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帝於出席宮宴上離席,而將一衆大臣丟給了三個皇女。
水墨笑得到這個消息正在悅音殿的偏殿內宴請大臣後眷,面上雖然沒有多大的反應,但是心裡卻不免焦慮,他看向了旁邊坐着的蒙斯醉一眼,似乎想讓他去看看情況。
蒙斯醉接到了水墨笑的示意,尋了個藉口離席,去看看情況。
今年的除夕宮宴水墨笑沒有讓蜀羽之出席,除了這兩日四皇子的身子不太好之外,便是他不想讓這些大臣的家眷想起官氏的事情。
如今四皇子交給了翊君撫養,這件事已經傳開了,原本以翊君的身份是不該做這件事的,不過因爲最近一連發生這般多事情,御史也沒空理會一個生父被打入冷宮的皇子究竟由誰養着,畢竟只是撫養,而不是過繼。
雖然御史沒有說什麼,但是水墨笑還是不太想讓過多地記起這件事。
蜀羽之對此倒也沒有說什麼,畢竟這些年,即便他出席宮宴,也不過是安靜地坐着,而他也不太喜歡這種場合。
後宮只有兩個主子出來撐場面,宴席當中顯得有些冷清。
不少家中有適齡兒子的大臣開始打着那些空着的位置,宴席之間對鳳後更是極力討好。
除了鳳後之外,在場的三個皇子也成了衆位正夫矚目的焦點。
大皇子和二皇子年後便十二歲了,再過兩年便可以嫁人,而三皇子雖然尚且年幼,且又喪了生父,但是他如今住在陛下的交泰殿這件事也是衆人皆知,大周立朝以來還從未有過一個皇子得此榮耀,這便可以看出,即便全宸皇貴君不在了,三皇子依然是陛下的掌中寶。
司以琝對於衆人的暗暗注視絲毫沒有發覺,他心裡只是擔心了母親離席的事情,這幾日母皇日常起居都正常了,即便再忙碌,母皇也沒有再如同過去那些日子一樣廢寢忘食,甚至在和他說謊的時候還會笑,只是他始終還是感覺到,其實母皇並不是開心,即便她笑着,心裡還是不開心的,他很焦急也很擔心,可是卻也沒有法子。
蒙父君說,母皇心裡的傷需要時間方纔能夠治癒。
父後也說,再過些日子,母皇便會好起來的。
司以琝信了他們的話,下定了決心在母親還未好起來的這段時間一直陪着她,她解悶,但是同時,他的心裡又生出了另一種恐懼,他擔心,若是母皇好起來了,那是不是便會忘了父君?父君不在了,母皇會不會有朝一日忘了父君?他不是不想母皇好起來,可是他也不想母皇忘了父君……
在這萬般糾結的情緒之下,司以琝的心情比之過去更是不好。
司以晏和司以佑作爲皇兄,雖然都看得出來他不開心,不過卻不知道真實得原因,以爲他只是還在爲父親離世的事情而難過。
司以琝也不敢將自己的想法告訴其他人。
他覺得自己這個想法很壞。
就像是他不想母皇好起來一樣。
“琝兒你吃。”司以晏見司以琝一直都不吃東西,便動手給他佈菜。
這一次的宮宴,他求了父後讓他將他們三個皇子給安排坐在了一塊,他知道琝兒最近心情還是不好,所以坐在一起好說話也好哄他開心。
司以佑看着司以琝鬱鬱寡歡的樣子,心裡也是焦急,不過也想不到更好得方法安慰,“這些都是琝兒喜歡的。”
司以琝看着兩個皇兄,雖然沒有胃口,但還是吃了。
坐在客座前排的幾個大臣正夫見了這般情形,便笑着稱三個皇子感情不錯。
水墨笑端莊地笑着:“都是手足,感情自然要好的。”說罷,又看向了司以琝,“可是東西不合胃口?父後讓人給你換新的?”
司以琝連忙搖頭,“沒有,很好,都是我喜歡的。”
“琝兒喜歡便多吃一些。”司以晏又開始佈菜。
這時,蒙斯醉回來了,他離席後不久便打聽到了司慕涵的去處。
司慕涵去了頤安園,而且還召了安王前往。
蒙斯醉見安王也在,便也沒有過去打擾,交代了身邊的宮侍幾句,便返回了偏殿內。
司以琝焦急地看着他。
蒙斯醉入了坐,對着司以琝安撫地笑了笑,然後對水墨笑說道:“頤安園的梅花開的正盛,陛下召了安王一同前去賞梅了。”
水墨笑聞言,心也安了一些,“難得陛下這般好興致。”說罷,又端起了酒杯,移開了話題。
衆人見鳳後舉杯,也紛紛舉杯,說起了恭賀的吉祥話。
“十一皇弟今日能來,想必謝大人的傷勢打好了。”水墨笑擱下了酒杯,便挑起了話題,看向先帝十一皇子問道。
先帝十一皇子聞言,端和地笑道:“託陛下和鳳後的洪福,妻主已經大好,陛下已經下了旨意,年後便可回戶部當差了。”
“那就好。”水墨笑點頭,“謝大人忠君爲國,陛下和本宮都一一記在心上。”
先帝十一皇子起身行禮道:“臣夫謝鳳後。”
水墨笑示意其坐下,正欲開口,卻聞離先帝十一皇子好幾個座位遠得先帝十四皇子於家正夫不冷不熱地開口,“十一皇兄的運氣可真好,謝大人傷成那個樣子,居然還能活着回來,不過可惜了全宸皇貴君葬身大海了,謝大人若是真的忠君愛國,便也應該連全宸皇貴君一同救回來方纔是,可憐三皇子和四皇女年幼便喪父。”
這話一出,衆人的臉色紛紛變了起來。
水墨笑的臉也沉了。
司以晏和司以佑連忙看向司以琝。
司以琝低着頭,眼睛已經紅了。
“十四皇弟,大好的日子怎麼說這些話?”坐在宴席前方的康王正君立即站起身來怒目輕叱。
先帝十四皇子不甘示弱,“本宮說話什麼時候輪到你來指責?!”
“我是你皇姐的正君!”康王正君氣紅了眼睛,如今妻主正在西南爲陛下辦事,他謹言慎行的,多一句話也不敢說,生怕說錯了一個字連累妻主,如今他這個親弟弟倒是好,居然主動挑釁!
康王正君也知道這個皇弟爲了這般衝,不就是他嫁了一個出身不高的妻主,而且這個妻主如今官職不高,以致如今宮宴,他堂堂先帝皇子的位置被排得這般的後罷了。
他也清楚,他爲何不敬這個皇姐正君,不過是因爲他出身不高罷了。
先帝留下來的幾個皇女,除安王之外,其他的都沒有在朝中任職,而且迎娶的正君,皆是書香門第,家世不高,甚至連一些大臣的正夫都及不上。
不過除了這一點,當今陛下也未曾虧待過這幾個皇女。
“十四皇兄,大過年的你便也開開心心地飲酒作樂就是了。”樂王正君也不悅地開了口。
年前又將先帝剩餘未曾封王的二十皇女和二十二皇女分別封了樂王和孝王。
康王、樂王和先帝十四皇子都是良貴太君所出,原本應該更加親厚的,可惜的先帝十四皇子卻因爲看不起兩個正君的出身,又因自己嫁的不好,經常撒潑找麻煩的,使得原本有意親近的兩位正君都漸漸地疏離。
樂王正君心裡的不滿比康王正君的更勝,樂王原本成年之後就該封王的,可是卻被涼了好幾年,一直到了年前,方纔得以封王。
樂王正君心裡也猜測,這一次的封王是因爲陛下有意重用康王的緣故,否則便不會康王一領了差事去西南,陛下便封了自家妻主爲樂王。
大周皇室正君,如今便有安王正君、康王正君、樂王正君、端王正君還有一個已經完全淡出權貴社交圈乏人問津的平王正君。
孝王尚未迎娶正君。
端王和孝王同爲先帝昭皇貴君所出,且因爲當年端王陷害鳳後一事,一直都處於默默無聞狀態,其正君自然也是如此,因而此刻面對這場紛爭,端王正君自然也是選擇置身之外,畢竟也不關他的事情,同時也在心裡慶幸,嫁給了王家的先帝十五皇子在王家安分守己地過日子。
安王正君因爲妻主受重視,成了衆位正君之首,不過此時,他除了蹙了蹙眉之外,卻也是保持沉默,先帝十四皇子所嫁之人是她的嫡親妹妹,可是這個時候,安王正君也實在不願意開口插足這件事。
先帝十四皇子在於家的言行可以說是已經到了人神共憤的地步,也許受受教訓也是一件好事。
這是一場皇家內部的矛盾,其他大臣的正夫自然也不會傻的趟這趟渾水。
先帝十四皇子面對康王正君以及樂王正君的夾攻,心裡的怒火更是厲害,當場便發飆了,指着兩人就要破口大罵,“你們……”
只是他的話還未說完,便被一聲嘭的聲音給打斷了。
竟然水墨笑拍了桌子。
衆人心中紛紛一驚,看向鳳後,起身下跪,“鳳後息怒。”
康王正君和樂王正君恨不得良貴太君從未生過這個兒子。
只有先帝十四皇子依然站着,滿面的憤怒。
水墨笑眼眸冰冷地盯着他,“十四皇弟雖然已經出嫁,但是似乎規矩還是沒有學懂,既然如此,本宮便讓人好好教教你規矩,省的丟了皇家的臉面,也讓病中的良貴太君憂心,年後,本宮便會內務府挑選幾個教養宮侍到於府,十四皇弟便好好地再學一遍規矩吧!”
先帝十四皇子聞言幾乎要將眼珠子給瞪出來了,“你——你——”他指着水墨笑,氣急敗壞,但是卻說不出什麼連貫的話來。
“鳳後,十四皇弟想來也是累了,不如先讓人送他回府去吧。”安王正君始終是開了口,教訓是要的,但是若是他真的觸怒了鳳後,對於靈也沒有好處,而且,如今鳳後派教養宮侍入府,這可以說重重地打了他一個耳光,雖然這樣做對於靈也不太好,但是得到總是要付出代價的,於家的這個正君若是不好好教教,將來必定後患無窮。
安王正君一開口,康王正君和樂王正君也開口附和。
先帝十四皇弟幾乎氣瘋了,可是在水墨笑冰冷的視線之下,卻說不出什麼話來。
水墨笑同意了,最後,他被幾個宮侍半扶半押地送了出去。
隨後,水墨笑讓衆人起身。
康王正君和樂王正君卻不起,而是繼續請罪。
而這個時候,大皇子忽然間憤怒地出聲,“父後,他太過分了!”
琝兒都要哭了!
司以佑靠近司以琝小聲安微着。
康王正君和樂王正君見狀,心裡更是不安。
水墨笑見狀,便看向蒙斯醉。
蒙斯醉瞭然,對着三個皇子道:“這般坐着你們也悶了吧,隨蒙父君出去走走如何?”
司以琝什麼也沒說便站起身來。
蒙斯醉心裡嘆息一聲,隨後便領着三個孩子往後面的後殿走去。
氣氛瞬間沉鬱了下來。
康王正君和樂王正君再一次開口請罪。
水墨笑面容端莊,“十四皇弟不懂事,和兩位正君並無關係,鳳後已然做了小懲,兩位正君便無需放在心上了。”
康王正君和樂王正君對視了一眼,心裡雖然還想繼續解釋,但是此時,再多的解釋也是枉然,三皇子哭了,他們看的清清楚楚,若是這件事被陛下知曉了,也不知道會出什麼事情,雖然兩人心裡萬般擔心,但是卻還是沒有糾纏下去,向水墨笑謝恩,隨後便回了座位。
安王正君的心也沉了沉,他看向了水墨笑,似乎想從他的神色當中窺探一下他接下來打算如何處理,只是,卻沒有發現一絲怒容,反而見他關心起了樂王正君。
“樂王正君喬遷新居可曾住的舒服?”水墨笑端莊高貴地微笑問道。
樂王正君心裡咯噔一下,自從妻主被封王之後,內務府便擇了一件府邸出來,他們一家子方纔得以從康王府中搬出去,若是沒有方纔一番折騰,這個問題原本沒有什麼,可是如今……樂王正君握了握拳頭,然後恭敬地回道:“回鳳後,殿下和臣夫住得都很好,多謝鳳後關心。”
“那便好。”水墨笑淡淡地道,“樂王乃先帝皇女,陛下親手足,原本應該給樂王賜一座更好得府邸,只是因爲近來南方大旱,國庫也吃緊,只能先委屈樂王了。”
樂王正君忙正色道:“鳳後嚴重了,樂王府一切都好,陛下待殿下之心,殿下和臣夫都感恩不已。”
“什麼感恩不感恩的,都是一家人。”水墨笑微笑道,“陛下也就這麼幾個親姐妹,自然要好好厚待的,不過有時候陛下忙於朝政,很多事情都無法兼顧,往後大家若是有什麼事情,便來找本宮,本宮能夠做主的必定不會推脫。”
幾位正君隨即起身:“謝鳳後。”
水墨笑抿脣一笑,隨後又問了端王正君幾句,尤其是孝王的大婚的事情,端王正君只給出了一個答案,便是聽從陛下的旨意。
水墨笑沒有再說什麼,端起酒杯。
衆人也端起酒杯敬酒。
方纔的緊張氣氛彷彿已經消散了開來。
卻說蒙斯醉領着三個孩子到了後殿之後,司以琝便再也忍不住內心的傷痛,哭了出來,蒙斯醉心裡嘆息,將司以琝摟在懷中,安慰着。
司以晏和司以佑也在一旁安撫着。
司以晏還出言罵了先帝十四皇子。
司以佑雖然沒有罵人,但是言語之中也是透着憤怒,“琝兒你別難過,我和大皇兄都會一直陪着你的,還有母皇,父後,父君,蜀父君,他們也會一直疼愛你的。”
司以琝哭聲弱了一些,哽咽地道:“我知道……”
“今晚是除夕,是好日子,我們應該高高興興放纔對,琝兒,你父君也希望你高高興興的。”蒙斯醉替司以琝擦拭着眼淚。
“對。”司以晏用力點頭,“琝兒,你不要哭,其實……”他支支吾吾的,臉頰有些發紅,“其實我我今晚上還有件事情想讓你幫忙的,你不要難過,好好幫我行不行?”
他原本是不想說出這件事的,畢竟那般羞人。
不過他說出來定然可以引開琝兒的注意讓他不這般難過的。
司以琝聽了這話,還真的是沒有繼續哭着,“大皇兄你說,讓我如何幫你?”
司以晏臉上的紅暈又加深了不少,看了一眼笑着的蒙斯醉,又看了一眼疑惑的司以佑,跺了跺腳,乾脆豁出去了,“就是相妻主的事情!”
司以琝瞪大了眼睛。
司以佑臉也騰一聲紅了。
“你們不許笑話我!”司以晏趕忙道,“蒙父君也不成!”
蒙斯醉笑打趣道:“蒙父君當然不會笑話你了,這件事鳳後之前也跟我提過,只是不知道我們的大皇子看中了誰家的小姐呢?”
“蒙父君,我纔沒有!”司以晏有些惱羞成怒,“父後只是說今晚上很多大臣都帶了女兒進宮讓我找個機會去正殿那邊看一看罷了,我纔沒有選中誰了!”
他纔不要告訴他們他想嫁給莊小姐。
若是說了,他們定然會笑話他的,而且,莊小姐也不知道想不想娶他!
司以晏想到了這一點,心情隨即低落了下來,原本他是想着找個機會問問莊小姐願不願意娶他的,可是不知道怎麼的,他就是問不出來,以前他不會這樣的,想說什麼便說什麼,可是這一次,他卻像是病了似的,每一次想跟莊小姐問這件事,他的心便會跳得很厲害,而且頭腦也是一片空白,即便是長了嘴,也說不出話來。
一次是這樣,兩次是這樣,最後莊小姐甚至開始用奇怪的眼光看着他。
不知道她會不會懷疑他傻了。
“大皇兄?”司以琝看着司以晏的神色忽然間黯然下來,以爲他生氣了,便上前,拉着他的手認真道:“大皇兄你不要擔心,琝兒不笑話你,琝兒一定會幫你一起選出一個最好的女子來,大皇兄這般好,一定要嫁給世上最好的女子!”
司以佑也開口道:“琝兒說得對,大皇兄定然可以選到好妻主的。”只是他卻沒有司以琝這般大方,有些扭捏,畢竟他的年紀也和司以晏差不多,而且,也聽父君提過了這件事。
司以晏回過神來,看着眼前兩個這般支持自己的弟弟,心裡很高興,終於重展笑容,“其實我真的只是看看而已,父後說了,我可以到十六歲纔出嫁的,還有四年。”
司以佑一聽,頓時轉過身,看向父君,“父君,兒臣也……”只是他的話還未說完,便發覺自己失態了,連忙收了話。
他也不想這般早便出嫁。
蒙斯醉笑了笑,“父君明白,你放心,除非你願意,父君不必逼你的。”
司以佑安心了,“謝謝父君。”
“大皇兄二皇兄都比琝兒大,那你們都嫁人了,宮裡面不就只剩下琝兒一個人了?”司以琝卻不怎麼高興地嘟囔道。
司以佑笑道:“怎麼會?琝兒下面還有一個四皇弟,四皇弟今年不過是兩歲……”他又發現自己說錯話了,“琝兒,你不要難過,我不是故意的。”
司以琝想起了如今在承月殿內的四皇子,原本他也是喜歡這個最小的皇弟的,可是現在……他吸了吸氣,然後看着司以佑,“二皇兄你別擔心,我沒事。”
司以佑有些不信。
司以晏也擔心了,四皇弟是冷宮那個人的兒子,如今雖然被蜀父君養着,但是始終是他的兒子,母皇將二皇妹送出宮去,卻將四皇弟留在宮中……他也不是想趕四皇弟走,只是覺得有些不解罷了,而且,四皇弟還那般小,身子又不好……還有,四皇弟雖然是那個惡人生的,但是卻也沒有做過惡事,總不好遷怒於他吧?“琝兒,你放心,我等你也找到了妻主之後再出嫁,我們一起出嫁!”
司以琝又瞪大了眼睛。
司以佑也顧不得害羞什麼的,“對,我們一起出嫁那不就好了。”
司以琝眼中紅了,感動地拉着兩個皇兄的手,“琝兒知道你們對琝兒很好……不過不用了,琝兒還小,不能耽誤你們。”
“哪有耽誤。”
“對。”
司以晏和司以佑同時道。
蒙斯醉在旁聽着三個孩子的這番話,有些失笑,但是更多的卻是安慰,“你們都還小,這件事都不急,而且啊,即便是出嫁了,都也是在京城中,若是想見面,那還不容易?”
“先帝十五皇子不是嫁的很遠嗎?”司以晏開口問道。
蒙斯醉笑道:“你們母皇怎麼會捨得你們嫁的這般遠?放心,都會在京城的。”
“父君說的對,大皇兄,琝兒,不管是母皇還是父君,都不會讓我們遠嫁的。”司以佑說道,“好啦,我們不要爲這些事情擔心了,今晚是除夕,我們都應該高高興興的,方纔琝兒都還未吃多少,如今定然是肚子餓了。”
司以琝笑笑,“我是有些餓了,大皇兄,我們快些填飽肚子,然後去正殿看看。”
“琝兒你還說不笑我的。”司以晏板起臉說道。
“不笑不笑。”司以琝很認真地保證。
司以佑擔心司以琝出去又會聽見什麼不該聽見的話,便對蒙斯醉道:“父君,這裡不錯,不如你去跟父後說,我們便在這裡填一填肚子,然後就出去走走?”
蒙斯醉點頭,“好,父君去跟鳳後說,那你們便現在這裡等等,父君這便去讓人整一桌膳食來。”
“還要酒。”司以琝冒出了一句話。
蒙斯醉蹙起了眉頭。
“蒙父君,琝兒想要便要吧,你放心,兒臣會看着琝兒,不讓他多喝的。”司以晏拍着胸膛保證。
司以佑難得見司以琝這般好興致便也做了相同的承諾。
蒙斯醉看了看三人,無奈一笑,“好。”
悅音殿內,除了之前先帝十四皇子那般一鬧之後,倒也沒有其他的不愉快的事情再發生,司以琝也被勸住了,三個孩子窩在一起,也是其樂融融,而在正殿內,雖然永熙帝離去讓不少人心裡咯噔一下,但是氣氛卻反而少了幾分拘謹,三個皇女也是第一次負責這類工作,一開始個人心裡也是有些擔心,但是因爲之前大皇女曾經監國,因而對朝中的重臣也是認識,和幾個閣臣也熟悉,因而很快便進入了狀態,同時也帶起了三皇女和四皇女,漸漸的,氣氛便熱絡起來。
而在頤安園內的暖亭內,卻是另一番的景象。
冷冷清清的。
除了冷霧等幾個宮侍之外,並沒有其他的人。
司慕涵坐在了鋪着厚厚錦布的石桌邊,手裡端着酒杯,可是卻始終沒有喝上一口,那原本暖過了的酒此時也已經散去了熱度,冰涼冰涼的。
暖亭內放在爐火,只是,卻彷彿依舊無法驅散寒意。
今晚沒有下雪。
但是,寒風依舊肆虐。
萬物凋零,唯有那滿園的紅梅傲然綻放。
只是,前來欣賞的卻是不多。
懂得欣賞的更是不多。
安王隨着宮侍的引領走到了暖亭外,“臣參見陛下。”
司慕涵擡起了視線,“十三皇姐來了。”
安王聽了司慕涵這般稱呼,懸起的心放下了一般,她猜不透陛下爲何召她前來,不過如今聽她這般稱呼自己,情況應該不壞,安王進了暖閣,“不知陛下召臣前來所謂何事?”
“今晚是除夕,朕能有什麼事情。”司慕涵笑了笑,卻沒有溫度,“坐吧。”
安王遲疑會兒,隨後坐下。
司慕涵擡手給她倒酒。
安王連忙站起,躬身道:“陛下……”
司慕涵愣了一下,隨即想起了什麼,放下了酒瓶,擡眼看着安王,“朕記得,朕上一次和十三皇姐飲酒是許多年前的事情了,似乎是朕初侍進門那日,十三皇姐攜正君前來爲朕慶賀,而那一晚,十三皇姐也是朕唯一的客人。”
安王眼底閃過了一抹疑惑,隨即正色道:“陛下忘了,後來臣也有曾經和陛下喝過酒的。”
“也許吧。”司慕涵笑了笑道,“不過如今留在朕記憶中的,便只有那般一次了。”說罷,見安王還站着,便又道:“十三皇姐用不着這般拘謹,今晚上,這裡沒有君臣,只有姐妹。”
安王更是不解。
“朕只是想找個人喝喝酒,找個可以信的過的人。”司慕涵看着她道。
安王沉吟會兒,緩緩說道:“陛下……”
她信了司慕涵的話,也覺得此時的司慕涵,有些讓人心酸。
“坐吧。”司慕涵淡淡地道。
安王坐下,心裡嘆息一聲,“若是陛下真的想與臣喝酒,那臣便奉陪。”說罷,便自行倒了一杯酒。
司慕涵笑了出聲,“好!”擡手,飲盡了杯中已經冷卻了的佳釀,冰冷的感覺滲入了心扉,口中有些苦澀,低頭看着手中的杯子,低喃道:“原來這酒放酒了也是苦的……”
安王沉吟會兒,“陛下,過去了的便讓它過去吧。”
司慕涵看了她一眼,卻沒有迴應她的話,“知道朕爲何只記得那一日你我喝酒的事情嗎?”
“臣不知。”安王如實回道。
司慕涵半垂着眼簾緩緩道:“因爲純粹,簡單,也因爲……溫暖。”
安王一愣。
“朕記得那一日也是先帝瑞王大婚之日,朕也早便知曉,那一日不會有人來,即便是當時與朕姐妹情深的寧王也不會來,只有十三皇姐來了,而十三皇姐來,也是真心向朕祝賀,常言道,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那時候,十三皇姐的到來,於朕來說,便是雪中送炭,朕與十三皇姐從無交情,只是,十三皇姐先是在弱水三千樓爲朕解圍,隨後,又親來朕府邸祝賀朕初侍進門之喜,朕一直銘記在心。”
安王一直認真地聽着,也敏銳地捕捉到了她說起姐妹情深四個字之時的嘲弄,以及提及弱水三千樓之時一閃而過的狠戾。
她想起了一件事,如今在冷宮的官氏便是在弱水三千樓中與陛下相遇的,只是那時候,他不過是一個淪落風塵的男子,只是誰又想到,他居然和臨淮城城守以及顧若青糾葛這般深,她一直知道官氏的事情絕對沒有這般簡單,不過宮中封住了一切消息,她也不好打聽,只是有件事她或許可以猜到,那就是那京城第一青樓弱水三千樓或許很快便不復存在了。
“陛下,當日臣與陛下乃手足,前去恭賀也是尋常之事罷了。”
她不想承下這份情,因爲當日她也並非真的沒有任何的私心。
“難得陛下今日這般好興致,那臣便捨命陪君子,陪陛下痛飲一番。”說完,便飲進了杯中的酒,隨後,又倒了爲司慕涵添了酒,再爲自己也添上。
司慕涵端起了酒杯,“今晚只喝酒,不談其他。”
“自然。”安王舉杯回道。
兩人一同幹了。
然後,大笑了出聲。
暖亭內的宮侍都退了出去,裡面只留下了兩個人。
安王也放下了君臣之禮的拘束,因爲她知道,司慕涵是真的該好好放縱一番,而如今,時間合適情況也合適,她希望,這一晚痛飲之後,她能夠真的走出雪暖汐離去的陰影,至少,能夠開懷一些。
因爲,她不僅僅是大周皇帝,還是她的十六皇妹。
這些年,她對其他的皇妹明裡暗裡的都在照顧着,唯有這個十六皇妹,除了盡忠之外,沒有做過其他,雖然,她這般也是不得不爲之,但是,作爲一個皇姐,卻也是真的沒有盡到責任。
或許,這便是爲君爲臣要付出的代價吧。
安王想起了先帝唯一的一個胞妹貴王,她們尚且是同胞手足,然而卻也是形同陌路,而如今,貴王更是失了蹤跡生死不明。
她也曾經詢問過陛下貴王的情況,只是陛下似乎不願意多說。
她也隱約猜到了,並不是一些好事情。
當年先帝也曾經跟她說過,她讓她輔助陛下,不僅僅是在朝政上,也希望有個人陪着她,先帝臨終前幾日召見她的時候曾經強調過,陛下除了是大周皇帝,也是她的皇妹,只是這般多年,發生了這般多事情,她忘了。
不得不忘,不管不忘。
只是今晚,或許,她可以將這件事重新挖出來,即便她清楚,只能維持這麼一晚。
酒過幾巡之後,安王便更加放開了心懷,“若是當年母皇沒有將皇位傳給十六皇妹,我們定然會成爲知己。”
司慕涵笑了笑,也沒有將安王的話放在心上,眸中似乎已經有了醉意,“不妨告訴十三皇姐一件事,當年母皇問我要不要她的皇位之時,我真的嚇掉了半條命,在我居然說出了那個要字的時候,更是幾乎嚇去了一條命,當我說完了之後,便想着她是不是就要攥着這個把柄然後將我這個眼中釘給除掉?”
自稱也改了。
“母皇是愛之深責之切。”安王說道,眸光也有些迷離,許多的回憶也隨即涌現在了腦海當中,“母皇是一個好皇帝。”
“是啊,母皇是一個好皇帝,爲了當好這個皇帝,她也付出了很大的代價……”司慕涵笑容褪去,緩緩而道,“如今,朕也是這般……”她說吧,便又倒了酒,喝了起來,而且這一次,喝得很急,一連幾杯。
“陛下。”安王見狀,不得不勸,“酒喝得太急會傷身的。”
“十三皇姐你知道嗎?”司慕涵卻是悽然一笑,面容忽然間獰了起來,“自從當年朕被官氏那個賤人騙過了之後,朕便再也沒有這般喝過酒,即便是宮宴上,朕也得也不過是水罷了,朕不敢再喝酒醉!就那麼一次,大皇女失去了生父,朕將一個禍害放在了枕邊,從此,悔恨終身——朕爲何要喝醉酒?爲何會瞎了眼睛看錯了官氏那個賤人?!不,朕不僅瞎了眼睛,更是盲了心!朕明明知道他有問題,明明早便知曉他有問題,可是卻不查不理會甚至給了他名分給了他孩子——朕爲何這般愚蠢!是朕害死了朕最愛之人——”
安王臉上閃過了訝然,心裡漸漸的浮現了一個念頭,全宸皇貴君的事情和官氏有關係?“陛下……”
司慕涵棄了酒杯,直接便拿起那酒壺喝着酒。
安王從未見過她這般失態。
“十三皇姐,朕是不是很愚蠢?!”司慕涵幾乎將一壺酒給灌下了腹中,然後看着安王,笑容悲愴而淒涼。
安王心頭一震,“陛下,官氏如今依然得到了懲罰了。”
“懲罰?”司慕涵呵呵笑着,“懲罰又有何用?阿暖死了,他死了——”
“陛下,皇貴君在天有靈也不希望陛下繼續這幫爲他傷懷的。”安王緩聲勸道。
司慕涵又擡手往嘴裡灌酒,只是卻發現酒已經沒了,“來人!”
遠處站着的冷霧隨即上前。
“上酒!”司慕涵低喝道。
冷霧領命而去。
安王雖然擔心,但是卻也不知如何阻止。
酒很快便重新送上來。
這回安王沒有讓司慕涵去拿酒瓶,而是先一步搶到手,“臣爲陛下倒酒。”
司慕涵看了她一眼,沒有阻止。
“臣方纔接到陛下的召見之前,見四殿下和大殿下三殿下一同奉旨招呼衆臣,四殿下雖然沒有大殿下那般從容,但是卻也是有板有眼的,相信歷練歷練,必定會有所成就的。”安王一邊倒着酒一邊道,“三皇子天真爛漫,雖然還小,不過孩子很容易長大,眨眼之間便要嫁人了,臣最近更是體會深刻。”
司慕涵明白安王這些話的用意,幾杯過後,她看向安王,忽然道:“朕一直在等着他回來。”
安王一愣。
“朕沒有爲他辦喪事,便是希望他知道,朕一直在等着他回來。”司慕涵低聲說着。
安王試探性地問道:“陛下相信皇貴君還活着?”
“活着?”司慕涵身子搖晃了一下,似乎有些坐不穩了,“什麼是活什麼是死?”她揮了揮手,示意安王坐下。
安王見着司慕涵這般異樣的反應,心裡疑惑,不過見她臉上呈現的醉意,便也沒有多想。
酒又過了幾巡,司慕涵臉上的醉意更是明顯,她看着安王,笑道:“告訴你一件事。”
安王心中嘆息,“陛下請說。”
司慕涵飲了杯中的酒,“朕其實也死過了,當年,朕滿月沒多久,朕的生父便掐死了朕……只是後來,朕又活過來了……雖然朕已經不是朕了……而是,朕卻知道了……人即便死了……還是可以活過來的……朕會一直等一直等,等他回來的那一日……與其這般死去也不知道能否找到他……不如,好好地活着,等他回來……十三皇姐,他會回來的……”
安王很想贊同她的話,可是,卻無法說服自己,也清楚若是贊同了,或許會讓她陷入這種無休止卻永無結果的希望當中,“陛下……陛下當年之所以能夠活過來,那是因爲……陛下洪福齊天……是因爲御醫極力搶救……可是皇貴君……他不可能回來的!”
她並不清楚陛下口中所說的的當年之事,不過想來也只是搶救及時方纔救回來。
司慕涵搖着頭,臉上的醉意更是明顯,“不……不是這樣……你沒聽懂朕的意思……朕是說……阿暖的魂魄……他會回來……即便他的身體已經沒了……但是他的魂魄還在……便會回來……只要找到適合的身體……他便會回來……”
安王訝然,陛下居然連這等荒謬的事情也相信?她曾經聽說過借屍還魂的事情,但是,那也不過是欺騙無知百姓的話罷了,陛下怎麼會相信?“陛下,這等荒謬之言,陛下怎麼輕信?”
“朕不是輕信……朕是親身經歷……”司慕涵揮着手不贊同安王的話,“不過……若是阿暖如朕一般,去了別的時空,那該如何是好?十三皇姐,你告訴朕,阿暖不會遇上這種情況的對不對?”
安王看着司慕涵一臉醉容卻神色認真,一時間無法答話,許久之後,只是輕輕地道:“陛下,您醉了。”
司慕涵看着她,想說什麼,但是最終卻一個字也沒有說出來,便醉倒了下來。
安王見狀,立即扶着她,隨後喚人。
冷霧聽了叫喚,立即上前。
“陛下醉了。”安王說道。
冷霧隨即便召來宮侍擡來轎輦,將人送回宮,因爲今日是除夕,依着慣例,永熙帝是該宿在朝和殿的,所以便直接送去了朝和殿。
安王在暖亭內站了會兒,看着一桌子未曾動過已經冷了的佳餚,心裡嘆息一聲,隨後也起步離開,至於方纔司慕涵的話,她也是真的當她這不過是醉酒之下的傷心之言罷了。
遠處,傳來了新年的鐘聲。
永熙帝十二年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