在登封城內。
小豐駕着馬車,殷槐宇車內翻着膝上的簿冊。刑晏瞪着眼。
“喂, 你能不能講一句話啊?”刑晏終於因太過無聊, 打破了沉默。
“一句話。”殷槐宇繼續歪着頭垂着眼。
刑晏鼻孔冒氣:“小爺我要革命!”
當然殷槐宇不懂革命是什麼意思——他已經習慣刑晏時不時冒出些自己無法理解的詞彙了, 也就沒搭理他。
刑晏探出腦袋, 拍拍車子:“停車!”
小豐以爲是殷槐宇的意思, 立刻拉緊繮繩。還沒等他回頭詢問教主有什麼吩咐,刑晏就從他身邊“哧溜”一下跳下了馬車, 大搖大擺地往前走。
“幫主?”小豐給鬧得一頭霧水。
殷槐宇好不容易將眼神從膝上擡了起來。看看刑晏怒氣衝衝的背影,低聲道:“慢慢跟着。”
刑晏一人氣哄哄地走着,聽到身後的緩緩的馬蹄聲,不知怎麼心裡安定了些。他摸摸口袋,有些碎銀子,便擡腳邁進了路邊的客棧。
“客官,打尖還是住店啊?”小二上前,典型的店小二口吻。
“小爺我吃飯。把你們店拿得出手的菜都報一遍。”刑晏有模有樣地挺了下肚子,搖搖擺擺地走到一空桌上坐下。
小二得令,抑揚頓挫地報了一串菜名,約莫十來個,最後總結:“這都是咱們點的特色菜,客官別處可是吃不到的。”
刑晏看看着店裡頭的裝修,有掂量掂量自己的腰包:“你把剛報的第三個,第六個,第九個給我來一份,再來碗飯。”
小二匆匆下去擺置。待端上一碗飯,卻見這桌邊又坐上了兩人,而且其中一人看着比先前那位客官還不好惹。
小二有些尷尬:“客官,還要再來兩碗飯嗎?”
“不要。”
“嗯。”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前一個大大咧咧,後一個冷冰冰。
小二一個哆嗦,趕緊又去弄上來兩碗飯。
刑晏從筷子筒中挑出了兩隻,一配,長短不一,又放回一隻換了只一樣長的。菜還沒上來,刑晏挑出一粒米在碗邊碾壓。
戳得沒勁了,擡起頭想催小二上菜,卻見身邊那人難得的扭着頭看別處。
“你找什麼?”刑晏的好奇心永遠讓他賭氣時佔不了上風。
“找你。”殷槐宇回答,眼睛卻不帶往他這邊瞥上一下。
刑晏討了個無趣,不甘心:“那你找着了嗎?”
“沒。”
“……祝你早日找到。”
“謝謝。”
“不客氣。”
小豐在旁邊打了個哆嗦。
刑晏自己也跟着打了個哆嗦。
殷槐宇隨手也抽出兩隻筷子:“刑晏……他武功不太好,但是很有幹勁。雖然時常自誇,但從不會自我滿足。”
刑晏不說話了,瞅準了小二端上來的一盤松鼠桂魚狠下筷子。
“《蘭花寶典》是很厲害,但若是僅學其中一招,要一人闖江湖,還不夠。”
現在刑晏明白殷槐宇前頭說的那個“刑晏”就是自己,而不是這身體之前的主人了。他默默地承認自己是有那麼點小驕傲了……那麼一點點。
但是……剛剛他家美人的語氣很溫柔有沒有?刑晏心裡不由得一緊張,一粒飯嗆到氣管裡。他猛咳嗽了起來。
殷槐宇在一旁,停下了筷子,看着他嗆得滿臉通紅。
小豐一旁給打擾得筷子也動不下去了,重重地在他背上拍了兩下,好歹把他氣給拍順了:“刑晏你真沒良心。”
刑晏委屈地擡眼看殷槐宇。殷槐宇也正瞧着他,卻不知爲什麼始終沒什麼表示。
刑晏慢慢緩下來了,悶着頭扒飯。
結了帳,出來門口,一下子沒看到馬車,刑晏有點沒適應,扭頭到處看。
來回扭了七百二十度,才見小豐駕着馬車,停在他面前。一隻修長的手指掀開窗簾:“你在找什麼?”
刑晏“嗖”地鑽進車廂裡,笑得一臉燦爛:“找你。”
“啪”地一聲,小豐揮起了馬鞭。車輪轆轤,馬蹄篤篤。
車廂內,殷槐宇手指壓着書頁,卻是側着頭看刑晏。
刑晏抖掉全身雞皮疙瘩:“你……好好看書呀!”手指還畏畏縮縮地往殷槐宇膝上戳了戳。
殷槐宇鼻子發出“嗤”的一聲,不知是冷嘲還是嗤笑。
刑晏扭扭脖子:“你可別看不起小爺我!我志向還是很遠大的。但我耐心好!笑到最後才笑得最好不是?我先好好練功,練完了我再甩開你,自己創立一個教去!就叫……短苦幫!嘿嘿,就跟你對着幹!你別不信,我現在功夫都比你高了,到時候短苦幫也一定比長樂幫厲害!”
“謝謝你的祝福,本幫主已經找到了。”殷槐宇突然打斷刑晏的話,合上簿冊,取下了臉上的□□。
這麼大的車廂裡,怎麼突然有點擠啊?刑晏又往角落裡縮了縮:“那啥……我不是說過不客氣嗎……”
殷槐宇眼角的淚痣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湊到了自己的耳朵邊上,刑晏聽見自己心“砰砰砰”跳得厲害。
突然,下巴被勾起的食指托住,隨即脣上一暖,一邊臉上還給睫毛刷過,怪癢癢的。刑晏眼珠轉到了最左邊,就那麼盯着他家美人眼角的淚痣,伸出爪子在臉上剛被刷過的地方撓了撓。
待他一個激靈回過神,殷槐宇已經坐回了原位,膝上擺着那本簿冊,只不過擺反了。但刑晏也看不出來,因爲不敢往他這邊多瞄上一眼。
本來氣氛挺好,刑晏都有玩一把古代的車、震的覺悟了,卻突然聽到馬一聲長嘶,隨即他人就向前倒去。在他掉出車廂的前一秒,被殷槐宇撈了回來。
“瘋子你發什麼瘋啊!幹嘛突然停車!”刑晏揉揉剛混亂中磕到的膝蓋。
然而回答他的卻不是小豐。“車內的,或許是長樂幫殷幫主?”
刑晏聽這聲音有點耳熟,可就是想不起來哪裡聽過。
殷槐宇已經從位子上起來,掀開門簾走了出去,卻沒下馬車,而是站在車軾上,冷冷地說道:“你很空?”
“或許殷幫主別來無恙。”聲音帶着點笑意,卻讓人有點不舒服。
刑晏這下想起來了。這人,不就是那時候對曹耽死纏爛打的那傢伙嗎!
想到這茬,他坐不住了,神神叨叨鑽出來,擠上並不寬的車軾:“喂,曹耽那小丫頭,你得手了嗎?”
“曹耽?”殷槐宇偏過頭問刑晏。
“是啊是啊,這小兄弟對曹幫主家千金可鍾情得狠啊!”
殷槐宇見刑晏不像開玩笑,回過頭,對這個“小兄弟”促狹一挑眉。
這人似乎還是頭一次聽說那女孩是曹三添的千金,一時愣住。
刑晏急了:“喂,兄弟,結果如何呀?我好歹還算你們媒人吧,連個信也不給?”
霍幫主黯然:“或許那日之後,我沒再見過她了。”
“霍胥崴,想不到你還有這一天。”殷槐宇抱起了手臂,一隻腳跨過另一隻點在一旁。
刑晏腳一軟,成功掉下馬車。幸虧小豐站在旁邊扶了他一把,纔沒摔得狼狽。“兄弟……沒事的,或許歪表示還有可能是正的!”
那人搖搖頭:“我就是霍胥震。”
刑晏再次腳軟:“那就有可能是歪的了……”
衆人看向他,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