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泉位於恆泉鎮的中心,整個外圍由竹林隔斷,不知是這竹子品種特殊還是溫泉滋養,竟在隆冬也保持着鬱郁蒼蒼。外面寒冬臘月,溫泉周邊卻是熱氣蒸騰,猶如仙境般隱隱綽綽,男女湯池用一面高竹籬隔開。瞬西和星晚脫去夾衫放在池邊石臺上,穿着內裡的白衫走入溫泉,腳掌接觸到泉水的那刻,溫暖流遍全身,暖洋洋的,瞬西全身浸在熱泉裡,只將頭露在外面,仰望天空,點點星光,她想起了桃淵谷那個夜晚,她和任雲舒在石階上相互依偎,一起遙想未來,不知爲何,她總覺得任雲舒還在身邊,總能隱隱聞到拂風的淡淡幽香,似有似無,可能是她太想念了,閉上眼睛,聽着竹葉在風中搖曳,盡情享受這細膩的溫柔,沒過多久,她的臉已經染上了一抹紅。
星晚坐在溫泉之中,不似瞬西般享受,這池子就是個女人堆,有人在嬉戲玩水,有人在家長裡短,也有人如瞬西一樣在靜靜享受,這是星晚第一次穿這麼少到人這麼多的地方,不安和尷尬佔據了她所有的感官,她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麼,只能傻傻坐在瞬西身旁,等待時間流逝。
溫泉池的人漸漸越來越少,竟只剩下瞬西和星晚還在池中,星晚忍不住開口道:“這人都走了,我們是不是也該走了,時辰也不早了。”
“好不容易都走了,終於可以安靜會兒,現在才正是享受的時候啊。”瞬西頭枕在石邊,閉着眼很是愜意,涼風乍起,她猛地睜開眼睛,拂風幽幽,與泉霧交融,她四處張望,溫泉池外不遠的高枝上坐着一個人影,那人面戴青銅面具,將一半面龐遮去,只隱隱露出淡紅色的嘴脣,陰影中看不清容貌,依稀棱角分明,一身白色錦衣,月光下柔和似水,彷彿穿越了千年時光。瞬西嘴角微微揚起,她湊到星晚耳邊對她說了什麼,星晚點點頭,像是終於被釋放的囚犯,立馬披起夾衫就到竹林外的涼亭等候了,三位男子已經在涼亭左顧右盼了半天,想催又不好催。
任雲舒坐在枝頭,頭輕輕倚着樹幹,獨自欣賞這無邊的月色,感受高處不勝寒的寂寞,偶爾餘光掃過溫泉,非禮勿視的道理他比誰都懂,但由於追殺令,一路以來,危險重重,他需要更爲謹慎,默默保護瞬西,一刻也不能掉以輕心。不知坐了多久,池中人已漸漸稀疏,最後連星晚都出去了,偌大的溫泉池只剩下瞬西一個人還在靜默。任雲舒的目光匯聚到池中,心中暗暗嗔怪道:這麼晚,人都走光了,她怎麼一個人還不走,不知道自己現在是被追殺的人麼?
瞬西的頭露在水面上,霧氣繚繞在她的身邊,猶如薄紗拂面,如夢,如幻,如詩,如畫,看不清亦揮不走,任雲舒靜靜欣賞着,活潑的,灑脫的,悲傷的,堅強的,還有現在安靜的,她好像有千面讓人捉摸不透,但每一面又都那般讓人怦然心動。突然,瞬西從池中站了起來,衣服緊緊粘在身上,腰和臀的曲線分明,點點水滴從她雪白的肌膚上滑落,她見四下無人,開始輕扯自己的腰帶,想要換下溼透的衣衫。見到此景,任雲舒的臉忽得紅了,他趕緊閉上眼睛,身體轉向另一側,只能聽見自己心臟“咚咚咚”快速地跳動聲。
“啊!”一聲呼喊傳來,是瞬西的聲音,任雲舒朝溫泉看去,空無一人,只剩石臺上瞬西剛換下的溼漉漉的衣衫。
溫泉池外的涼亭內,尹松柏正等得無精打采,忽然聽到池內傳來瞬西的呼叫,他拿起自己的藏名劍就準備衝進去,去路卻被攔住了,正是星晚。
“讓開,瞬西有危險。”尹松柏用藏名劍把星晚的手撥開。
“不用去,她沒事。” 星晚再次伸手擋住。
“你怎麼知道瞬西沒事?”墨川穀也大爲好奇,星晚無奈,只好將瞬西的計劃告訴他們三人。
任雲舒輕盈地落到溫泉池旁,蹲在石臺邊,撿起瞬西換下的衣衫,想看看是否可以找出什麼線索,耳邊傳來少女咯咯的笑聲,“我就知道是你。”任雲舒轉身,瞬西已經穿好夾衫笑盈盈地站在他的面前,滿臉的得意,她接着說道:“你要跟蹤也把你身上的拂風味道去一去啊。”
“我忘了你是狗鼻子。”任雲舒微微一笑,摘下了面具。
“在四方城墨家別院外打跑追我的人是你對嗎?”瞬西負手問道。
“是。”
“也是你寫信讓墨川穀來找我的?”
“是。”
“那尹松柏那邊呢?”
“也是我,我找風二叔打聽過他們落腳的客棧在哪。”
瞬西歪了歪頭問道:“可信是簪花小楷所寫,是女子的筆跡。”
“我模仿的。”
“所以……”瞬西吸了一口氣,“從江宜城開始,你一直都跟着我?”
“嗯,不然你以爲這一路上會這麼順利嗎,我們可都是在追殺令上的人。”任雲舒語氣淡然,好像在陳述着一個和他無關的事實,但瞬西不知怎麼了,心狠狠地顫悠了一下,她跑到他的身邊,一把抱住了他,頭靠在他的肩上,一滴淚滴不爭氣地留了下來,染溼了任雲舒雪白的衣衫,“對不起。”任雲舒捧起瞬西的臉,埋下頭,輕輕咬住瞬西的嘴脣,輕輕的觸感牽動起過往的情愫,如雪山融化,大地復甦,他貼着鼻尖溫柔地問道:“別再離開我,好嗎?”
“好。”瞬西說完,任雲舒一隻手攬住了她的腰,一隻手在她的頭髮上輕輕地摩挲,兩人再次擁吻在一起,時間凝固,一刻即永恆。
尹松柏翹着二郎腿躺在涼亭內,呆呆望着天上的月亮,一半的月亮被雲層隱去,只有一半散發出幽光,這般清冷,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這種難全之事的無奈他已經深有感觸,可怎麼每次都是因爲任雲舒,解月夕如此,瞬西也如此。
星晚倚靠在欄杆,閉目養神,雙手環胸,風留坐在她的身旁滔滔不絕,自顧自地說着自己的事情,星晚沒忍住笑了一下,依舊閉着眼睛,看上去她沒搭理風留,耳朵可沒閒着。墨川穀坐在他們二人對面,星晚的一笑勾起了他的注意,他不自覺地看過去,這個女子眉宇間的冷傲並不讓人感到面目可憎,此時竟有幾分梅花般的冰晶玉潔。
月光下,瞬西和任雲舒手牽着手緩緩走來,尹松柏的目光停留在兩人十指緊扣的手,如鯁在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