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錦衣公子見刑晏目光向着自己,一番打量之後撇撇嘴滿臉不屑地移開,舉起銀酒杯遮住了脣邊的笑意。微抿一口,對身後站着的人道:“查查那人底細。”
他身後這人也是有趣,放着桌邊三張空位不坐,一動不動地在那兒站得筆直。這會兒聽了吩咐,也只頭微點了一下,一眨眼人不見了。過了一會兒又像消失時那樣突然出現,彷彿之前那一瞬這處的沒人不過是大家眼睛花了。
刑晏也沒再研究這位有錢人,而是顧自吃着面前的花生。一碟吃完了換另一碟瓜子,嗑得袍子上地上都是瓜子殼。反正到時候有人打掃。
正嗑得口中犯鹹的當口,鳳棲樓裡突然一陣喧譁。刑晏知道是主角要登場了,不由得也伸長了脖子。
果然,伴隨着刑晏覺得想放屁聲的古樂,樓梯上先後下來五位姑娘。紅,黃,藍,綠,白,五色衣裳依次排開,對應五位姑娘顧盼生姿,刑晏瞧得眼都直了。
先是那位穿紅衣的姑娘款款向前邁了一步,側身一屈膝,甜美的聲音難掩熱情似火:“小女子流螢見過各位。”
接着是穿黃衣的。一舉手一投足,都溫柔似水,看的刑晏心暖暖:“暖水拜見各位。”
藍衣姑娘喚作溪雨,靈動可人;綠衣姑娘叫拂柳,嬌媚無比。剩下的白衣姑娘一上來就典型的冰山美人架勢,沒多話,僅報了自己名字叫“寒秋”。
刑晏在臺下看着,雖說前頭四個姑娘也都長得有模有樣,好看得緊,可他卻還是說不上理由地覺得這寒秋最美。
這冷冰冰的態度,冷冰冰的語調,怎麼看怎麼對胃口啊!
刑晏在心裡頭對五位花魁已經評頭論足一番,那邊老鴇也上臺了。
“各位客官,今日,又是一年一度咱們鳳棲樓的花魁大賽。大家百忙之中抽空來觀看,咱鳳棲樓真可謂蓬蓽生輝啊!今年的花魁大賽同往年一樣,得到了樑王爺的大力支持,在此,我先帶咱鳳棲樓上下所有姑娘,謝過樑王爺。”話畢,就向着臺下微微一拜。
刑晏好奇,轉過頭去找了半天,也沒發現什麼長了張王爺臉的人,便也沒再在意,繼續看美女去。
老鴇又繼續道:“今年花魁大賽,分三輪決勝。每一輪,都有砸在姑娘身上銀子的數量決出勝負。當然,大家可以選擇用銀票來替代。銀子重,當心砸傷了姑娘們呀!”老鴇說着自己掩嘴笑了一番,“接下來就是第一輪,才情。”
刑晏心道:這年頭當個花魁還真不容易,上來就讓你吟詩作畫。還得捱得住砸。
五位姑娘的才情各不相同,卻也沒少了吟詩作畫。流螢撫玉琴,暖水書丹青,溪雨潑雅墨。拂柳跳了一支柔美的舞,臺下立刻叫聲一片。
刑晏拿個空碟子放錢賠下巴下頭接口水,心中卻是對寒秋的“才情”懷上了份期待。
寒秋抱了個棋盤子上臺,就立在一邊了。老鴇跟了上來:“寒秋想問大家,有哪位願同她對弈一局的嗎?”
臺下一片譁然。對弈?他們是來看熱鬧的可不是陶冶性情的呀。雖說棋藝也算得上才情的一種,可是要這麼一大夥人坐着看你們兩人臺上下棋下個半天?
刑晏心中也是小小失落了一下。這冰美人,經驗還缺了點啊。
久久不見有什麼人願意上臺對弈,刑晏有點坐不住了。雖說自己對圍棋也就知道個規則,但不能讓這冰美人下不了臺呀!正準備當個英雄,那邊卻有人先他一步出聲了:“我來!”正是坐中間的那錦衣公子。
刑晏心中暗自冷笑:這人怎麼腦子反應慢半拍,這麼久纔出聲。卻不知,那人也同他安了一樣解圍的心思。
兩人坐定,猜了黑白。臺下衆人都興致缺缺。然而沒等他們缺多久,就見那錦衣公子起身抱拳:“寒秋姑娘棋藝精湛,賀——很是讓我佩服。”說罷搖搖扇子下來重新坐好。
刑晏搖扇的手一下頓住,全身一抖,收了扇子扔一邊去。心裡卻是對這寒秋存了幾分探究之心:她棋藝究竟如何?
第一輪就這麼結束了。姑娘們又在臺上一字排開,老鴇站到前面來主持,說這一輪將淘汰得到銀子最少的一位姑娘。
不知誰砸了第一錠銀子上臺,立刻鳳棲樓裡像炸開的鍋。刑晏看着寒秋面前空空,而其他幾位姑娘身前都多多少少堆上了些銀錠,再聽邊上錢賠一個勁地在那喊“拂柳”,心裡只想罵這羣人庸俗。
再扔上臺的銀子稀稀落落,看樣子是差不多投票結束了。刑晏瞄了一眼,果然最多的是拂柳。
卻這時,那位錦衣公子身後那個人從走到臺前,將手上一張銀票放到了寒秋身前,而那錦衣公子依舊安然地坐着搖扇。
衆人一下眼睛就睜大了。這跟智力競猜最後一題一萬分值是一個效果呀!大家基本都是來湊熱鬧的,花出去的錢可不是說包姑娘,純粹圖個熱鬧,誰會這麼大手大腳呀!
寒秋自然進入了下一輪,卻鬱悶了暖水在這一輪被刷下去。
第二輪是“媚功”。剩下的四位姑娘,除了寒秋,都是使盡渾身解數地擺出各種撩人姿態。而寒秋似乎是沒想到自己會到這一輪,輪到她時顯得有點無措,卻終於在冷場之前跳了一支舞。
這舞不過是平平常常的一支舞,甚至連拂柳頭一輪的那舞都有點及不上。
然而最終結果出來,依舊是寒秋憑着一張銀票進了下一輪,被刷下來的則是溪雨。她沒流螢的熱情,也沒拂柳的嬌媚,自然此輪成不了賣點。
刑晏心下有點訕訕,這都什麼跟什麼呀。本來的好奇心和初見五位姑娘的激動也都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第三輪,老鴇滿臉猥瑣地說玩“真功夫”,就消失了。臺上空空,大家的視線卻被吸引到了正對着樓梯口的一間房的窗子上。
此時已明月當頭,屋內點着燭火,兩個略顯模糊的人影印在了窗子上。一人從身形上辨得是男子,另一人,似乎就是流螢了。
刑晏伸出一隻手遮住了眼睛,卻還是留下一條指縫看着那朦朧的窗。
女子被壓到在了牀上。隨即,若隱若現的男子起伏的身影,和一聲聲熱情的叫喊聲從門縫傳入在場的每一個人的耳中,迴盪在鳳棲樓裡。終於,漸息。
過了許久,門“吱呀”一聲打開。流螢面色潮紅,卻步履輕盈地走出。隨即拂柳進入,掩門。
從窗影上看,屋內發生的事似乎大同小異,但拂柳的叫聲卻更嬌媚更惹得在座的男人亢奮。
就在刑晏想象着冰美人也進屋裡做這樣的事而自己隨之崩潰的場景時,老鴇上臺了:“各位,由於寒秋還是個黃花閨女,因此這一輪的比賽她自動退出。今年的頭牌,將在流螢和拂柳中產生。同時我帶給大家一個驚喜,最後一輪中,在兩位姑娘身上砸的錢最多的那位,今晚可以得到姑娘的陪伴。”
由於老鴇帶上來的這個驚喜,臺下的達官貴人們這會兒都紛紛慷慨解囊。一時間看到的不再是銅板亂飛,而是銀票亂飛的場景。
頭牌的名號毫無疑問落在了拂柳身上。兩位公子爺也興致沖沖地分別帶着流螢和拂柳進了房間。
刑晏還沒從第三輪那麼精彩的表演中回過神,就聽到一個聲音:“五千兩,我給寒秋贖身。”
不知道聲音,聽這話的內容,刑晏也知道這人誰了。
回頭,果然那錦衣公子正和老鴇站在一處。
開始老鴇也還不同意,爲難了一會兒。但這錦衣公子顯得有點不耐煩了,哼了一聲。老鴇立刻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陪着笑拿出了一張賣身契。
錦衣公子接過來,兩下撕了,也不領人,就轉身要走。
寒秋愣在一旁,完全不知如何反應。
刑晏皺皺鼻子,上去拍了那錦衣公子肩膀一下:“喂,我說,你就不管人了?”
錦衣公子回頭,看到是刑晏,似乎驚訝了一下,但很快收起表情:“我給了她自由身,難道不是最好的嗎?”
刑晏扶額:“大哥,你當你情聖啊!她一個姑娘家身無分文,你讓她自由到哪裡去啊?再說她今天這一亮相,就算還是黃花閨女,也是大家都知道的□□了。你讓他以後怎麼做人啊!趕緊娶回家睡覺去正經。”
錦衣公子很是驚訝:“我沒想這麼多……可我不能隨便娶個女人的啊……”
刑晏一手遮着眼,一手翹着食指戳着這人:“那當個貼身侍女啊什麼的也不差啊!哎,你這人啊,太傻。”
錦衣公子歪着頭想了一會兒,恍然大悟狀:“你真聰明!宗律,你先帶寒秋姑娘回去吧,我要跟這位公子好好喝一杯!”
刑晏心道:我跟你有這麼熟嗎?
剛想拒絕,肚子叫餓了。再回頭看那三笨蛋,一個個給餓了三年的模樣,刑晏大腿一拍:“我跟你真是一見如故啊!走,喝一頓去!”其實他更想說的是吃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