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國帝都。
春天到來,萬物復甦,到處綠意盎然,百花齊放,微風拂過綠柳,溫暖宜人。
往年這個時候,許多年輕的貴小姐,以及各大紅樓的頭牌小倌,都會搭一艘畫舫,在碧波湖遊玩,吟詩作對,風花雪月。
然而今年,整個帝都不僅沒有開春的朝氣,反而顯得死氣沉沉,人心惶惶。
原因無它,而是大皇女成功打入帝都,準備登基爲皇。
若是一年多以前,百姓們自然拍手叫好,然而此時,他們卻焉了,大皇女素有風評,但他們更喜歡當今的女皇陛下稱帝。這一來,百姓們的生活都提高了,豐衣足食,安居樂業,難保換了一個女皇,就會過得更好。
但他們也不敢反叛,只能挨家挨戶的躲在家裡。
原本熱鬧非凡的帝都,顯得有些荒涼。
茶樓飯館,以及煙花之地,一直都是打聽消息的最佳來源地,許多好八卦的人,都會圍坐小小的茶館裡,講着最新的八卦新鮮事蹟。
這不,在一座裝修普通的茶館裡,此時就圍繞着許多人,七嘴八舌的討論着。
“你們聽說了嗎?大皇女的軍陣已經進了帝都了,足足有十萬大軍啊,據說,城外還有十幾萬的兵馬。我們帝都容不下那麼多人,不然,大皇女肯定把那十幾萬兵馬也帶到帝都城裡了。”
“切,你這消息早就落後了,大皇女帶的可不止十幾萬兵馬入城,她帶的是二十萬兵馬啊,整整二十萬。”
“哇,這麼多,那帝都容得下那麼多人嗎?”
“你沒看到,最近街上行走的,都是當兵的嗎,百姓們都躲起來了。”
“你們說大皇女帶這麼多兵馬進城,難道她真的想反?”
“這還用說,大皇女若是不想反,又豈會趁陛下不在時候,調軍進城呢?”
“那你們說,大皇女這次能逼宮登基嗎?”
“我看能,陛下如今不是朝裡,帝師辭官歸隱,左相路大人又去了,現在就連徐老將軍也死了,如今朝裡,就靠郭大人,凌大人等幾個陛下留下的心腹官員,她們許多都是出自貧苦人家,沒有羽翼,根本起不了什麼作用。”
“那也不一定,我們陛下是誰,短短一年多時間,就能讓咱們豐衣足食,安居樂業,平瘟疫,治水患,救百姓於水火之中。這樣英明神武的陛下,豈是大皇女所能比似的,難道她能做得比咱們現在的陛下好?”
“噓,你小聲點,萬一要是被大皇女的人聽到,那可就不得了了,要殺頭的。”
“怕什麼,我說的那都是事實,大家都希望陛下繼續登基吧,只不過沒有人敢說罷了。”
圍坐在一起的人默然,他們確實希望陛下登基爲帝,繼續爲他們謀寶,大皇女分明就是野心勃勃,說什麼陛下殘暴不仁,濫殺無辜,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好不好,現在陛下仁善仁政,減賦稅,輕徭役,又設了鳴冤臺以及各種律法,讓貪官不再敢明目張膽的賄賂,草菅人命。
靠窗雅間的廂房,坐着兩個一老一少的女子,身邊候着幾個侍衛打扮的人,貼身保護着她們。
這間茶館有一個好處,那就是雅間可以清楚的聽到外面的聲音,而外面的人,卻聽不到裡面的一絲聲響。
那一老一少,都尊貴非常。
老的雖然穿着樸素,但一身的貴氣尊嚴,卻是尋常老人所不及的,彷彿她一個眼神過來,就能夠讓你匍匐在地,敬畏莫然。
而身穿鵝黃對襟長裳的女子,看起來溫和爾雅,但仔細一看,就能夠看得出,她的周身洋溢着一種君臨天下的霸氣。
這個鵝黃衣裳女子不是別人,正是顧輕寒,此時她纖纖玉手,拿着一杯酒,輕輕搖了搖,聽到旁邊幾個百姓誇讚她,嘴角微勾,衝着隔壁的老人得意的眨了眨眼睛,彷彿在說,看,我治理下的國家也不賴,百姓們都在誇讚呢。
帝師笑了笑,眉宇間,出現一絲欣慰,似乎鬆了一口氣。
“你說,咱們陛下以前殘暴不仁,荒淫無度,殘害忠良,聽信小人,你說,陛下怎麼會突然間變化這麼大?”
“那還用說,肯定是老天爺聽到我們的禱告,派了一個神仙附身在她的身上,纔會讓她成爲一個仁政愛民的千古帝王。”
“我想也是,只有神仙才有這等本事,凡人哪有這等本事啊,可惜,大皇女卻要逼宮。”
顧輕寒笑了笑,仰脖,將手中的酒一口喝下,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自斟自飲。
“哎,徐老將軍就這麼死了,實在太可惜了,她可是一個忠心耿耿,體恤下屬的好將軍呢,咱們流國,能夠平安無事,不被強敵凌辱罵,都是靠徐老將軍帶兵有功啊。”
“是啊,她們還說,徐老將軍是年邁摔了一跤,纔給摔死的,我看分明就是胡扯,徐老將軍去世的前一天,我還看到她去裁縫店買了一塊布料,準備做給她的孫子穿。當年她龍精虎步,神采煥發,老當益壯,怎麼可能摔一跤就摔死了?徐老將軍,長年帶兵打仗,要是這樣都能摔死,那還帶什麼兵,打什麼仗,分明就是大皇女派人謀殺了徐老將軍。”
“噓,我說你,怎麼又講這麼大聲,你就不怕被人聽到,在大皇女面前告上一狀,這可是要殺頭的大罪啊。”
“我說的本來就是事實,哼,大皇女他們這是掩耳盜鈴。”
“好了好了,不提徐老將軍啊,哎,覺得最可惜的是左相大人。你們想想,以前陛下殘暴的時候,如果不是有帝師跟左相大人,咱們早就餓死了,早就凍死了。”
聽到左相大人,不止茶館裡的百姓紛紛黯然,旁聽的人,也停下筷子,就連顧輕寒與帝師大人,都出現一絲傷感。
“你們說,左相大人,年紀輕輕,才華無雙,是咱們,乃至於全天下,第一個以貧民身份,考上文武狀元的人。爲官三載,一路爬到左相位置,兢兢業業,一直爲着咱們窮苦百姓着想,怎麼這麼年輕就去了呢。你們不知道,以前,我家夫郎挺着九個多月的身孕,即將臨盆,一場火災讓家變成焦房,我們孤苦無依,各地官員都不肯救濟,幸好碰到左相大人,不顧我們身份卑微,把我們帶進左相府,給我夫郎,請穩婆接生,幫我夫郎做月子,又給我找了一份差事,你們知道嗎?左相他每天都是青粥小菜,連塊肉片都沒有,他連給穩婆請接生的銀子都沒有,還是把家裡的文房四寶典當了,給請的穩婆和做月子所需的銀兩。”
說話的女人,一邊說着,一邊抹着眼淚,聽得周圍的人,也落下了許多眼淚。
“可不是,左相真是一個大好人,當初城南城東瘟疫,左相大人,不顧危險,到瘟疫橫行地,救助疫民,尋找瘟疫病源,後來不幸染上瘟疫,險些丟了一條命。我親眼看到左相大人,不顧危險,救助疫民,不願放棄任何一個病人。當時,我染上了瘟疫,所有的官員官兵,都不肯救治,我一個人身染瘟疫,在寒風底下,凍了整整一天一夜,沒被瘟疫折磨致死,卻差點被寒風凍死。過往行人無數,沒有一個肯搭一把手,大家唯恐避之不及,只有左相大人,不顧危險,親自把我背到營地,細心照顧。”
說的人,偷偷抹了一把淚,想到左相大人就心酸不已。
“你們不知道,其實我也有受過左相大人的恩惠,要是沒有左相大人,我們一家人早就餓死了。”
“還有我,還有我,要是沒有左相大人,我早就被冤死,斬首示衆了,那些官員,一個比一個黑心,有錢好辦事,沒錢只有挨宰挨殺的份,諾大官員中,只在左相肯幫襯一把。”
“……”
衆人七嘴八舌,紛紛說起左相大人以前對他們的恩惠,這一說,絡繹不絕,在場的衆人,竟然每一個都受過他的恩惠。他的死,讓茶館的人,都心痛不已,氣氛一時間有些低沉。
顧輕寒放下酒杯,心裡也跟着沉重起來,無心再繼續喝茶。
帝師偷偷抹了一把淚,逸軒這孩子,從第一次見到他在街頭賣畫,送了兩封推薦書後,她就一直看着他成長,看着他辛苦操勞,以一已之力,幫着更多的百姓度過一次次天災人禍。
諾大朝廷,只有他一個人敢言敢做,惹得滿朝文武,都欲除之而後快。
可惜,他沒有福氣,讓自己的兒子嫁給他。
不,他是女子,不是男子了,陛下跟她說了,逸軒這孩子是男扮女裝。真是難爲這孩子了。
想到過去的點點滴滴,帝師又是一陣心酸。
“原來我們都受過左相大人的恩惠。你們說,要是左相大人在的話,能輪得到大皇女起兵叛亂嗎?”
“好了好了,你這人,開口就提大皇女叛亂,禍從口出啊,這些國家大事,咱們不提也罷,反正只要能讓我們過上好日子就行,誰當皇帝都一樣。”
“對對對,賴老二說得沒錯,國家大事,咱們還是不要議論,喝酒喝酒。”
顧輕寒眼睛了微眯,看着窗外碧波湖,眼神深邃,良久才道,“該找的人,應該都找了吧?”
帝師回過神來,欣慰道,“是的,該找的人,都找齊了,也答應站在我們這邊,這些日子以來的辛苦總算沒有白費。”
“嗯,是啊,這一切多虧了帝師,來,我敬你一杯。”
顧輕寒舉起酒杯,遙敬帝師。
帝師惶恐,連忙擡杯,“陛下言重了,草臣擔當不起,這些都是草民應該做的。陛下請。”
顧輕寒笑了笑,與帝師一飲而盡。
“有這些人還不夠,我還得去見一些老朋友。”
“老朋友?陛下說的是?”
“你猜。”顧輕寒神秘莫測。
帝師如狡猾的狐狸般,笑得莫測分明。
“大皇女已將所有一切都控制住了,準備三日後登基,我們只有三天的時間了。”帝師摸了摸酒杯,擡頭慎重的道。
“我知道,三天的時間足夠了。”
“咚咚咚……”
幾聲響門聲響起。
緊接着一道溫潤有禮的聲音響起來,“小生郭佩佩與淩小姐,夜小姐到此,不知閣下……”
顧輕寒擺擺手,讓暗白開門。
暗白點了點頭,立即將門打開,進來三個風姿綽約的少年女子。
這三個人,各有各的物色。
一個月牙白衣,長相尊貴,和善可親,笑容婉約,舉手投足無不透着風華絕代,溫文爾雅,只可惜,少了一隻胳膊,此人正是探花凌緋夜。
一個,長相清秀靚麗,穿着樸素,眼神清冷淡漠,一幅拒人於千里之外,甚至與顧輕寒還有幾分相似。此人正是榜眼夜溪茗。
還有一個,一幅書生打扮,笑容靦腆,親切隨和,只一眼就想讓人與之親近。此人正是狀元郭佩佩。
這三人一進來,第一眼就看到背對着她們的坐在桌上顧輕寒與帝師。
然而,因爲是背對着顧輕寒,正對着帝師,她們第一眼,並沒有看到顧輕寒,而是先看到了帝師,三個不同氣質的人,齊齊一怔。吶吶道,“帝師?”
帝師起身,衝着她們一抱拳,“三位大人,別來無恙。”
凌緋夜,夜溪茗以及郭佩佩,齊齊還禮,惶恐道,“帝師客氣了,在下愧不敢當。”
“不和帝師回到帝都,凌緋夜竟沒有接待帝師,實在是失禮,帝師莫要見怪。”
“哈哈哈,凌大人客氣了,我這才婆子啊,早已經不是帝師了,如今只是一個普通的百姓罷了,三位大人不用客氣。”
“一年不見,帝師風華依舊,老當益壯啊。”郭佩佩笑着道,心裡一陣開心,“帝師一直都是晚輩學習的規範,晚輩每每失意,都以帝師爲榜樣激勵,今日看到帝師,實在是開心啊。”
“郭狀元妙讚了,郭小姐年紀輕輕,就考上狀元之位,爲官更是清廉,各地百姓都是誇讚不絕呢。”
帝師欣賞的看着狀元榜眼探花,這三個人,是陛下與左相親自選出來的,每一個人都是人中龍鳳,爲官清廉,體恤百姓,兢兢業業。
“不知帝師,怎會突然來到帝都呢?又怎麼會把我們一起請出來呢?”夜溪茗,直接打開窗房見亮光。
帝師聞言,衝着顧輕寒看去,以眼神示意,請她們的人,不是她。
顧輕寒放下酒杯,起身,轉過身,笑看着這三個半年多沒見的人‘老朋友’。
顧輕寒的笑容很燦爛,卻笑不到底,但總體給人感覺很溫和,很親切,就像暖春的陽光,暖暖的,靜靜的,柔柔的。
然而,就是這麼一個笑容,讓三個大吃一驚,臉上的笑容瞬間破裂,僵硬起來,像看了鬼似的看着顧輕寒。
半晌,才反應過來,‘撲通’一聲,跪了下去,惶恐道,“陛下,臣見過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起身吧。”
“謝陛下。”
郭佩佩驚喜的看着顧輕寒,激動之情溢於言表,凌緋夜也一臉開心的看着顧輕寒,只有夜溪茗,臉上淡淡的,看不出表情,但眼角下,還有着一抹暖色。
“陛下,您離開好長時間了,臣……臣……臣着實想念啊。”郭佩佩的聲音有些哽咽。
顧輕寒拍了拍她的肩膀,調笑道,“哎唷,我們的郭佩佩小姐如今都不邋遢啦?莫不是討了夫郎之後,被夫郎給訓的?哈哈,快說快說,你如今有幾個夫郎了?有沒有把凌家二公子娶到手了。”
原本還激動興奮的郭佩佩聽到顧輕寒的調笑聲後,眼角閃過一絲黯然,快得讓人把握不住,卻被一直關注着郭佩佩的顧輕寒看到了。
郭佩佩有些訕訕的道,“如今都當官了,自然不能像以前那樣邋遢,何況,二公子他也不喜歡我邋遢,所以……至於娶夫的事,我郭佩佩一生窮苦書生,凌二公子高高在上,他那麼美好……”
“怎麼回事?凌尚書還不肯把兒子嫁給你?”顧輕寒看了看郭佩佩,又轉頭看向凌緋夜。
凌緋夜有些唏噓,有些無奈,“我母親一直不同意這門婚事,甚至不許他們往來,所以……”
“爲何,郭佩佩如今官職不是挺大的嗎?”
“佩佩的官確實算大了,算,她家底太差,爲官一年多,清正廉明,更沒攢下什麼銀兩,甚至連自己的開支都拿不出來,我母親怕弟弟嫁過去後,日子過得辛苦,說到底,母親還是希望找一個門當戶對的人。”
“開支都拿不出來?你的俸祿哪去了?”顧輕寒偏頭問郭佩佩,難道沒有俸銀?
郭佩佩臉色紅到耳根子處,吞吞吐吐不知該如何解釋,若得凌緋夜一陣暗笑。
最後夜溪茗替她回答了,“還不是佩佩的祖籍,她們那裡發生一些災禍,無以謀生,聽說佩佩考中狀元,全村的人,都跑過來投奔她了,佩佩就把自己的俸祿都拿出來,安置他們,又給他們找了一份活幹,所以才欠下了許多銀兩,加上佩佩平時樂善好施,懸壺濟世,所以爲官一年,都沒有攢下一分銀子。”
“朝廷裡,沒有安置村民嗎?怎麼要你去安置?地方官員都做什麼吃的?”
“佩佩的祖籍地,是江大人的封地,也是她管轄的,她不管,其她人,哪敢去管她的閒事。”
顧輕寒瞭然,原來是江閣老,難怪。
她是不是該找個機會把江閣老給除去了?
“陛下,您怎麼會在這裡?前陣子有傳言,說……說……”
“說我死了,對吧。”顧輕寒替郭佩佩說道。
“這件事說來話長,以後再慢慢跟你們說吧,現在你們先告訴我,朝廷現在是什麼情況。”顧輕寒當先坐在凳子上,比了一個手勢讓她們也坐下。
三人點了點頭,沒再客套,也跟着坐了下去,立即有暗衛爲她們添置碗筷。
“陛下,您不在的這段時間裡,大皇女起兵叛亂,如今朝廷都被她們控制了,朝廷的文武百官,許多都暗中與大皇女勾結,所以這次來勢洶洶,加上她們又有兵符在手,只怕不好對付啊,而且大皇女準備在三日後登基爲皇。”
郭佩佩心情有些沉重。正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情況下,正巧陛下回來了,只是陛下雖然回來,她們還是擔心。
“嗯,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了,我想知道的是,朝廷裡,有哪些官員是跟大皇女有勾結的。”
“有江閣老一派的,有御史監史大人,威武大將軍榮大人,有少將福大人,有太尉許大人,還有左侍郎,右侍中。”凌緋夜一個個念出來,只一會兒便貪出十幾個名字。
顧輕寒蹙額,這麼多人,看起來這場逼宮,還真是準備了許久了。
“陛下,如今我們要怎麼做?她們人多勢衆,只怕不好對付。”
顧輕寒以手扣桌,咚咚咚……一聲聲音的響了起來,蹙眉沉思,帝師則在一旁邊悠閒的喝着茶,只有郭佩佩等三人,緊張的看着顧輕寒。
三日後,大皇女都要登機爲皇了,看陛下一點兒也不着急,還有帝師,難道她們有什麼應對之法了嗎?
“你們三個,什麼都不需要做,準備三日後,看大皇女登基吧。”
“啊……”
三人都驚呼出聲。
看大皇女登基,那陛下什麼都不做了嗎?
“陛下,這……”郭佩佩囁嚅着道張了張嘴。
“若是你不放心,便給朕去查,把所有與大皇女暗中有勾結之人,全部查出來,一個都不許漏過,朕要一網打盡。”顧輕寒溫和的眼裡,出現一絲凌厲害霸氣與殺氣,讓郭佩佩等三人身子一震。心裡大概知道,陛下肯定是有應對之法了,只不過她們不知道罷了。
“是,臣定當全力而爲。”
“嗯,這件事,有勞凌大人多多出力了,畢竟你是刑部尚書府的,要調查什麼,都來得比較快。”
“是,臣遵旨。”凌緋夜信誓旦旦的答道,一臉嚴謹。
幾人又聊了一些天,說些家常,道些國事,顧輕寒便讓她們幾個離去了。
雅間內,又恢復了平靜,只有顧輕寒與帝師大人。
“陛下,您就不怕她們三個把你的行蹤給泄露出去,如今大皇女可是想要您的人頭想得快發瘋了呢。”帝師笑着道。
顧輕寒有些神秘莫測的看着帝師,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望着窗外,若有所思。
帝師也不再多言,同樣望着窗外,嘆了一口氣,“陛下,您說,三日後,這碧波湖,會不會被鮮血染紅呢?”
“會不會被染紅,就要看她們三個了。”
“陛下是什麼時候開始懷疑她們三個的?”
“帝師,你是不是吃飽了撐的,非要朕浪費口水。”顧輕寒撇了撇嘴,懶得搭理帝師。
心裡則把一切的事情都梳理得清清楚楚。
她離宮之時,把朝廷裡的大小事情,都留給她們三個,以及徐老將軍代爲處理。這些日子以來,她寫的書信,也都是傳給她們三個。
換句話來說,只有她們三個知道她的行蹤,可她與帝師相遇後,暗中拜訪各個文官武將,暗中張羅一切,準備將大皇女一派的人,完全控制,而她的大軍,有一半多已到帝都城外,只要開城門,便可以一擁而入。帝都城內,更有她暗藏的兵將。
這些事,她並沒來得及跟三個人說,讓她們裡應外合。
她只告訴她們三個,她所處的地址,便每每每有殺手過來射殺她們。
一次可以說意外,兩次可以說是巧合,三次可以說是碰巧,但四次五次六次呢……
每一次都準備無誤的知道她在哪個城鎮,以什麼身份混進城裡,這些,她只告訴她們三個人而已。
到底,會是誰呢?郭佩佩?凌緋夜?還是夜溪茗?
無論是哪一個,顧輕寒都心寒。
這三個人,都是她親自挑選出來的,卻沒想到,也跟別人聯合在一起,想奪她的性命。
想到這些日子,與帝師一起,遭到無數次追殺,顧輕寒身上的寒氣便一陣陣散發出來,冰冷的氣息,將整個雅間,都冰凍得如寒風刺骨。
忽然,隔壁間,傳來幾句吵罵的聲音。
顧輕寒因爲內功高強,自然把她們的話都聽得清清楚楚。
其實,她本不想聽的,但一句大皇女把她的注意力全部都吸引了過去,讓顧輕寒不由細細聽來。
“張老,你不是吧,我爲你跟大皇女做了那麼多事,你就給我這點銀子?塞牙縫都不夠。”
“賴三,你別不知足,給你的銀子足夠你一生衣食無憂了,你自己賭輸了能怪誰?”
“我呸,老子不就是最近手氣不好嗎。等老子運氣好了,再加倍還給你還不成,現在,老子需要翻本。哎……等下,老子話都還沒說完,你上哪去?”
“上哪去,呵,難不成我張老上哪去,還要跟你賴三稟告不成?”
“你自然不用向我稟告,不過,你得先把銀子給我,你才能走。”
“告訴你,沒門,大皇女也不可能再給你銀子了,你最好閃開,否則……”
“否則怎樣?你還想殺了我不成?哈哈哈,我賴三可不是那麼好惹的人,你給我站住,不許走。”
“我讓你站住,你有沒有聽到?你再敢走一步試試看,你若再走一步,我便把大皇女所做的好事都抖出來。”
顧輕寒蹙眉,‘好事?’這倒有意思了。
帝師因爲沒有武功,雖然隱約可以聽得到隔壁的雅間在吵架,卻一句也聽不清楚,這裡的隔音效果做得太好了。
“你還想怎麼樣?”
“我不想怎麼樣,只要你給我五千兩銀票,我馬上走人。 ”
“五千兩,你敲詐呢,沒錢。”
“沒錢是吧,好啊,那我便把大皇女做的好事都說出來吧,讓天下都知道大皇女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一年前,城東城南瘟疫,可不是天災人禍,那可是大皇女讓人放進去的,我記得,那場瘟疫死了許多人吧,甚至連左相大人,與段貴君都差點死在那裡了。”
“還有,徐老將軍,他可不是摔死的,而是讓人連砍十八刀才死的,還有左相路逸軒,也是有人給姑蘇城主通風報信,引得姑蘇城主與清風閣主合力圍攻至死的。還有相大人……”
“夠了,別說了,不就是五千兩,給,五千兩給你。”
“我現在不要五千兩了,我現在要一萬兩。”
“你……你好大的胃口。”
“我賴三胃口就是大,若是不大,你們又怎麼會請我辦事呢?你敢偷襲我,找死。”
“砰砰砰……”、
“轟……”
隔壁傳來一陣陣激烈的打鬥聲。
顧輕寒端着一杯酒,站在窗邊,心潮澎湃 。
原來一年多前,那場瘟疫是大皇女做的?還有路逸軒的死,竟然跟她也有關係,徐老將軍是她殺的,更無須置疑了。
“砰……”
“你……你敢殺我,大皇女不會放過你的。”
“切,我賴三難道還怕她不成?再說,死人是不會說話的,又有誰看到是我殺了你 呢?哈哈哈……”
“你……你不會有好下場的。”
顧輕寒可以感知到,那個叫張老的已被賴三殺死,而賴三正從她身上搜出一疊銀子,正翹着二郎腿在桌上數錢。她甚至還可以感知到,這個叫賴三的人,武功不錯,尤其是輕功。
顧輕寒手指勾了勾,暗白立即上前聽候指令。
“去,把那個人給我帶過來,要馴服的,還要活的。”
“是,屬下立刻去辦。”
“小心點,那個人武功不錯。”
“是。”
暗白恭敬的揖了一禮,轉身帶了兩個暗衛一同前去。
隔壁,又傳來一陣乒乒乓乓的打鬥聲,以及桌椅破裂的聲音,以及骨頭斷裂的聲響伴隨着壓仰的慘叫聲。
這些聲音持續了很久,而且聲音過於痛苦悽慘,連帝師這種沒有武功的人,都可以聽得到她在慘叫,忍不住一陣雞皮疙瘩冒了出來 。
也不知暗白是如何對人用刑的,叫得那麼慘,實在慎人。
許久,暗白拖了一個全身是血,身上骨頭盡碎的一箇中年女子進了她們的雅間。
暗白毫不留情的隨後往地上一拋,賴三立即手腳無力的栽倒在地,鮮血染紅整個地面。
顧輕寒沒有回頭,聽着她還在低低的痛苦呻吟。
“主子,人帶來了。”
“嗯。”輕輕應了一句,顧輕寒又沒了下文,只是一手拿着酒壺,一手拿着酒杯,自斟自飲,似乎並不在意賴三的到來。
賴三全身都疼得發顫,身子不斷哆嗦。
這個女人一進去,二話不說,就把她的骨頭全部都給卸了,武功極爲高強,根本不是她所能對付得了的。行走江湖多年,鮮少遇到武功如此高強之人 。
看着眼前鵝黃衣裳女子的背影,賴三下意識的知道這個女人,纔是正主,剛剛打她的那個人不過是她的屬下罷了。
賴三暗暗猜測這個女人的身份。
不知爲何僅僅只是一個背影,賴三就敬畏起這個女人。單單一個背影,她就比大皇女更加尊貴,霸氣,彷彿君臨天下,主宰着生殺大全,可以翻手雲,覆手雨。
賴三乖乖的跪倒在地上,完全沒了剛剛的囂張跋扈,畏縮的看着眼前這個女子。她相信,這個女人,完全有能力,殺了她的。
“你叫賴三。”
顧輕寒的聲音很好聽,清脆悅耳,溫潤祥和,卻又帶着一絲低沉。
賴三心裡一震,害怕的猛點頭,哆嗦道,“是是是,我叫賴三,女俠,您饒了我吧,讓我做什麼,我都幫您做,哪怕上刀山,下火海,求您饒小的一命吧。”
“一年前,束河裡的貂鼠是你放的?”
顧輕寒的聲音低低的,聽不出任何情緒,然而也正是因爲這樣,讓賴三更加害怕,哆哆嗦嗦,吞吞吐吐,講不出一句話來。
暗白臉色一沉,踹了她一腳,“從實招來,否則有你好受的,絕對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是是是是,是小的放的,不不不,不是小的放的,是大皇女放小的放的,小的也是迫不得已。”
“給姑蘇城主通風報信的也是你?”
“女俠饒命啊,都是大皇女逼迫我的,小的也不願意,但是大皇女她位高權重,小的着實沒有辦法啊。”
顧輕寒轉過身,將手中的酒杯與酒壺‘啪’的一聲,重重的放在桌上,自己也坐在凳子上,居高臨下的看着眼前這個中年女子賴三。
“大皇女還做了些什麼,全部交代出來。”顧輕寒悠閒的把玩手中的指甲,從頭到尾都沒正眼看過賴三。
賴三僅僅只是看了一眼,就感覺顧輕寒這個人是高高在上的王者,王者的威壓,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偷眼看了暗白一眼,害怕的縮了縮頭,不敢有所隱瞞,生怕又被揍了一頓。
“大皇女還讓我幫殺了徐老將軍,女俠也知道的,徐老將軍忠心耿耿,立下無數汗馬功勞,保家衛國,我說什麼也不肯殺,但是大皇女……”
“我要聽重點,若是你廢話這麼多,我便把你的舌頭割下來。”顧輕寒有些不耐的打斷。同時斜睨了一眼賴三。
賴三如泰山壓頂,壓力驟增,害怕的想逃走,可四肢都被廢了,想逃也逃不了,只能老實的道來。
“大皇女殺了徐老將軍,奪走兵符,又跟宮裡的侍君勾結,拿到另外半塊兵符,組成一塊。”
顧輕寒把玩手指的動作一頓,擡頭冷冷的看着賴三,“宮裡的侍君?哪位侍君?”
“這個小的就不清楚了,只知道是宮裡一個頗受寵愛的侍君。”
顧輕寒若有所思。
“大皇女還草擬了一份假的詔書,就是先皇命她登基爲皇的詔書。”
“哦……那如何拿到玉璽蓋章的?”
“這也是宮裡的那位侍君幫忙的。”
又是宮裡的侍君,到底是哪一位。顧輕寒左思右想,都想不出到底是誰。
緊接着,賴三又陸陸續續供出大皇女派他殺了許多朝廷官員。
顧輕寒聽完,命暗白將他關押起來,到時候做人證,否則便要他生不如死。
賴三乖乖的點頭。連他都不知道到底爲了什麼,潛意識的就是害怕顧輕寒。“酒也喝了,人也見了,走吧。”顧輕寒衝着帝師招了招手,戴上假面具,當先大搖大擺的走出茶館。
與顧輕寒一起出去的,還有幾個長相身材打扮,與顧輕寒一模一樣的人,陸陸續續走出茶館,乍一看過去,這些人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根本不知道哪個跟哪個。
與顧輕寒一起出去的,還有帝師,只不過,帝師出去,與顧輕寒一樣,有無數長得跟帝師一模一樣的人,陸續走出茶館,上了馬車。
顧輕寒與帝師坐在馬車裡,車伕鞭子一甩,馬車如同離弦的箭一般,疾馳而去,只留下一道影子。
她們這次正是要去見徐老將軍的女兒。
馬車疾馳,鞭子高甩,塵土飛揚,轉眼前,顧輕寒等人的馬車早已出了城,離開帝都十餘里了。
她們的身後,又有一批的追兵趕來,暗衛爲她們清理了一條血路,所以顧輕寒等人一路暢通無阻。
然而,馬車行到半路,暗白卻突然停下了馬車。
“主子,前面有一個人昏倒了。”
“下去看看。”
“是。”
顧輕寒在馬車裡與帝師互視一眼,挑開車簾,也跟着下了馬車。
暗白扶起倒在地上的人,這一看,把她給嚇了一跳,“主子,是逐月,藍少主身邊的 暗衛。”
什麼……
顧輕寒臉色一變,三步並作兩步,走到逐月身邊。
逐月當時與楚逸還有白若離在一起,他應該知道他們在哪裡。
接上暗白的位置,顧輕寒將身上的真氣輸到逐月身上,輕喚幾聲,逐月才悠悠的醒了過來。
顧輕寒一喜,急忙道,“你怎麼樣了?有沒有好一點?若離跟楚逸呢?他們在哪。”
逐月看到顧輕寒也是一喜,許是太過激動,逐月咳嗽了幾聲,臉色蒼白。
“楚公子被衛青陽抓走了,衛青陽要楚逸幫他治臉上的傷,暫時不會有危險。白公子就不妙了,衛青陽到處派人追殺他,連他自己都親自出動了。 ”
什麼,衛青陽在追殺若離?
顧輕寒臉色一變,急道,“那若離現在在哪裡?”
“白公子如今已在流國的地界了,我前陣子還看到他跟春長老在一起,正在逃亡,如今應該在城南。”
城南……
顧輕寒二話不說,將馬車上的馬解開,翻身上馬,丟下一句,“你們先回去,我去城南一趟。”
“顧小姐,你還沒有告訴我,我家少主現在怎麼樣了,咳咳……”逐月氣血虛弱,一句話未完,倒在地上一直咳嗽。
暗白一招手,命幾個暗衛跟上顧輕寒,隨身保護。
自己看了一眼逐月,終是不忍心,命人照顧好帝師與逐月,也跟了上去。
逐月看到暗白走了,一着急,拼命大喊,“暗白,那衛青陽武功高強,你千萬不可與他硬拼,你……咳咳……”
“行了行了,她們都走遠了,你再喊也喊不到。”帝師衝着逐月撇撇嘴,同時擔憂的看着顧輕寒離去的方向。
當年衛國皇子,流國貴君,如今的衛爲皇帝,這變化實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