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敏

我一路跑過去的,本來天氣就好,這一跑出了一層汗。遠遠的看着他們的背影落在細碎的光影裡,我便停了下來,用手給自己扇着風。

香樟樹散發出淡淡的清香,他們就那麼坐在那兒,似乎成了被定格的風景。只有偶爾陸城會擡擡手。他們旁邊堆了一地的啤酒罐。

我有些不知所措,從來沒有見過這般頹廢的他。曾經我看着他,只覺得這世間所有的風景都不會打破他的安寧。也許,我便成了這風景裡的特別。

我給程蕾發短信,我到了。

她看了看手機,擡頭四下張望,看到他們身後的我,然後起身,朝我走了過來。

“我勸不住他,這已經是第三天了。每天都坐在這兒喝酒!一句話也不說。也沒怎麼吃東西。你好好勸勸他!”程蕾臉上寫滿悲傷。我突然覺得,在她面前我如此不堪。她有着他所有的過去,她懂他所有的喜好,她能堅守在他身邊。而我連愛他的勇氣都沒有。

我一步步向他走近,腳步放的極輕。這裡,好像是我們第一次聊天的地方。那時候,我們都還很單純(也許只是我),說得話那樣輕巧。我在他身邊坐下,他沒有回頭,似乎完全不被外界干擾,目光落在前方,偶爾拿起一瓶,自顧自喝着。我看着他憔悴的側臉,那麼心酸。想也沒想,伸手奪過他手裡的那罐啤酒。

他愣了一下,只是在身旁又拿起一瓶,輕易的拉下易拉環。

“別再喝了!”我說道。

他終於有了反應,停下手裡的動作,酒瓶舉到一半,突然回過頭,看了看我,然後轉過頭繼續喝酒。

我不知道我能說什麼,於是直接把從他手上奪來的那一罐全部倒進了嘴裡。這是我人生第一次喝酒,每次看他們喝的那麼豪邁,總以爲酒是很好喝的。現在喝了才知道,一點也不好喝。也許是太急,被自己嗆到了。感覺臉頰有一點點發燙。

他奪過我手裡的易拉罐,繼續喝着自己的酒,道:“你走吧!”

我沒有回答他,只是拿了一罐用力拉開,努力往自己喉嚨裡倒。雖然我真心覺得它一點都不好喝。

他又一把奪過,聲音有一絲冷漠:“逞什麼能!”

“你別喝了好嘛?”我試探着問。

“這不關你的事!”他的聲音依舊冷的沒有一絲溫度,這樣的他讓我莫名的覺得害怕。

我確實沒有一點立場要求他怎麼樣,甚至是把爲他好當作藉口,只覺得自己處在一個尷尬的位置,進退維谷。

只覺得臉上有些熱,又有些癢,忍不住伸手去抓。抓了一下,覺得越來越癢,而且連身上也開始有了感覺。

“別抓了!”他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我本能的想縮回來才發現他力氣特別大,我的嘗試都是徒勞。在我還不知道他到底在幹什麼的時候,突然他又道:“去醫務室!”他的語氣裡有一絲不容置疑。

我正要問爲什麼,他一邊收拾一邊說道:“你過敏了!”

“啊?!”不待我有更多反應,他已經拉着我快速向校醫務室奔去。

“以後別接觸酒精了!”那醫生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對着滿臉通紅的我道,又轉過頭看看一身酒氣的陸城。

那醫生走了,只留我們在那兒,氣氛有些奇怪,我盯着一滴一滴滴落的點滴,琢磨着怎麼跟他說清楚呢!

他選了一個離我遠一點的地方坐下,目光留在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麼。

“嗯,那個~”我努力找話題,顯得有些侷促,“你以後少喝點酒吧!對身體不好。”

他回過頭來看看我,“嗯”了一聲,目光又回到了窗外。

其實我特別喜歡他安靜的樣子,深沉的目光,好看的側臉,猶如一副靜謐的風景畫。只是,有的時候我也特別討厭他的沉默,如同面對一塊冰冷的石頭,想溫暖卻無從下手。

隔了一個牀的女孩在掛點滴,陪着她的是另一個女孩。她們的目光不知何時也落在陸城的身上。然後便是小聲的嘀咕。

其實女生都是很愛八卦的,而且一說起來就興奮,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聲音會越來越大,明明是悄悄話也會變成公開的秘密。

“你覺得她們倆什麼關係?”一個人小聲說道。

“難說。看男生的樣子,似乎不怎麼上心。”另一個回道。

“可是那女生也不錯,長得也可以。”

“美女多得是,帥哥能遍地都是嗎?”

她們討論的很忘情,其他人也被她們的內容吸引,偶爾對着我們投來各種奇怪的目光。而陸城始終望着窗外一言不發,我乾脆躺下閉上眼裝睡。

我再睜開眼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剛剛竟然真的睡着了,身上不知何時多了條毛毯。擡眼望時,發現點滴沒剩下多少。突然覺得手腕特別重,低頭看去卻發現陸城正坐在一旁,一隻手拿着報紙,另一隻手壓着我的手腕,這姿勢似乎有點奇怪。

他突然擡起頭,見我醒了,匆忙拿開自己的左手,道:“你睡着的時手會動!我去叫醫生。”

我睡覺從來不安分的,每天一覺醒來除了自己還在牀上,所有的都變了樣。

是一位漂亮的護士來拔的針,和我們差不多年紀,臉上帶着天真無邪的笑容。她一邊拔針一邊小聲說道:“你男朋友對你真體貼,你睡着了他就一直幫你按着胳膊,又不能用力。可他就不讓叫醒你。”

我看着遠處的他的背影,心裡涌起許多莫名其妙的感情。我沒有否認美女護士的誤會,因爲這件事別人不會知道。

他走在我前面一點的地方,腳步放的特別慢。我努力想找機會說出有些話,卻猶豫着該怎樣開口。於是,一句我們就這麼沉默的走着。

“啊!”突然感覺被一股力道拉扯,條件反射的叫出聲。側過頭才發現陸城一隻手正抓着我的胳膊,而耳邊傳來一輛車呼嘯而過的聲音。也許是剛剛想事情想的太投入了,忘了看路。

“走裡面!”

“哦!”我順從的走在他的裡面,和他並肩的位置。白白的月光灑下來,這條路似乎就看不到盡頭。

我曾經期許可以和他手牽手有一條路,那條路沒有盡頭。今天,我們有了這樣的機會,卻再也不會有那樣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