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

第一次下山辦事很順利,奚言少華嚐到了甜頭,之後便隔三岔五地往山下跑,看得紀十眼熱無比。奚言少華現在也不琢磨着逃跑了,一是因爲始終沒拿到“解‘藥’”,再來便是紀十雖然嘴下喊打喊殺刻薄狠毒,把他當奴僕使喚,但卻並沒真正動過一次手,在吃住上也沒苛待於他。因此,與其逃到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重新開始,還不如賴在此地將就些許日子,且因離家不遠,探聽消息也能容易些。

如此過了月餘,某次下山,奚言少華回來時身邊帶着一個大姑娘。十四五歲的樣子,面黃肌瘦,衣衫襤褸,但是一雙眼睛卻圓溜溜的,大而有神。

紀十將其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一番,在看到那雙清澈乾淨的眼睛時,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然後帶着‘女’孩進到自己的房間裡,令其脫了身上的衣服,最後拿出短劍在她右肩胛的位置劃下了一道兩寸長的傷口,又抹了‘藥’。

“從現在開始,將你的名字和所有過去都給我忘掉。”盯着那張痛得直冒冷汗的蒼白小臉,紀十眼神‘陰’鷙冷絕,如同一條隱在暗處的毒蛇,似乎只要對方稍一遲疑,便會屍骨無存。

“是。”少‘女’打了個哆嗦,戰戰兢兢地應。

“告訴我,你是誰?”紀十並沒有放過她,接着厲聲問。

“小湯圓。”雖然覺得這個稱呼奇怪而可笑,少‘女’卻不敢猶豫。

紀十神‘色’這才緩和,將奚言少華給她的賣身契揣進懷裡,淡淡道:“只要你老老實實地按我吩咐去做,後半身自當衣食無憂。不然,我必讓你後悔來到這世上。”

這幾句話她雖然說得輕描淡寫,少‘女’卻被嚇得兩股戰戰,不敢起絲毫悖逆的念頭。

原來這少‘女’是紀十讓奚言少華去找的,‘花’了不少功夫。紀十自知已非當初的小湯圓,無意再跟梅六相認,卻又知待其傷好後自己若無‘交’待,此事必不會輕易了結,故而想出這樣一個李代桃僵的主意來。

自此以後,少‘女’便留在了山上,每日除了做些洗衣做飯打掃之類的雜事外,便是在紀十指點下牢記小湯圓的過往以及言行舉止。有了她,奚言少華除了偶爾去打獵改善生活外,不用再做那些讓他頭痛的瑣事,日子登時過得悠哉起來。

如此過了數月,因爲營養足夠,少‘女’一掃來時的滿臉菜‘色’,瘦削的臉漸漸豐潤起來。圓圓的臉,清澈明淨的眼,一笑起來有兩個可愛的酒窩,竟是與幼時的小湯圓有幾分相似。紀十每每看着她,會不時恍神,眼中浮起誰也看不懂的神‘色’。

******

子萬覺得很煩惱,明明心上人就在身邊,明明身邊美少年無數,他卻提不起‘性’趣。他覺得自己並不是放縱之人,沒有被酒‘色’掏空身體的可能,年紀也還沒老到看到美人無能爲力的程度,因此面對着曾經心心念唸的情人卻沒有擁抱的衝動這種情況,讓他有些被嚇倒了。他懷疑是不是那次在侑族人水‘洞’‘花’湖邊的事讓他心理產生了‘陰’影,因爲自那次之後,他就再沒跟人有過**。

然而,這隻能是猜測,因爲他沒法找人驗證。他只能冀望紀十不再出現,等他慢慢將人忘記,將那件事忘記,也許情況會有所好轉。

那天沒有下雨,月亮從東邊的山樑子爬到梧桐樹上,穿過寬大的葉片間隙,瑩輝斑斑駁駁地撒在石板鋪就的地面上。

他做了一個夢。夢裡紀十笑嘻嘻地告訴他,她喜歡上別的男人,不會再纏着他了。說完,挽着一個身形‘挺’拔看不清容貌的男子頭也不回地走遠。

驚醒過來,恍似惡夢,‘胸’口怦怦地跳着,有些痛,有些空。窗縫中有月光透‘射’進來,水一般柔潤寧靜。好半晌,情緒漸漸平復,細想夢的內容,卻纔知道並不是惡夢,而是美夢。若那‘女’子真轉移了目標,喜歡上別的男人,於他來說不正是一直以來所期待的?

然而這個念頭方起,‘胸’口再次憋悶起來,不能再睡。索‘性’披衣下‘牀’,走到桌邊倒了杯涼茶喝下,淡淡的清香與沁涼的感覺入喉,方纔籲出口氣。

推‘門’而出,屋外涼風習習,哇鳴唧唧,讓人心神漸寧。子萬披髮跣足,踩着院子裡冰涼的石板地面漫步而行,一步一步將心中的煩悶散去。

回到奢香已有四個月,初始他還在時時擔心紀十會突然出現,對‘花’朝做出什麼不好的事。卻沒想到這一次她竟不再如以往那般糾纏不清,說消失便消失了,灑脫得讓人缺乏真實感。

月光融融,夜‘色’中有‘花’香在流動。停步,面前是一叢盛放的晚香‘玉’,柔嫩的‘花’瓣在微風中輕輕地顫抖着,如同蝴蝶的翅膀。

只是不習慣而已。他告訴自己,很快就會好的,只要她不出現在自己面前,只要她不再出現……

“怎麼,你也睡不着嗎?”身後傳來微訝含笑的低問聲,柔和得如同夜風的低‘吟’,在這靜夜中一點也不顯得突兀。

子萬回頭,奚言豫僅着一身裡衣雙手撐窗站在屋內,月光從屋檐斜斜漏下,半落在他身上,越發襯得人衣衫如雪,面容如‘玉’。

子萬怔了怔,眼中‘露’出驚‘豔’的神‘色’,卻並沒有多年前那種心動難抑的感覺,反而想到若教紀十看到這一幕,才知什麼是美人。此念方起,不免又一陣懊惱,只覺此‘女’真是‘陰’魂不散,便是人不在,還時時將人困擾。

“已過了一覺,見月‘色’皎然,所以出來走走。”他收斂心神,眉梢一揚,從容笑問,“你莫非也是?”

“然。”奚言豫低低一笑,頗有些意味深長。

子萬沒留意,擡頭望了眼月亮,邀請道:“既如此,不若與我小酌兩杯?”

“甚好。”奚言豫欣然同意,轉身走了進去,片刻後推‘門’而出,身上已披了件外裳。

子萬去存酒的窖裡拎了罈子青梅釀出來,在廚房順了兩個碗,也不需桌椅,兩人就這樣坐於檐下石階上,你一碗我一碗地喝上了。

青梅釀並非烈酒,半壇下去,兩人也不過微醺。奚言豫擡手遮住碗口,拒絕了子萬再斟的意思,“夠了。”

子萬並不相勸,索‘性’抱起酒罈,就這樣喝起來。

“來此地數月,還未曾四處走動過。過兩日,我想出外遊歷一段時日。”奚言豫背靠木闌干,目落桐枝闊葉,輕聲道。西南夷族雜居,巫蠱之術各有獨特之處,若不去見識一番,便是白來了這裡一遭。

“我與你同去。”子萬想也不想就道。在他看來,自己與奚言豫如今這般不近不遠,實是因爲分開得太久,只要兩人再多相處些時日,必會再如當年那般親近。

奚言豫但笑不語,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明日天氣不錯,我先帶你去奢香城中逛逛,且去睡吧。”子萬拎着酒罈發了一會兒呆,纔像是想起什麼,沒什麼‘精’神地道。

此時酒意上涌,奚言豫也覺得有些睏意,於是唔了聲,說:“你也早些睡。”便起身回了屋。

子萬像是沒聽到他的話,舉起酒罈仰頭就是一陣狂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