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我兄弟送上了敵人的牀。
陳京直從沒想過自己身上會發生這麼荒誕的事情。
但它確實發生了。
他們生怕他會半路掙脫, 特地用最堅固的繩索來捆綁他,勒得皮肉發紅,火辣的痛感蔓延全身。陳京直漠然地想, 看他把這羣手下教得多好, 知道怎麼綁得最牢固、最痛苦、最折磨人的意志。
陳京直的口吻帶着一種譏嘲, “你們以爲這樣獻上我, 谷緋紅就能對你們另眼相看了?這裡是喪屍的國度, 喪屍的基地,而你們是南十字座基地的異能者!你們別忘了,候鳥基地那件事, 你們爲了討好侯雯雯,做了大小姐的幫兇, 你們確定谷緋紅不會秋後算賬?”
陳京直三言兩語就挑得人心渙散, 他們面露驚慌。
南十字座是一羣瘋子, 但瘋子也需要主心骨。
而做過主心骨的陳京直顯然很懂得拿捏。
他斥責道,“我帶你們出去, 就是爲了跟谷緋紅劃清界限,無論北上還是南下,只要隊伍還在,我們的基地就還在。但是現在,你們親手摧毀了你們生還的希望。我最多被谷緋紅睡得廢了, 你們呢?不知道谷緋紅的志願者隊伍有沒有你們的位置?”
“要是沒有。”陳京直冷笑, “恐怕喂喪屍是不錯的選擇。”
恐慌的情緒瞬間蔓延開來。
有人低聲埋怨, “我就說行不通吧, 你們坑老大幹什麼, 本來就要逃出去的,現在好了, 又自投羅網了。”
“什麼叫我們坑老大,你不是也同意的嗎,現在當什麼馬後炮!”
“你們吵什麼啊,媽的,說要做是你們,說不要做也是你們!”
衆人戰火連天。
最冷靜的是賀不辨,他開發情報官的能力,雖然沒有指揮官來得果斷利落,但身負衆多情報讓他能做出最有利的判斷。
半夜三更,陰氣最重,這位長髮的異能者手指玩着自己的頭髮,切換的女聲讓他整個人都嬌媚了起來,衆人一陣惡寒,不敢看他。
賀不辨柔柔地說,“老大,別挑撥哥哥們了,大家都想在末日裡活得更久,你今天註定要躺在谷醫生這張牀上,想必未來也是。”
除非她玩膩了。
賀不辨補充了一句。
陳京直鷹隼般的目光凌遲過去,“谷緋紅給你什麼了?”
賀不辨蘭花指一僵。
還是老大眼毒。
他深吸一口氣,因爲過命的交情,他這一次並沒有隱瞞,“老大,都是你上次,非要搞什麼轉換,把人谷醫生給刺激得暴走了,連人家的異能都被她剝奪了。要想渡過這一場水世界末日,人家得爭取末日基地研發的洪水藥劑呀。”
“爲了藥劑,你他媽就把我給賣了。”
陳京直餘光泄露鋒芒。
賀不辨的女聲陡然換成男聲,聲線更爲陰柔,“老大,方繼康把谷醫生送您牀上的時候,您不也高興地享用了嗎?現在我們的實力不如人家,被人家騎也是理所當然的,老大,這是末日,你要想開點。”
又是想開點。
谷緋紅也這麼說。
他們是孿生姐弟嗎!
陳京直眉峰壓低,眼底縈繞着陰森的冷霧。
“噠噠噠。”
腳步聲響起。
衆人侷促不安地低頭。
他們身份的轉換還有點突兀,明明兩三月前,谷緋紅不過是他們老大藏在小洋樓裡的一個花瓶美人,叫好聽一點,那是嫂子,而難聽點的,那就是一個光吃不幹活的廢物,也就老大有興致把她供起來,當個大小姐似的,錦衣玉食地養着。
平民區的女人們連衛生巾都快用不上了,老大卻爲了她慣用的高檔牌子自己出去掃蕩超市。
陳京直越是這樣精細供着人,他們就越是不滿。
侯雯雯的事情則成了大家的導火索。
誰想到呢,這導火索一旦點燃,所有事情都失控了。
他們以爲的廢物美人是首都醫院首屈一指的大醫生,而當他們滿懷希望醫生能救治病人的時候,對方又陰差陽錯成了喪屍,站在他們的對立面上。
現在谷緋紅是末日基地跟南十字座基地的核心靈魂,他們卻淪落爲異端,忐忑不安等着她的宣判。
室內空氣凝滯,還是賀不辨尖着嗓子叫了一聲,“谷醫生,您回來了。”
喪屍醫生沒有穿她那身白大褂,而是改裝了陳京直的背心,腰收得更緊,迷彩長褲則是溼淋淋貼着腿線,一股沼澤般的水汽瀰漫開來。她指尖插入馬尾裡,挑鬆了幾縷,讓頭皮不再緊繃——這些小細節讓陳京直捕捉到了。
她很放鬆。
放鬆到根本不意外他會在她牢籠裡,被人摺疊雙腿綁着。
“呀,我的金絲雀逃跑了。”
軟牀垮塌了一角,她坐了上來,手指跟逗貓似的,一根根頂起陳京直的下巴。
“逃跑好玩嗎?潛水冷不冷?被人出賣開不開心?”
緋紅可真愛死了他這副模樣。
獵物剛泅過水,整具身體都是潮溼的狀態,衣物凌亂到狂野,偏偏他體溫很高,大約是心裡被氣得狠了,高溫能力有點失控,快速蒸發體表的水珠,於是蜜色胸膛在一陣白霧中起伏泛紅,讓緋紅想到了一塊沾血的、塗了蜂蜜的牛排。
“你故意的?”
陳京直眯起眼。
“故意放跑我?”
“是呀,不然我爲什麼帶你去藍天監獄跟他們碰面?”她用那種可惡的、得意的笑容居高臨下俯視他,“鳥兒總是嚮往外面的天空,殊不知離開了主人,處處都是危機,我得放跑你一回,你才知道待在我身邊是最安全的。”
“這樣耍我好玩?”
緋紅驀地一陣狂笑。
“好玩啊!好玩極了!”
她抓起他的領子,迫使陳京直頭顱後仰,喪屍的眼珠失去了人類的正常光澤,反而有種無機質的冷漠,“難怪你之前那麼喜歡看我絕望,喜歡看我趴在你腿上哭,你也哭啊,快哭啊!”
陳京直目光峭冷,“抱歉,哭不出來。”
“哭不出來?這好辦啊!”
緋紅興致勃勃,“我對哭最有經驗了,我父母變成喪屍,我哭了一回,你槍殺了他們,我又哭了一回,嗬嗬,我好沒用啊,我沒有異能,只能哭,一直哭,哭着你們放過我,救救我,弱者的眼淚真是又多又廉價!”
她掃過異能者們。
他們心驚膽跳低頭,不敢跟她對視。
“所以——”
緋紅掌間滑出一把槍支,扳機扣動,抵在陳京直的太陽穴。
她神經質笑着,陰冷又囂張。
“你是弱者,你哭。”
陳京直突然暴起,反手去折她的腕骨。
嘭!
緋紅一槍射在枕頭上,蓬鬆的白鵝絨毛漫天亂飛。陳京直原地反擊,他丟出繩索,從背後將她緊緊捆束,緋紅被他摺疊着腰身,馬尾後仰,脖子彎出一個漂亮的弧度,像是一頭瀕死的天鵝,“好疼呀,陳京直,我好疼。”
男人直截了當,“你以爲我還會上你的當嗎?”
緋紅遺憾地說,“你可真是太不知情識趣了!”
話落,她嘴裡發出幽靈之音,尖銳地擊破陳京直的精神防線。
驚泣者。
這是緋紅獲得洪水能力之後進化的天賦,穿透力極強,可作爲一種致命的聲波武器。
“嘭!嘭!嘭!”
房間內的掛飾被緋紅的聲波頃刻擊碎,男人的鼓膜破裂,耳朵也淌出一絲血。
異能者們是直接七竅流血,內臟損傷。
他們驚恐地逃離案發現場,噗通噗通,就跟集體下餃子似的,撲進了小洋樓外的深水裡,蛙泳蝶泳自由泳,還有自創式狗刨。
大家拼命狂遊,愣是讓他們游出了國際錦標賽的架勢。
陳京直雙手雙腳捆着緋紅,只有嘴巴還能活動,他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摺疊下他的頭顱,惡狠狠咬住喪屍醫生的脆弱喉嚨,阻止音波攻擊。
緋紅也不甘示弱,撲殺得更爲猛烈,雙方撕咬皮肉,口腔裡很快瀰漫出一股腥澀的血味。
女性喪屍的軀體驚人的柔韌,她就像是一頭善於捕獵的蟒蛇,用她青白色的、美麗的蛇鱗迷惑獵豹的視野,趁着對手失神,她迅速咬住咽喉,蛇尾擺動,用身體將他纏繞至死。
嘭!
兩人翻出了窗外,和玻璃碎片一起,濺起無數水花。
水中沉浮,緋紅牙齒鋒利,依然緊緊咬住他的致命點,陳京直手掌發狠,扯着她的馬尾往後一扯。
啪!啪!
他們撞擊在遊艇上,水聲也近乎碎裂,陳京直是血肉之軀,很快身下漫出了血水。
然而他知道真正的戰爭纔剛剛開始。
他必須要佔盡上風,否則他將會悽慘地落敗,永遠地成爲刀俎上的魚肉。
雙方糾纏了接近三十分鐘,異能耗盡,遍體鱗傷,而緋紅的喪屍之軀取得了最後的優勢,她叼着獵物的喉嚨,將他重重摔在遊艇上。
陳京直大口大口地呼吸,他的身體消耗過度,胸膛不斷抽搐着。
蟒蛇分泌唾液,潤滑着獵物的皮肉,血腥又粗暴地吞食。
陳京直雙眼通紅,兇狠抓着她的馬尾。
毒液注入,神智眩暈。
腹鱗正在瘋狂絞殺他。
陳京直被貫徹了另一種陌生的、屈辱的意志。
“谷緋紅!你他媽的!”
“谷緋紅!臭娘們!你敢這樣做……我操……”
他的兇殘暴戾被另一頭蟒蛇盡數鎮壓。
得勝者早已經揚起了高傲的頭顱,她坐在陳京直近乎溺水的前胸,慢條斯理抓起他的頭髮,迫使他與自己對視。
“你再叫一聲試試?”
陳京直眼角破皮,唾出嘴裡的血沫,噴了她一臉。
“媽的!臭娘們!你有本事弄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