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這些日子的旁敲側擊,她已將他躲在這裡的原因‘弄’了個清清楚楚,對此她倒沒覺得有多不可接受。在她看來,既然享受了地位所帶來的優越生活和特權,自然也要爲之付出什麼,他無能挽救家族頹勢,那麼遵循家族之意聯姻便成了理所當然之事。不過這些都與她無關,她只知道,只要不欺到他的底線,短時間之內他是不可能冒險離開此地的。
看着蹲在院子外面收拾野兔的少‘女’,再看看自己包紮妥當的手,奚言少華心中不由升起這臭丫頭也並非全無人‘性’的想法,於是滿腔的不滿似乎減弱了那麼一點點。而當次日紀十出去半天帶回一頭全身骨頭皆碎的野豬後,他心裡原本還盡力壓抑着的反抗念頭登時化爲烏有。
野豬自然不是紀十獵的,連從林子裡拖到廟‘門’她都沒力氣。這一切全是小金以及它所驅駛的那條大蟒蛇的功勞。她很清楚,自己若不顯‘露’兩手,早晚會被奚言小子察覺,那時兩人的處境只怕要顛倒過來。
甜棗加大‘棒’,雖然不說將少年馴得服服帖帖,至少短時間內不會再起什麼夭蛾子。
然而,坐吃山空,小廟裡本來就沒多少存糧,奚言少華之前耗了不少,如今又是兩個人吃,即便會不時打點野味,‘弄’點山菜,但仍沒多久仍然見了底。
“我不去!打死也不去!要去你自己去!”在聽到要讓他下山買糧時,之前一直忍辱負重表現得很聽話的少年‘激’烈反抗起來。他本來就是爲逃婚才躲到這裡來,怎麼肯下山自投羅網,要知道這附近幾個鎮都布着奚言家的眼線,他一出現,還不得立馬被抓回去。
如果是以前,紀十說不定就真的上去踹他兩腳了,但現在還真不敢,怕一出手就暴‘露’出自己不會武功這一點,因此不得不按捺住心中的暴躁,眼珠一轉,笑道:“你不就怕被認出來嗎?我給你換個樣子不就行了。你難道不想到外面去玩玩?”要不是她力氣不夠,又不識路,哪裡用得着這樣和聲軟語地‘誘’勸於他。
奚言少華果然心動了。在這荒山野嶺中,除了始終欺壓他的紀十外,便沒再看到過一個人,加上生活又清苦之極,他早憋得發慌。如果不是被紀十威脅着不敢逃,又擔心被家族裡的人認出來,他哪裡肯老老實實地窩在這破廟裡這麼久。如今有機會出去放放風,也許還能趁機逃離這臭丫頭,他怎麼能不心動。
“就知道使喚我。”他答應得不情願,其實心裡已經期待起來。
紀十其實並不‘精’於易容,但是在人身上做一些適當的變動應付一二還是行的。她用柴灰‘混’着細土將奚言少華暴‘露’在外的白皙肌膚‘弄’得灰撲撲的,着重將眼尾的那顆硃砂痣掩了,炭塊描粗眉‘毛’,打散頭髮掩住那雙略顯秀氣的眼,軟布墊寬雙肩,將腰纏粗,再換上一件打了補丁略顯寬大的粗布衣服,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從山裡出來的身型較爲粗壯的粗鄙農人,再找不到原來秀氣少年的半分影子。
奚言少華在水盆前照過來照過去,嘴裡雖然沒說什麼,眼睛卻熠熠發亮,顯然是滿意得不得了。
紀十從廟‘門’外盛放的一片荊棘‘花’叢裡隨手摘下兩朵粉紅的刺‘花’,用手‘揉’成一團,趁少年得意之際,突然塞進他嘴裡。奚言少華措手不及,喉嚨反‘射’‘性’地動了一下,‘花’團瞬間被嚥了下去,只在口中餘下淡淡的帶着些許苦意的‘花’香。他想也不想,伸手就去摳喉嚨。
紀十往後退開,蹲坐在石階上笑眯眯地看着他,也不阻止。
那‘花’團又軟又小,哪裡是那麼容易吐出來的。奚言少華鬧了半天,也只吐出幾口清水來,急得他臉脹紅得連土灰都掩不住。
“你這惡毒的‘女’人,你給我吃了什麼?”他又急又氣,又惱又恨,眼睛赤紅地瞪向紀十,恨不得撲上去掐死她。。
“也不是什麼壞東西,只要你乖乖的就沒事了。”紀十擔心他橫了心會鬧個魚死網破,忙安撫了兩句,見他情緒稍稍平靜下來,才笑嘻嘻地道:“我這不是怕你過河拆橋,下了山就不回來了麼,所以做點準備還是必要的。”
沒想到她竟然看出了自己的心思,奚言少華雖然心中恨得不得了,也無可奈何。當下老老實實地背起揹簍,帶上紀十準備的幾隻野物準備下山去換米麪油鹽。
“你其實是跟我一樣,被‘逼’躲來這裡的吧。”在走出廟‘門’的那一刻,他突然回頭,‘脣’角扯出一抹譏諷的笑。
紀十一僵,尚未回答,少年已經走了出去,然而終於賺回一盤的得逞大笑聲卻從牆外飄了進來,讓人恨不得將他的喉嚨堵住。
“倒也不算太笨。”片刻後,紀十撇撇嘴,不是很在意地道。她還真不擔心他會出賣她,引禍上山,不過身上武功盡失的事,只怕是瞞不了多久。
是早點離開此地另謀住處,還是想辦法繼續壓制住少年爲她做事?她擡頭看向飄着幾片雲朵的天空,有些拿不定主意。
天徹莊的那些手下她是不會去聯繫的,那些人平時被她踩在腳底,如今她落難了,正是他們翻身的好時機,她可不想落在他們手中。‘女’兒樓……她腦海中浮起這三個字,隨即又被拋開,沒讓自己深想。老依諾找到了自己的親生‘女’兒,她便也只是多餘的了。
眯了眯眼,紀十突然發現這天下之大,竟然無自己可去的地方,不免覺得既可悲又好笑。伸手從懷中拿出那捲殘經,將漸將升起的自哀自傷情緒拋開,手指一個字一個字認真地描摩着經上的字跡,心漸漸平靜下來。
無論如何,既然能死裡逃生,那便好好活下去罷。該做的事還得去做,該報的仇也要去報,哪怕她沒了武功,哪怕這世上再沒有值得她牽掛的人。想到此,她的目光定住,凝在手指正描摹着的一句話上。
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