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朝靖宗四年六月初七
紫宸宮鳳翔殿
“娘娘,這便是五月皇上翻牌子宣妃的情況。您看”尚寢局正夫人手捧一本錦皮書冊,垂睫而立,還時不時擡眼打量幾眼,賠着萬分小心說道。
聽說最近皇后娘娘心情不大爽快,已經好些個鳳翔殿的宮女侍婢被貶到下九局裡,自己不過是個五階女官,又哪裡敢伸手去拔虎毛呢?
“夫人真是客氣了,蘭芷。”慕容馨華微擡水袖,不用再做多餘動作,一直隨侍身旁的蘭芷便會意,匆匆走上前去接過冊子。
“夫人近來倒也辛苦了些,這宮中說小也大,本宮難免有些顧慮不全的地方,尚且需要你們多加打點,費些心力去看顧,看顧.”圓潤精巧的手指甲貝上仔細暈了層櫻花粉色,狀似隨意地把書頁草草翻了兩下:“蘭芷,把東西呈上來.”
“是.”
只見蘭芷把一直放在裡桌的一份盤託端了起來,走到尚寢夫人的面前,再把牢牢蒙在上頭的紅布頭撩起小角.
“這,娘娘可真是折煞奴婢了.能爲娘娘分憂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這東西實在,實在太過貴重…”
人阿,就是虛僞得不行.這一面說着受之有愧,推脫不已,一面卻又禁不住兩眼放光,雙手蠢蠢欲動,恨不得直撲上去把東西據爲己有.
“夫人太過謙遜了,本宮一向賞罰分明,誰對本宮盡心盡力,那是一清二楚的.”藉着舉杯地動作,慕容馨華未曾讓絲毫鄙夷和狠辣表現出來.“你只需要把該說的一字不漏,這便可以了.”
“謝娘娘恩賜.”尚寢微顫着雙手把一盤黃金接了過來,脣角透出幾分苦澀.
實際上,人在河邊走,哪能不溼腳?比起千兩黃金,她更在乎自己這條命.雖然活在人世也好幾十年,但哪裡有人會嫌命長.皇上娘娘她是個個都惹不起,倒不如畫個勢利小人讓他們安心.人最可怕的不是心懷貪慾,而是無所求,因爲往往後一種纔是最難打敗的,因爲他們沒有弱點.
“皇上上個月招寢都與素來幾乎一般,對了,似乎在當去德妃娘娘的幾日缺了空,說是在御書房渡過的.”
說完尚寢還故意頓了頓,試探地往上看了眼.這個消息,應當會讓一向視德妃爲眼中釘的皇后高興吧.誰想偷雞不成蝕把米,對上那雙柔中藏針地媚眼,全身正如被冰水澆灌了一般,立即斂起心神,不敢再過逾矩.
“本宮倒是聽說,皇上往新封的那幾個丫頭處所裡待過幾宿?”
“回娘娘,只一宿.因爲前些日子本該翻碧畫閣陳美人地牌子,只是陳美人時運不好,連連幾日都身子不適,所以未能侍寢.”若不是這般,那些品級極低的采女又怎麼可能有機會得見聖顏?
“哦?是這樣啊…”慕容馨華抿了抿紅脣,透出個意味不明的淺笑:“本宮清楚了,夫人今日也多是勞累,退下吧.”
“是,奴婢告退.”
等蘭芷送人出去走回來時,正看見慕容馨華收斂兩彎細眉。一反方纔漠不關心的模樣,正一點點地看着方纔尚寢呈上來的那本書冊。
“娘娘,這尚寢看起來似乎還別有異心。”
“呵呵。”隨手把書冊合上推放到一旁:“她要是看起來全心全意支持本宮,那纔是真真正正的留不得。”
拈起果盤裡的一枚櫻桃,並不急着送入口中,反而用手指輕輕搓弄。羊脂玉般地細嫩肌膚襯上鮮紅欲滴的水果,看起來當真匹配。平常人還真就不捨得吃了。
“芙蓉殿那女人,現在本宮倒還可以容許她放肆。反正這麼些年頭都已經忍了下來。也不差一時半夥的。”
走到綠毛鸚鵡的金籠前,把捏在指間的櫻桃喂進彎鉤似的鳥嘴中。那畜生得了好吃的便耐不住欣喜上下跳騰,“嘎巴”聲不停地把果子嚼得起勁。微側螓首,珠翠慢搖,慕容馨華暗笑於心。
蕭威究竟是老了,惡寒有餘而聰慧不足。憑着他多年權臣的經驗,居然完全把功高不過主地事給忘得一乾二淨。前些日子更是依仗自己老臣的噱頭。公然在朝堂上頂撞皇上。也不想想皇上哪裡還和當初一般無權無勢,現在不過先禮後兵罷了。蕭家,只怕離遭禍之日也不遠了。
更何況,這是她慕容馨華認定的男人,若是他的期望,自己甚至能把慕容一脈的勢力雙手奉上。對於膽敢阻撓她的人,通通都該死!不管是蕭琳,或是那個黃毛丫頭…
“蘭芷。”
“娘娘。奴婢在。”
“去給本宮查查碧嫿閣那以爲究竟什麼情況,要仔仔細細地!”
“是,奴婢遵命。”
當權利與相交錯並行的時候,只要深陷其中,就再難冷眼旁觀。試問天下幾多憾事,不是由於情字而起?
紫宸宮碧嫿閣
愚兒把木盤平端在右手上。上頭整整齊齊地列着一碗薏米濃粥和幾樣清淡素菜,只是與它們被送進去之前相比,根本看不出什麼動靜。左手把木門對拉輕輕合攏,瞅了眼寢房內漏出的點點燭光,有些無奈地微嘆。
“愚兒。”
福桂一直候在門外,看人一出來連忙走了上去,接過食盤時眉心不由得皺起:“怎麼,主子還是吃不下去?”
“是,勉強盡了兩口,卻還是不行。又幹嘔了起來。想着這兩日根本沒吃得什麼東西進去。又哪裡有東西可以吐呢。真真是要急煞人了。”
“唉,怎麼好端端的。就成這樣了。”兩人並行走着,把吃食端回偏間放好。
“福桂姐,你說會不會和雲國那兩位千金有關?主子先前身體雖然一直不大強健,但好歹也沒再出什麼毛病。可那兩位小姐來見過主子後沒幾日,就又犯了病,這下連御醫都診治不出。總說什麼這是心疾,情緒鬱結,沒個好藥能治好,只能讓主子自個看開些。”愚兒小孩兒脾氣,急了又沒辦法,只能狠命跺了跺腳丫子:“什麼御醫嘛,我看就是庸醫!哪有病能自個好的,真是!”
“愚兒,住嘴!小心舌根生瘡,這宮裡的大人哪是我們能議論的?主子身體不好,甭再給她添亂。”
福桂厲聲訓斥了幾句,愚兒不甘心地應了聲“是”,便退開出去,只留下她一人靜靜思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