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統是懵逼的。
起先我以爲我收看的是《恐怖特輯:VR死亡遊戲》, 但中途頻道一轉,女主角憑藉着一己之力,改成了《我在夢境裡怎麼恐嚇現實鬼屋的工作人員》, 最後的結局則是走向了《情定三生:我和我的忠誠僕人》。
結果番外是兩級反轉。
系統:就很離譜。
等緋紅拷問完情報官, 撿起眼鏡戴上, 又是一副衣冠楚楚、人中禽獸的樣子。
緋紅:‘統子, 下次看什麼公主王子騎士小說, 記得把好詞好句摘出來,我邊翻邊念,很累的。’
系統:‘???’
你還是個人嗎。
衆人同樣覺得很離譜。
賀不辨跟在緋紅的後頭出來, 倆人衣物俱在,髮型沒亂, 但雙方之間有一種說不出的黏糊。
陳京直的臉色徹底墜入谷底。
葉常青把賀不辨拉到一邊, “你們……怎麼回事呢?你們在裡邊做什麼了?”
賀不辨揪着髮尾, 嬌滴滴地說,“討厭, 青青哥哥幹嘛追問這個,紅姐也沒幹什麼,就是坐了我的腿,摸了我的手……哎呀,不能說得更清楚了, 人家會不好意思的。”
葉常青麻木着一張臉。
完了。
這貨騷得更嚴重了。
以前賀不辨熱衷於女性人格, 尤其是代入那種身受情傷的小女生思維, 基地的男性們被他當成渣男騷擾了個遍, 葉常青簡直深受其害。現在這死人妖發射性魅力, 連女的都不放過!
紅姐,危!
但當事人不這麼覺得, 她擊了個掌,“來,咱們開個會。”
除了放風警戒的,人羣迅速靠攏,盤成一個圓圈坐下。
副手腳程最快,搶到了緋紅身邊的第一手位置,他趕緊朝着X招呼,“快來!”
X:“無聊。”
副手:“那你把位置還給我。”
X:“不,我的。”
緋紅的左手邊是銀髮馬尾,右手邊是陳京直,而賀不辨則是坐在喪屍指揮官的後背,探着個腦袋看情況,他胸前的髮辮隨着肢體而動盪,不時勾到緋紅的腰身。
“分享下情報。”
緋紅看向X,他們坐得很近,她稍稍靠近,就像是坐在他的腿上。
“你們也是收到了F市的求援訊號纔來的?”
副手張嘴,被緋紅一手捂住,似笑非笑,“你是精神系,會催眠,還會隱瞞信息,我不信你,讓你家小孩說。他纔是真正的情報官不是嗎?”
副手:“……”
還真是不留情面。
X緩慢眨動着睫毛,霜白的顏色,像是滿山密雪,他望着緋紅,忽然伸手解開西裝外頭的扣子。
副手:“???”
這麼多人你要幹什麼!你住手!老父親我不同意!
X剝下了西裝外套,抿脣說,“冷,太露。”
陳京直很不爽。
然而他穿的是背心。
“謝謝你。”
他皮笑肉不笑,接過X的外套披在緋紅的身上。
X也沒理會他,他清清冷冷地說,“F市,人偶災難,異變體,翁姐,支援你。”
副手嘆了一口氣,他是真擔心X有了女朋友之後,連夜生活都是,“啊,啊,啊。”
女朋友估計被他卡到斷魂吧。
“我來補充。”副手說,“其實洪水末日降臨之後,我們也收到了F市的救援訊號,然而一個逃出F市的精神系異能者說,F市人偶氾濫,他們會通過發送求救信息,來捕獵上門的救援人員。我們本來想通知你們的,但你們去的太快了。”
“而你們的聯絡器一次也沒回應過我們。”
“翁姐被你美色,咳,翁姐她富有人道主義精神,讓我們走一趟,通知你們這裡有陷阱。我跟X是打算在F市外圍攔住你們的,但我們都沒有想到,一踏入F市,我們被動進入夢境了。接下來你們也看到,我們被喪屍追殺到了電玩城。”
緋紅挑眉,“現在能走出電玩城?”
副手搖頭,“我看夠嗆,我們過來的時候,身後全是大霧濃霧,不管怎麼跑,前路都只能通向電玩城。不信你們可以派人出去,保準跑不出五公里。”
“X分析過了,這是精神系異能者發動的病夢,也就是說,我們可能是吸入了不該吸的東西,身體進入病變狀態,比如說夢中被喪屍追逐,可能是我們心臟有問題,供血不足,你看你們現在,是不是感覺呼吸發喘,心神不定?夢境正在把我們的身體跟現實重疊!”
現在哪個異能者身上沒帶點傷呢?
而夢境完美折射了他們糟糕的身體狀況,並且進一步加重病情。
“等我們在夢境中再也喘不過氣,那我們——”
副手攤手。
“就成鹹魚幹了。”
X突然有點不太高興。
她都看着副手,沒看他。
明明這些情報都是他分析出來的。
他耷拉着高馬尾,撐在地上的手掌忽然被人觸碰了一下。
像是不經意的。
可她又是故意的,分出了一截小指,勾了他的尾指。他彈走,她又勾上來,兩條小白魚互相遊走追逐。
壞,女人,哼。
X腰懸唐刀,端正地坐着,但腦後的馬尾卻分外活潑,時不時就甩一下,看得對面衆人一愣一愣的。每當這個時候,副手就特別想捂臉,這種天然暴露的特殊屬性,X想幹點什麼壞事都難吧。
喪屍清理完了之後,緋紅果真帶人去外面走了一趟,電玩城外大霧瀰漫,不管他們怎麼走,最終的路標都是電玩城。
衆人精疲力盡癱坐在地。
而緋紅則是繞回了籃球機,注視着牆上被刀架着的少年喪屍。
“馬尾,過來,收回你的刀。”
X不太情願,但他還是照做了。
“唰!”
唐刀入鞘,少年喪屍滾進籃球機裡,不偏不倚,一屁股坐在小型籃球框。大概小屁股卡得太緊,它拗了兩下,竟沒拗出來。陰影籠罩下來,一隻手掀開它脖子上的繃帶,而宋荼緊緊扯着,兩頰鼓起,不讓她看。
系統嘲笑緋紅,‘讓你這個喪屍界的渣女搞完就跑!’
“來,讓我看看你的身體。”
“嗬嗬!”
不給。
“剷剷要聽話。”
宋荼歪了下脖子,什麼剷剷。
緋紅招搖撞騙,“你不知道嗎?你叫宋荼,又愛挖牆腳,我給你取了個小名,叫剷剷,喜不喜歡?”趁着小喪屍愣神之際,緋紅拆了它脖頸上的繃帶,血紅的眼睛深深烙在皮肉裡,當她看着它,它也在凝視着她。
不止一隻。
緋紅輕笑,“原來如此。”
系統:‘?’
什麼原來如此?你跟我說說啊!
可惡的宿主,騷話一籮筐,辦正事的時候又不把它捎帶上!
“葉常青,你過來,把它綁好!”
葉常青心驚膽戰,不是,我這樣對未來小姐夫合適嗎?
“什麼挖牆腳,什麼剷剷。”陳京直聽覺優越,目光凌厲掃射過來,“谷緋紅,你連未成年都不放過!”
他有些氣急攻心,揪住緋紅的後頸肉。
緋紅轉頭,朝着他豎起兩根手指,“第一,它長得嫩,但成年了。第二,我們那會兒分手了,你管不着。”
“你呢,可接受不了我是個喪屍。我高溫催發慾望,身體都要爆炸了,你在哪裡?哦,你想着怎麼把我轉換成正常人,陳京直,我是喪屍就不正常了,就是病毒了,我就成了你的心病,對嗎。”
陳京直一腔怒火被兜頭澆溼。
他啞着嗓子,“那是過去,我現在,不是都給你了。”
她的笑聲低不可聞。
“給我,不過是在遵循你的叢林法則而已。”
陳京直眸光晦澀。
而噩夢仍在繼續。
第一日,喪屍圍攻。
第二日,高溫煉獄。
第三日,洪水氾濫。
夢境正在重演末日,而他們的病情也加劇惡化,有人的呼吸都開始困難了。
“怎麼辦,水已經漫上三樓了!”
衆人驚懼不已。
喪屍跟高溫他們都能抵擋,但洪水一到,整個電玩城都會被淹沒,他們卻找不到比電玩城更高的建築物了。
“上頂樓!”
異能者爭先恐後地奔逃。
期間他們經過電玩城4樓,LED燈管依然亮得刺眼,液晶顯示屏播放着不同的死亡畫面,男的聲音,女的聲音,混合着尖叫、哭泣、狂笑以及斷斷續續的求救聲。
“我是谷緋紅,當你聽見我的留言,我已經死了,是被我最親密的隊友殺死……”
“我是陳京直,當你聽見我的留言,我已經死了,我不是被隊友殺死的,我是自願殉情的……”
“我是葉常青,當你聽見我的留言,我已經死了,我殺死了谷緋紅,又被賀不辨殺死……”
葉常青跑在緋紅後面,一聽這“陰間留言”,頭都要炸了。
偏偏緋紅回過頭對他笑,“青青,是你殺的我啊,怎麼殺的?背後捅刀?還是一槍爆頭?我想死得悽美點!”
葉常青欲哭無淚,“我不敢!我在您面前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聊什麼聊!有什麼好聊的!”
陳京直落下一級階梯,箍住緋紅的手骨,拖着她往頂樓跑。
水系異能者還想施展固化能力,然而當他們往頂樓下面一看,整片地域都淹了,電玩城成了最後的存活的孤島。濃烈的大霧封鎖了這裡,他們看不到其他建築物,只有眼下一片汪洋,儘管它藍得發綠,清澈得像是一面鏡子。
它清晰照出了他們瀕死的前一刻。
“我們……要死在夢境了。”
有人喃喃道。
異能者強撐了三天,終於在這一片可怕的洪水前,心理防線全線崩塌。
恐慌與哭泣一齊蔓延。
“哭什麼呢。”緋紅坐在頂樓的欄杆上,狂風糾纏長髮,她身上的毯子換成了黑色襯衫,男款的,版型寬鬆,凌亂尾擺伸出高感光度的長腿,無意營造了一種偏綠的黑白膠片的質感,“不是才漫過4樓嘛,還有十分鐘的時間,夠你們寫遺書了。”
他們哭得更大聲了。
少年喪屍被葉常青綁着,躁動不安。
“小姐夫,你安靜點。”
葉常青很頭疼。
他本來也沒指望對方能聽懂,偏偏它安靜下來了。
賀不辨經過,似笑非笑,“小姐夫?你真敢喊啊青青哥哥。”
葉常青:“……”
“陳京直,你的遺書寫好了沒。”緋紅攏着長髮,就喜歡連名帶姓喊他。
“我們會離開這裡的。”
陳京直聲線低沉。
“我們不會死。”
他往腰間纏上了繩索,另一頭勾住欄杆,“我下去看看,也許夢境出口就在反面。”頓了頓,陳京直說,“要是沒找到,我就給你殉情。”
噗嗤。
陳京直紮了一個猛子,主動跳進幽深的海洋。
六分鐘之後,年輕男人拉着繩索爬了上來,手臂被咬得血淋淋的,黑色背心也難以倖免,撕扯得只剩下半截,隱約露出起伏的鯊魚線和子彈肌。他溼漉漉地抱住緋紅,筋疲力竭,呼吸還沒喘勻,“抱歉……我沒找到出口。”
也許他們真的要死在夢境裡了。
溼淋淋的手臂橫在緋紅的胸脯前,陳京直將她扣得更緊。
死亡來臨,他竟感覺意外的安靜平和。
水珠順着他的下頜線滑落下來,暈在黑襯衫的後領上,陳京直低低吐露,“谷醫生,可能你忘記了,你很久之前,救過一個病人……那是一個走投無路的少年……那天,他本來都要死了……”那是少年窮冬烈風裡一束纖細的夢。
他瀕臨死亡,卻被惠贈了一份光。
“所以你就恩將仇報,讓你的恩人陪你睡,做你的禁臠。”
剎那,一句話把他推向深淵。
他的肌肉血管緩緩收緊。
她極輕笑了一下。
“既然我救了你一命,那你還一命給我,好不好。”
陳京直臉上的情緒複雜莫名。
但他還是問了。
“怎麼還?”
“讓我剝奪你的異能。”喪屍醫生的手指如同幼蛇,一節節爬上了他的面孔,“我吞噬你的毀滅異能,就擁有足夠的能量打碎夢境。”
“陳京直,你給我,給我好不好?”
“你不給我的話,所有人都得死。”
“末日很危險,你沒有異能,沒關係,不要害怕,我有,我保護你就足夠了。”
她的脣不是鮮紅的,蒼白得像是掉了色的,然而陳京直長久注視,竟覺得紅得妖異可怕。
“陳京直……給我……會死……我會愛你……”
她的面容逐漸扭曲、猙獰,宛如惡鬼。
陳京直痛得肌肉撕裂。
他猛地推開了人,劫後餘生般劇烈呼吸,後背再一次被熱汗溼透。
而所有人都聽見了。
他們轉過頭,直勾勾盯着陳京直。剛纔紅姐說,只要吞噬了京哥的異能,他們就能從夢境裡出去?
洪水漫上了頂樓,很快沒過了衆人的腳踝。
死亡倒計時三分鐘。
緋紅伸手去撫摸陳京直的臉,被他避開。
陳京直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一定還有……”
“沒有了,就這個辦法。”
緋紅打斷他。
陳京直的眉眼殘留着驚怒,這些情緒褪去之後,陡然變得鋒利,見血封喉,“谷緋紅,你是故意的對不對?故意把我引來這裡,就是爲了名正言順剝奪我的異能!”
喪屍指揮官嘴角帶着若隱若現的笑。
她彷彿在說,是又如何呢。
而她是背對着衆人的,他們並沒有看到。
“你怎麼能這樣惡意揣測我呢?你太讓我失望了陳京直。”她哀怨無比,“犧牲小我,成全大家,這是你教我的,如今是關鍵時刻,你犧牲一下怎麼了?我那麼愛你,我不會讓你死的,你只需要付出你的異能,就能拯救大家了。”
她溫柔嘆息,“陳京直,大家的命就在你的手上,你別任性了,好嗎?”
水面又一次升高,捲住衆人的小腿。
“京哥!求你了!聽紅姐的話吧!”
“是啊,我們不想死啊!求求你了!”
“我想回家,我爸媽還等着我,我死了誰養他們?”
陳京直冰冷地注視緋紅。
谷緋紅,你真行,借刀殺人。
緋紅又上前拉他,“你聽話,再遲點就來不及了……”
他突然爆發,甩開了她。
“谷緋紅!你他媽夠了!我就不信你沒找到夢境入口——”
而這個動作則是激怒了絕望的人們。
某一時刻,事態失控了,他們瘋了一般涌向陳京直,不惜一切代價和傷勢,壓着他的頭顱、胸腹、四肢。陳京直也瘋狂反殺,異能耗盡,他還有體力,體力耗盡,他還有牙齒可以撕咬,陳京直像一頭落入獸羣的惡犬,他孤立無援,只能是皮開肉綻、遍體鱗傷的結局。
最後一分鐘。
整個頂樓被淹了,水勢已經漲到了衆人的胸口。
而陳京直周圍的水域一片血紅。
他就像是一份祭品,被進獻者浩浩蕩蕩押送到緋紅的面前。
“抱歉,弄傷你了,我也不想的,只是你太不配合了。”
緋紅露出了心疼的模樣,伸手撫摸他臉上的傷口。
“咔嚓。”
瀕死的頭顱猛地揚起,他狠狠咬住了她的手掌,竟生生撕扯下一塊血皮,陳京直已經喪失了人類的理性,他被仇恨的慾望支配,看見她的流血竟然無動於衷。
“谷緋紅,你敢廢我,我會……恨你一輩子。”
他喉嚨像是含着玻璃碎片,尖銳又悽惶。
緋紅看着他,就像是看着一個無理取鬧的孩童。
她取出了一個黑色止咬器,溫柔手法一同往常,“你忍忍,帶一會就行了。”
冰冷牢籠鎮壓下來,也震碎了陳京直的驕傲。
異能,剝奪,吞噬。
人影、水影、光影開始晃動,世界顛倒。
她的面容逐漸模糊。
陳京直恍惚想起了見她的第一面,一塵不染的白大褂,扎着墨綠色絲綢髮帶的低馬尾,桂花的光影錯錯落落,流連在她的鎖骨上。他想起了那個少年爲了見心上人一眼,冒着暴雨,就站在那一樹桂花下,呆呆傻傻看着那緊閉的窗戶,等着她的經過。
她是他初戀啊。
從泥濘開出的心意。
“谷緋紅,好痛——”
極致痛感抵達而來,陳京直終於像一個二十一歲的大男孩,因爲忍受不了疼痛而尖銳叫喊。
他其實最怕打針,也最怕疼,但無人關心,後來他也習慣藏着。
好疼。好疼。好疼。
陳京直的意識渙散,恍惚之中,他好像又回到了十七歲,初戀的起始。
“醫生姐姐……好疼……你哄哄京京……”
哄哄就不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