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跌落
“多克俞弗,你去砌那堵牆。”包工頭指揮着。
“馬上馬上。”多克俞弗搬着一堆瓷磚走到腳手架上。
城北的新城牆纔剛重建沒幾年,所以城牆內的很多地方都還是荒地,正屬於擴建狀態,而且地價低廉,很多建築正拔地而起中,建築工人們也迎來了難得的高工資時期。
這棟新別墅還正處於建造中,不過也快完工了,三樓的所有牆面都已建造完成,就差屋頂一小片還沒封頂,當然是爲了拖一點工期,大家都輕鬆點。
現在一樓地面曾經堆到滿的建材,也只剩零零散散的幾塊,該用完的基本都用完了,現在整個工地光看着就輕鬆,一切都欣欣向榮,大家心情愉悅的各忙各事,等着完工後分錢。
現在大部分的工人正忙於地面的修整,花壇、圍牆、以及馬廄的建造,還有各類小雕塑的安裝,或是鋪設別墅主人要求的通鋪大石板地面。
整體來看,這棟小別墅相當的豪華,選址也非常好,可以說是大部分普通人的夢想小屋之一。
多克俞弗也是這棟新房屋的工人之一,現在他主要負責外牆的瓷磚堆砌。
這棟小別墅一共三層,在這個世界,因爲技術落後以及建材產量高不起來,三層已經不算矮了,在平民中屬於中等高度了。
這別墅的圍牆範圍很寬大,預設有大面積的園藝植物,寬闊大方的路面,紮實高大的圍牆,主要是地價低纔有人捨得在這偏僻的地方蓋別墅。
並且這個工地再往南走三條小街就是小洛的診所,因爲城北發展對比城中並不好,也晚很多,所以診所租金才如此便宜。
多克俞弗正捧着一堆小型帶花紋的烤制瓷磚,小心翼翼地放到腳手架上,他可是貼外牆瓷磚的老手,手藝相當好,貼起來嚴絲合縫,平整且夠牢固。
外牆貼瓷磚可以延長外牆壽命,至少有一點效果,貼一層瓷磚後外牆的水泥就不會那麼早開裂,並且外牆會好看很多,相當於買了個皮膚;主要是成本不高,只要加點錢看上去就能提高一個檔次,何樂而不爲?
多克俞弗分出一小疊的瓷磚放到腳手架上,站在腳手架上按往常那樣貼上,剷刀抹灰,貼磚,敲實,再如此往復,直到他踩到了一根鬆動的木棍。
多克俞弗放下手裡的東西,抓住木棍搖晃了幾下,對着站在三樓窗戶邊的包工頭問道:
“包工頭,這腳手架怎麼有點不穩?”
包工頭聽到後過來踩了幾腳木棍,感覺到略有嚴重的鬆動,提議道:“有點晃,可能是鬆動了,你要不下去歇着,等中午我叫人把這根換了,你下午再上工。”
“應該沒事,就是有點晃,半天不幹不就少半天工錢不是嗎?”
“算了,感覺有點要斷了,你還是下去歇着吧,出了事我可不賠。”
“沒事沒事,我幹這麼多年了,我自己能看得出,站這貼瓷磚又沒多大事,你先去忙吧,我繼續貼了。”
像多克俞弗這類長久在工地幹活的工人,對於腳手架鬆動早已見怪不怪,並且他只是貼瓷磚,東西不重,也沒多在意;其實他的工資沒必要跟這半天槓,無非就是覺得自己運氣很好。
斷是遲早是要斷的,但自己絕對能逃過一劫,人人都這麼想着,多克俞弗也這麼想的;這就屬於對高空作業沒有敬畏心,對生命沒有敬畏心;可是,悲劇就是這樣,就算有無數阻攔,也擋不住有人作死;俗話說,好良言難勸該死鬼,大慈悲不度自絕人,多克俞弗的做法只能說是自找苦吃。
包工頭走開後,他又拿起水泥刀一邊抹灰一邊貼瓷磚,不斷地調整瓷磚的位置使其貼的嚴絲合縫。
他正左右變換着腳步觀察整體情況,忽然不知道他落的哪一腳有問題,那根鬆動的木棍被他一腳踩斷。
多克俞弗右腳踩進腳手架內部,忽然間失去平衡,被重力拉扯然後向後仰去。
如果只是單純的踩斷了,那只是右腿陷進去而已,頂多嚇一跳;可是他在移動着,重心不夠低,使得他向後摔去。
多克俞弗在踩空後立刻失去平衡,後背沿着腳手架上的護欄旋轉着,上半身翻過欄杆,此時的他感覺天旋地轉,一切都不受控制。
不作死就不會死,這個世界給過他救贖,但他卻視而不見;是他過度自信導致自己發生慘劇;所以說人只有失去後纔會珍惜,給他無數的機會他仍然自以爲是,那就別怪老天了,這是他自找的,迎接他的只有無盡的絕望以及痛苦。
大家都是隻想多賺點錢,補貼家用,這大家都明白;可是啊,很多人目光狹隘,沒有考慮過選擇背後的收益與虧損,有的時候虧損遠大於收益,是下下之策,但是很多人卻從未考慮過。
現在這就是虧遠大於收的情況,這種人也很難說,說了絕對不會聽,還很固執,很自以爲是;等到最後爆虧了纔會哭爹喊娘,可是有什麼用呢,又不會吸收教訓,只會怨天怨地的,一切的失敗都實屬活該。
在他整個人翻出護欄的一瞬間,就被世界判了死刑,現在他能做的,只有迴歸那一瞬間;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他從三層跌落到一層,從無穿梭到有,與一切撞擊在一起。
如果他只是腳着地,那可能沒啥大事,也只是斷個腿,躺個一兩年就能站起;可是墜落距離不夠,沒有足夠的時間來轉一圈,致使他整個人都與地面撞擊,接近直接趴在地上。
那一瞬間,他的五臟六腑同時受到衝擊,胸口一點刺痛,然後意識直接消失,昏迷過去。
這一切都發生的太突然,在多克俞弗撞擊之前,沒人感知到這一切,直到沉悶的的撞擊聲吸引他們,他們才發現這片工地的一切都被那股風吹響。
所有人都注視着跌落在地上的多克俞弗,沉默了半秒多,此時大家的心裡出現了極爲豐富的活動:
‘有人要死了’‘怎麼辦能救嗎’‘他死的真好’‘都說休息一上午了’‘活該’‘這兩天不能幹活了吧’‘他怎麼這麼不小心’......
可惜在撞擊的那一瞬間,多克俞弗已經失去意識,聽不到別人的聲音,也聽不到別人的心聲,就像是被關到一個房間裡,與世界平行。
多克俞弗現在分不清東南西北,分不清自己身處何位,就感覺自己在飄,就在宇宙之中漫無目的飄着。
撞擊後,他的工友急忙拉起他,翻過一面,將他放到平地上,同時拿出陷進胸口的磚頭,掐着他眉心的穴位,讓他強行從昏迷中甦醒。
多克俞弗在一瞬間重新感受到重力、聲音、觸覺、溫度、光線,意識重重的跌落到身體裡。
“多克.....弗?......還.....聽...樣...嗎...你...要......”
無論說什麼,說的音量又多大,多克俞弗都沒有反應,只有一個眼球還能輕微的轉動;他的工友感覺大事不妙,又拿不定注意,能想到的只有去找醫生;隨即幾人在商議後,清空了一輛馬車,合夥將多克俞弗放在上面,然後駕車去尋找最近且醫術最好的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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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診所開業的第四天,慕名前來的病人越來越多了,就連隔壁城市亞麥拉的冒險者都專程過來看病;戴維的分析實在太到位,果然冒險者纔是主要病人,並且他打算半個月後進行一次暗地提價,價格不能與高危區治療魔法師差太太太多。
他可不想這個診所被那些高傲自大的傢伙弄倒閉,這可是他好不容易搞定的穩定工作。
“醫生,醫生,醫生!”隨着聲音越來越大。
此時小洛正給病人治療手腕疾病,她隱約的聽到這不安的喊叫,隨即讓烏赫到外面去看下發生了什麼。
隨着聲音越來越近,坐在診所裡的人都能聽到那求救聲,大家都紛紛向外看去。
烏赫飛速跑去看了幾眼又跑回來彙報道:“有一個傷者,面色蒼白,渾身流血。”
小洛隨即和眼前的病人進行溝通,他的病治一半沒治好就不收錢了,讓他下次再來,因爲她現在可能要急救。
沒等小洛起身,一輛馬車就帶着幾個人到達門口,並且有個滿身是灰的人急忙跳下車衝到小洛面前,請求道:
“他從三樓上摔下來了!請您救救他!”
小洛深吸一口氣,她最最最不想碰到的破事又找上門來了,也是醫生最最最頭疼的的事,要急救;她開診所就是想着治點小病,賺點小錢,一點都不想遇到生命垂危的人。
烏赫站在門口指揮道:“擡到牆邊的空牀上。”
馬車停穩後,幾個人把一個渾身是血的青年男子擡下車,烏赫指揮着幾人把傷者擡到空牀上;同時小洛起身走到門口,搶先掃視了傷者幾眼,推測這位病人不只是身受重傷,看肋骨的凹痕,應該是生命垂危纔對。
小洛又轉頭看了那輛馬車一眼,那空空如也的掛車上居然有開心、急迫、沉默、無知、傷心,等極爲豐富的情感;乍一看像是一輛花車,可是一眨眼,那上面什麼都沒有,不,死亡還能被看見。
“具體怎麼回事?”小洛走回診所問道。
跟隨傷者而來的工友答道:“他從三樓摔了下來,整個人都趴到地上,然後還有一塊磚磕到他的胸口。“
小洛聽完立刻開始探查胸口凹痕部位,她最不想碰到的病人真的來了,跌落傷容易,可是附帶胸口有傷,那問題就很不簡單。
人摔下來不是什麼重點,就這星球的人,七八米掉下來也就躺個一年,除非是頭着地;但是胸口受傷可不一樣了,傷到肺和心臟該歸西的還是得歸西。
小洛簡單探測結束後,轉頭急迫地問道:
“他的心臟什麼時候停跳的?”
“心跳停了?”這人剛把傷者放下,有點不是很相信小洛說的話。
“停了,不信你自己摸,什麼時候停的,快說!”
傷者的工友顫顫巍巍的將手掌按到傷者的胸口,感受不到一點跳動,難以接受的說出:“死?了?”
兩字一出,他身後的工友都炸開鍋了,輪流去感受心臟的跳動,感覺到一股寂靜後,各自急忙的跑出診所。
小洛那是一個氣的,抓住一個人大聲吼道:
“什麼時候停的,快說!”
“搬上車的時候還活着的......”
“過了幾分鐘?!”
“大概......四五分鐘......”
“烏赫,所有人都趕出去,你們也是!”
“馬上!”
小洛深吸一口氣,擡了一下傷者的上半身,推測體重。
瞭解停跳時間以及推測體重只是計算電流上限而已。
接着她把晶核用力按進心臟上方的肌肉裡。
四周清空,可以開始!
電系魔法,強放電!
除顫嘗試,電擊。
診所就被人羣圍得水泄不通,病牀附近可以說是昏暗。
但是那白色的電光照亮了所有人的眼睛。
電魔法是拿來攻擊的,那這個醫生在幹嘛?
不知道,總之他們看到的是一個醫生在電人。
未除顫,繼續電擊。
未除顫,加大電流。
未除顫,繼續電擊。
未除顫,更大電流。
未除顫,繼續電擊。
除顫,心臟重跳。
小洛終於蒙對了,她哪知道電魔法要怎麼計算電流,她也不知道最佳電流區間,只知道多大電會電死人;而她這幾次電擊全靠感覺,傷者能被拉回來純粹是他自己的運氣好。
“動了,可以過來了。”她移開法杖,用手掌按壓胸口感受心跳速度,鬆了半口氣。
她感覺到傷者心臟跳動的極快,那種跳動的力量與速度是一種掙扎,是一種悲憤。
“沒死?”病人的工友又衝上前來,更加難以置信的吧手掌按在胸口上。
“好了沒,現在就是電過頭,跳太快。”小洛推開病人工友,又用木系魔法開始探查。
接着這人立馬跑了出去,不知道幹什麼去了。
我靠,別跑啊,人家還在治病吶,傷者還沒死啊,你去報喪是不是啊?
小洛經過一分鐘的快掃,她判斷出主要的受傷點都在上半身部分,再針對上半身來兩分鐘的慢掃,探查出傷者主要在於:
肺靜脈破損,大量內出血,呼吸困難,以及大量肋骨斷裂;肋骨不僅有斷,還有兩根插入肺部,心臟還算好,沒有實質性的損傷。
現在主要問題是肺靜脈破損大量的血液泄露到胸腔,傷者已經出現缺血缺氧症狀,很快就會缺血性休克。
小洛簡單診斷後立馬開始修補肺靜脈血管,幸好不是心室上面的血管破裂,那樣傷者可以直接選墓地了。
雖然內出血很多,但是時間不長,心臟還沒停跳就還有希望。
此時的診所門口已經亂作一團,什麼‘新醫生在救死人’,‘新醫生能讓死人復生’,‘新醫生有電活人的方法’之類的消息立刻開始傳播,明天的頭條估計就是小洛了。
傷者的工友也是一會傷心一會開心的,各自去找來傷者家屬,他們可不敢作主。
看到小洛板着臉開始治療,戴維也湊上來觀察並問道:“穗小姐,他的情況怎麼樣?”
小洛答道:“比你的狀態更不好,你當時有卸力,並且主要傷在開放性傷口,救的比較及時,內臟受損比較輕,前腳剛傷我後腳就救你了;而這位胸腔內出血很嚴重,肺靜脈破損,各類臟器都有受損,缺血,呼吸困難。”
“那病人?”
“很危險,你先去慢煎四兩黃楊花備用,最低半鍋水,一直加。”
“黃楊花,那不是劇毒藥材嗎,突然這麼多?”戴維被小洛的要求驚了幾下。
“這個病人可能撐不住了,死馬當活馬醫就是了,真不行就喂一碗續一下,快去。”
“馬上。”
戴維立刻就去藥櫃裡拿出四兩黃楊花,然後烏赫從另一個櫃子裡拿紫砂鍋開始架火熬藥。
諾拉就站在小洛旁邊,擋住傷者工友,維持一個安全距離,擔心會發生危險的事。
“醫生,他怎麼樣了?”有一個傷者工友問道。
“肺靜脈破裂,肺部破損,內出血,呼吸不暢。”
“那......能救好嗎?”
“不好說,主要是上半身出血點太多。”
小洛又加大施法速度,卡在晶核碎裂臨界點上再生血管壁。
病人工友因爲聽不懂,隨即開始自作主張,站在馬車背後對着其他人說道:“你去把城東醫生叫過來,”他有點懷疑新醫生的實力,畢竟傳言是傳言,眼見爲實,就那綠光真的像神棍。
這事小洛知不知道都沒關係,她才懶得管,因爲這位算很難救過來了,除非神明降臨,突然有個背鍋俠過來也不錯。
十幾分鍾後,傷者的家屬紛紛趕到,擠在這狹小的病牀之間;他們都知道小洛名氣很大,藥到病除,並且請求道小洛一定要救下傷者。
小洛只能表示能救一點是一點,傷太重,能不能活得看他自己;她聽得出一些假惺惺的話,有點反感這些人,就是一直在說:“盡力”。
經過十幾分鐘的全力再生,稀爛的肺靜脈已被小洛修復,大出血已經止住了,算是好了一點點。
止血之時,小洛又重新掃描了一邊傷者,她發現傷者已經出現失血過多的症狀;因爲內出血太多了,現在部分組織已經開始缺氧了,心跳又開始飆升,撐不了多久就又要休克了。
小洛又吩咐:“去熬藥,加一兩紅參,急火,熬成四碗,然後用魔法吹涼。”
“馬上去。”烏赫又去拿了口砂鍋架火。
此時傷者的家屬正遠遠的擦拭着手臂上的血跡,做着無關緊要的小事,小洛是不知道傷者能不能感受到,畢竟還在深度昏迷中。
在對大部分出血點進行修復後,感覺其他內臟還能再撐會,那麼下一步是修復肺部出血點,維持呼吸系統。
小洛接着對傷者肺部小出血點進行快速修復,幾分鐘後就基本止血了,終於有餘力嘆口氣了。
大出血停止後一時半會還死不了,用不着那麼緊繃了,不放鬆很多地方容易誤判,不過傷者依舊極度危險;小洛得想辦法讓他撐到血液再生,不過主要問題是,這傢伙心臟還捱得住嗎?
一切的一切,只能看傷者想不想活了。
過了一會,小洛正想辦法暫時封停一些肌肉組織的動脈,城東的醫生終於被帶到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