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香城內各族雜居,建築與衣着風格亦是如此。有青磚灰瓦的二層建築,亦有竹木的獨角樓,民族風情濃郁。主街道由石板鋪成,寬闊整齊,城民衣着絢麗,臉上笑容熱情,讓人看着就心情大好。
子萬最常去的是曦日樓,一家白水族人開的酒樓,下層是食寮,上層是茶肆。子萬喜歡坐在二樓靠闌干的地方,一邊喝酒品茗一邊看樓下衆生百態,然後,唔……順便蒐羅美人。
奚言豫顯然很喜歡這個地方,對於白水族帶着奇怪味道的油桐茶也不是那麼計較了,興致極高地看着街上來來往往的夷族人,見他們隔着老遠就互打招呼,還不時唱歌一樣吆喝上兩句,‘脣’角笑意抑也抑不住,顯得整個人更加溫煦動人,哪怕是面容普通,仍吸引了不少的目光,只是在看到坐在他對面的子萬後,又都‘露’出惋惜的神‘色’。
子萬在此地可算是無人不識,對於他不爲人接受且不知遮掩的‘性’取向自也是知道,除了別有心思的外,大多數人則是避着他走,如同避着瘟疫一般。
“你這是做什麼了,這麼不受待見?”注意到那些人的眼神,奚言豫忍不住笑。
“只是喜歡男人罷了。”子萬一臉的無奈,卻沒說出當年正是因爲不想委屈他自己才豁出去向家人以及所有城民坦承‘性’向,只是提起壺將兩人面前的茶碗斟滿,又將盤中白糯的塊糕往他面前推了推,道:“這油桐茶要配着甜餈糕纔出味道。剛開始可能吃不慣,多吃幾次會上癮。別的地方可吃不到,只有白水人會做。”
奚言豫注意力被轉移,聽他說得這樣好,不僅躍躍‘欲’試,正想夾一塊甜餈糕嚐嚐,卻纔發現竟沒有筷子,不由愣了下,暗想難道直接用手拿?
子萬伸手從旁邊竹碟中拿了張桐子葉,隔葉撿了塊糕點遞過去。奚言豫接過,只見綠葉白糕,端是好看,不免讚歎出聲。
“我原還在想這上面放些葉子做什麼,卻沒想到是這般用途。”
子萬笑,正‘欲’接話,竹梯吱呀的聲音響起,上來兩男三‘女’,神‘色’矜傲,青衣華美,袖口繡着鷹爪破雲,卻是青夷山城的標誌。五人習慣‘性’地掃了眼整層樓,尋找合適的位置,在看到子萬時愣了下,而後反應過來,隔遠施了一禮,便找了處圓桌坐下,並沒上前搭話。
“這邊桐子葉用途甚廣,蒸糕,酒宴後分食,野外取水……”子萬收回目光,接着兩人之前的話題,只是垂下的眼眸中光芒暗沉。青夷山城,雲二,紀十……當初自己也是坐在此地,看到風采卓絕的雲二,以爲是男子,起了心想將之收入美人寮,後來卻被紀十攪合……
奚言豫敏銳地察覺到他有些神思不屬,鳳眸微眯,其中有‘波’光瀲灩,但很快便被羽翼般的長睫遮擋住。擡起碗,動作優雅地飲了口帶着濃郁苦膩味道的褐綠‘色’茶湯,原本因擔憂仍然嘗不慣那味道而皺起的眉頭驀然舒開。在嘴腔裡殘留的甜糯滋味映襯下,古怪膩味的茶湯竟變得清爽中透出些許異香來,裊繞於齒齦間,讓人回味不已。
他想,那個紀鶴姑娘對於子萬大抵也是如此,最初不過是一碗讓人討厭的油桐茶,只是後來一小點一小點地摻了些甜糯的東西進去,便在不知不覺讓人上了癮。只是因爲始終記着最初對它古怪味道的排斥,便只道是不喜歡的,卻不知‘脣’舌已眷念上了那澀中透香的滋味。
思及此,他‘脣’角不覺揚起,突然有種看着別人錯過某樣好東西的幸災樂禍感。而後又覺得自己頗不厚道,至少子萬沒讓他錯過油桐茶,於是不免思索起是否要提點對方一二這個嚴肅的問題。
“這次城主去中原,不知會不會帶上夫人和小主人?”那幾個青夷山城的人在等上茶的過程中閒聊起來,因爲沒有刻意壓低聲音,加上樓上寂靜,倒是清清楚楚傳進座客的耳中。
“小主人才四個月,城主怎麼捨得讓他們母‘女’奔‘波’。”一個長相嬌‘豔’的‘女’子笑道,只是眼中難掩羨慕和不甘。
旁邊另外一個容‘色’清麗的少‘女’睇了她一眼,‘脣’角浮起一抹諷意,“夫人是什麼脾‘性’,你道與一般‘女’子那般嬌氣?我倒認爲這次她肯定會去。”
前面那‘女’子正‘欲’反駁,茶點端了上來,其中一個男人站起身爲幾人斟上茶,剩下沒開口說話的‘女’子慢悠悠拈起塊點心咬了口,笑道:“中原有什麼好,吃的東西都清清淡淡的,辣子都沒辣味,也沒酸糟,一碗飯都下不去,我去過一次便不想再去了。”
幾個人顯然都是本地的,習慣了麻辣酸等重的口味,聽到她這話不由都笑了起來,之前略有些緊張的氣氛登時緩和下來。
“說起來,這天徹莊不過是在中原小有名氣罷了,選個少主也這麼遠巴巴地下了帖子來請咱們城主去,我隱約記得幾年前他們好像也爲什麼事來過帖子,不過那時城主去了黑霧澤,沒去。”
“也是選少主。”年紀最長的男子接話,頓了下,又補充道:“天徹莊在中原可不是小有名氣那麼簡單,就論建立時間也比咱們青夷山城早了許多年。據說,城主年少時便在裡面學過一段時間武功。”
此言一出,幾人皆被勾起了好奇心,紛紛追問城主當年之事,奈何那男子說了這幾句便不肯再多言,只說城主豈是我等能掛在口中談論的。幾人對乾白本就心存敬畏,聞及此言,只得作罷。
“這天徹莊也奇怪得很,以爲少主是韭菜呢,一茬茬地換。”清麗少‘女’皺眉不解。
“誰讓他們家的那些少主都是短命鬼呢。”‘豔’麗‘女’子咯咯地笑,引得不少人頻頻回看,她顯然很享受這種被人注目的感覺,笑得越發張揚。
其他幾人大約是習慣了她的這種作派,並不以爲意,那年長男子淡淡道:“此話原也不錯,就我所知,天徹莊剛亡的這任紀鶴少主也不過十幾歲。連二十亦未滿,可算是年少夭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